第 13 章
至臻珠宝的总店经理顶着一头乱发飞速赶到时，着实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要不是他及时喊出导购小姑娘的名字，可能这个新人早就慌乱地按下报警器了。
“不好意思！姜先生，让您久等了！”
姜来气定神闲地坐在VIP室内的纯白色真皮沙发上喝着香槟，听到动静，他缓缓把目光从手中的最新一季产品册转向面前还在喘着粗气的人身上。
“麻烦你了，周末休息还要专门跑一趟。”
“没有没有！应该的！您提前打个招呼，我就不安排别人接待了。诶？薇姐她……”，经理环顾四周寻找着。
“她还有事先走了。我今天过来也是顺路，你们的新导购业务可能不太熟，只好找你来处理一下。”
“是刚才和苏小姐……”
“哦，不是。苏小姐的事，我也是猜测，是不是她本人，回头你看看监控吧。叫你过来其实是想问问，这条项链……”姜来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封口的保鲜袋，里面躺着断成三节的项链，“呵呵，你们能不能帮忙修理一下。”
店经理见状连忙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白色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接过保鲜袋，打开将项链倒出来放在手心。
“姜先生，这条项链，粗看应该是我们家早年的经典系列，请问吊坠上的主石是什么颜色的呢？”
“不记得了，我捡到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捡到？这条项链……不应该会被捡到的啊……”经理轻轻拨动着掌心闪着耀眼光芒的链子，疑惑地看向姜来。
“哦，不好意思，我是说，朋友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断了。至臻的镶嵌工艺一直是业内顶尖的，所以想拿来问问，没想到还真是你家的。”
“这个设计和工艺，还有卡扣处的标记，确实是至臻出品。修复的话，应该是可以的，不过缺了主石，这条项链……”店经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摩挲着缺了主石空荡荡的铂金包边。
姜来翻动着手里的产品册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你们的经典系列吗？原来的设计图或者产品图总还有的吧，照着配一个和原来一样的不就完了？”
经理转身走到桌前，弯腰从下面抽出一个丝绒盘子，在他的摆弄下，项链在盘子里暂时恢复了本应该有的样子，“姜先生，您有所不知，这个系列，情况比较复杂。”
他示意姜来上前细看，然后在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皮面册子，将它打开摊到其中一页，“您看，在我们的产品册上，主石用的是3克拉的黄钻。可是您那条……虽然款式设计几乎90%是一样的，但空出来的那块，主石位置，明显不止3克拉。”
“所以是假的？”
“不不不，这款项链是我们首席设计师赵楠溪女士的得意之作，她当时还特别定制过三条。这三条镶嵌的主石材质分别是蓝宝石、祖母绿和粉钻。细节上有稍作调整，跟普通款不太一样。”经理小心托起项链，指出了几处和图片上细微的差异，“如果这条不是高仿的话，那么应该是定制的。具体……可能需要送到工作室去鉴定一下。”
姜来捻起项链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指腹反复摩挲着，“所以，你也不知道这条原来的主石是哪种？”
经理摇摇头，将产品册合上，放回原处，“那三条都不是从我们店里出售的，可能只有赵总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和去处吧。或许，您能问一下您哪位朋友吗？”
姜来长叹了一口气，向后仰倒在沙发上，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条项链。过了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一挑眉毛，“除了主石，其他的能修复吗？”
“可以的。”
“石头，跟那个空位一样大小的，你们有货吗？”
“这个就需要联系工作室那边，看看库存的裸石有没有合适的。如果没有，我们也可以安排代为采购。”
“那好！”姜来两手在大腿上一拍，顺势撑住上身站起来，“你们先修复，断了的，掉了的什么碎钻都先给补上，主石嘛……等弄好了我再来挑吧。”
“好的，那麻烦您稍等，我准备一下修复的委托文件。”
万盛MALL一楼的至臻珠宝旗舰店里，姜来在店经理的服务下，为那条或许是被他踩断的项链找寻一个重生的机会。而此时位于六楼的苏乾乾则是气冲冲地回到艺术中心。还没来得及和老妈吐槽刚才的遭遇，她就被推到夏翊眀身旁，和所有来参加开幕式的嘉宾一起拍了个合影。
眼看着所有人马上就要去楼顶的花园餐厅用餐，夏翊眀又过于入戏，像个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她找不到脱身的机会，只好给刘助理打电话，请她帮忙搞定明天要送的礼物，附带着千叮嘱万拜托不要让老妈知道。
直到晚上回到家，她还在为白天那条看上了却没得到的项链耿耿于怀。这可以算是人生中第一次，她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选好的东西被人抢走，而且还是在自家品牌的店里发生！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是一个失眠的晚上，她索性爬起来打开投影仪，从影片库里翻出一部存了很久的老片——《伯纳德与桃瑞丝》。
电影是苏乾乾的救赎，小时候的一场事故让她好几年都生活在恐怖的梦魇之中，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安眠药，都无法抚平内心深处的恐惧。
还好，还好有电影。从一开始的迪士尼那些美好的动画，到渐渐长大之后开始按自己的喜好选择各种陪伴入眠的情节，无数个独处的白天和失眠的夜晚，只有看着电影才能让她从无法控制的抑郁情绪中抽离出来。
两个小时之后，看着电影中烟草大亨的女儿被两任丈夫背叛后钟情于珠宝，而她那个取向不明的管家，在虚情假意或是真心诚意中逐渐成为了她最亲密的挚友，苏乾乾瞥了一眼旁边矮桌上随意放置的几件珠宝，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个年纪轻轻刚入行的小鲜肉，和自己看中同一款珠宝，虽说不是天价，却可以豪横地抢先买下，果然有问题。她抿起嘴唇，刚拿过手机想要搜索些关于姜来的信息，屏幕正好亮起。
夏翊眀发来道谢的消息，让她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什么。
他说的那个演员朋友，不会正好就是姜来吧……一个刚回国的财团少爷，一个最近爆火的流量明星。果然，这两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灵感一来便挡也挡不住，她立刻拿出电脑，迅速敲下一篇夹带了“私货”的观影感想——《珠宝与Gay蜜，谁是最长久的陪伴？》。
推文发出后，她满意地又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正要合上屏幕，一条留言提示弹了出来。
【珠宝是自然与人类合作的艺术品，直男也可以欣赏。】
这条留言与众不同，仿佛是谁知道文中的暗指，又或是目睹了白天的遭遇。苏乾乾好奇地点开头像，一个前几天才关注的新用户，而这是他的第一次留言。
敏锐地感知到这个观点可能会引起有意思的探讨，她立刻将其精选，放了出去。
很快，参与到“珠宝与男人”这个话题的关注者开始各抒己见，她抱着笔电爬上床，津津有味地看着后台不断涌进来的留言。有趣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白天那些小怨气变得不足为道，在不断涌出的精彩评论中，不见踪影。
——
片场对于导演系毕业的苏乾乾来说并不陌生。
从大二开始，有些专业课老师便会布置拍短片的作业，大三则是一整年投入了大把时间放在各种拍摄实践上。到了大四就更不用说，自己那部得了最佳毕业作品奖的片子，完全是无数个通宵和动用了各种“超能力”，当然也包括“钞能力”，才拍出来的。
可当她走进大胡子冯导演的民国剧片场，意外竟然感到一丝紧张。
光泰市郊的影视城，摄影棚里刚完工的布景，充满着刺鼻味道，不远处的大卡车旁，群演正在排队领衣服，而监视器前导演的专属位子空空如也。
她这个“奉命”来当助理的关系户，一时竟找不到应该和谁对接，只好无聊地站在棚外，等着或许有导演安排的人来接待。
进进出出忙碌的各部门“老师”们，经过她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地撇上一眼，几乎快被整个剧组的人都围观过，一个拿着大喇叭背着斜挎包的中年男人找了过来。
“小苏是吗？”
“昂，对，我是苏乾乾，冯导让我——”
“跟我走吧，今天的戏在另一个棚，待会等演员妆发造型好了，就可以走戏。”
“那我……我需要做什么吗？”一切来的有些突然，苏乾乾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
“冯导安排让你拍拍现场花絮什么的，反正只要不影响到拍摄，你随意吧。”
听见这个话，苏乾乾略微有些不开心，原来在老爸面前说好的“亲自带”，意思就是让她来片场感受氛围，自己找事情做。枉费了头一天她还专门做了好些功课，认真把可能遇到的情况细细在心里默了一遍，生怕露怯丢脸，结果现在看来，都用不上。
跟着来到要进行拍摄的棚内，一个搭建起来的戏园子突然展现在眼前。突兀的场景只有正面是完整的，旁边能看到很多支撑着“墙面”保持平衡的钢条。
园子里老式的木质桌椅板凳、青花的茶壶、各色点心小食已经摆好，四周大红色灯笼一亮，再加上周围灯光的加持，仿佛跨过了地上的那条警戒线，就可以一脚踏进民国的时空似的。
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大导演果然是大导演，这比起当初在学校里演话剧时，还有拍短剧让舞美系同学帮忙做的那些布景可强了太多，入眼的东西都是在燃烧的经费。
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四处打量这，她走到一张八仙桌前，伸手拿起花瓣状拼在一起的陶瓷果盘中的一粒花生，正在感叹道具也太逼真，肩膀突然被人扒了一下，“诶！那个谁！群演，别吃道具啊！赶紧换衣服去！”
手抖了一下花生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听见身后此起彼伏响起的问候声。
“冯导！”
“冯导早！”
“冯导，现场差不多了，人来了就可以走戏了。”
冯海走进来，一身略微宽松的运动装打扮，和之前在展览开幕式上看到西装革履的样子简直辩若两人。黑色的鸭舌帽，墨绿色的T恤外面套着草绿的运动夹克，脚上一双运动鞋，丝毫看不出是大导演的样子。
众人说话的同时，苏乾乾也连忙起身打招呼。
冯海似乎并不特别关注，走到她面前停住说：“啊，小苏来啦，待会儿让宣传那边给你台机子，你随意拍拍，有问题来找我。这几天就先这样吧。”，说完跟旁边人做了个手势，直接钻到旁边小屋子的监控室去。
苏乾乾愣在原地，直到有人往她怀里塞了台单反才回过神来。
手里拿着型号老旧死沉相机，脖子上也被套上了剧组的工作牌，怀里有不知道谁塞了件带剧组名字的马甲。就这样，她仓促地开始了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导演助理”的工作。
场景和的灯光很快调试完成，群众演员陆续就位，刚才还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工作人员进出的“戏院”，不一会儿便满满当当。
群演们一个个坐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毫不拘束地聊天的聊天，刷手机刷手机，竟然还有拿着自拍杆在直播的。难得有这么多人当模特，趁着还没开拍，她穿梭在场地的各个角落，咔嚓咔嚓不停地取景，想着多拍几张当作素材。
“砰~”有东西砸落的声音从监控室那边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骂骂咧咧，四周的人都瞬间安静下来，望向声音的来源。
“冯导，这个实在是……她也是刚跟我说的，但凡早一点儿，哪怕是昨天告诉我们，就算是半夜也能找到个替补的。”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当初死皮赖脸的非要来友情出演，现在知道就一场戏，不乐意了是吧！”
“冯导，我跟她经纪人联系了，确实是突发情况，人刚送到医院去。”
“突发？哈，啥时候不突发现在我要拍了她突发，她在医院办了年卡是不是？待会还要买个热搜是吧，搞得像是在我这儿晕倒的一样！演技一点儿没有，蹭倒是挺会蹭的！”
苏乾乾缓步退到监控室大门对面的灯具旁边，悄悄缩在打光师傅背后，探着头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把耳朵伸过去听个详细。
可惜，生气怒吼的冯大导演没看到，只有刚才那个带她过来的那个人，倒是一脸垂头丧气地抠着脑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