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日醒来，云青萝怀里抱着一支画筒，睁开眼时，眼睛酸胀。
门边的风铃响起，又是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随即传来敲门声。
苏临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莲心姐，门口有人送来食盒，还是按照老规矩处理嘛？”
云青萝愣怔了一瞬，然后披了外套来开门。
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和苏临渊讲话，凛冽的北风刮得她脸颊生疼，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庭院里白雪皑皑，远处的山川草木，静默中，莹亮刺目。
“这雪是下了一夜吗？”云青萝望着眼前的景象若有所思。
苏临渊提着食盒的手往袖口缩了缩，说话时呼出团团白气，“应该是，天气预报不是说要下三天，这才第一天，听说今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寒天。”
云青萝裹着衣服往门后退了两步，“那你先进来。”然后懒懒地瞥了一眼食盒，语气淡淡，“还是照旧处理吧，以后你都不用告诉我。”
苏临渊点了下头，看着云青萝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昨晚没有睡好吗？”
“可能是有一点。”
“那你再补会觉，我去给你做早餐。”
“好。”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云青萝思忖片刻，“就熬点红薯粥吧，炒个小青菜。”说完话，转身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听见苏临渊下楼的脚步声，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似乎又没了睡意。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是前几天和美创策划的预约。
开始起床梳洗打扮，着了淡妆，一头青丝挽成发髻。
到一楼的餐厅时，桌子上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红薯的香气中透着丝丝甜意。
苏临渊端了一盘青菜和一碟红萝卜放在桌上，又起身去把门窗关严。
“莲心姐，过来尝尝我今天的厨艺怎么样。”
云青萝笑着坐在桌边，嗅着满屋子的香气就赞许的点着头，“我对你的厨艺是没有二话的。”
苏临渊挑挑眉，“意思别的地方就有二话？”
“那你可以这样想，鞭策自己，精益求精，也不是不可以。”
“莲心姐，你要是想让我更卖力的话，不妨尝试下每天夸我一遍，比自我鞭策更有用。”
“你怎么吃饭还这么多话？”
“莲心姐，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我说话都是按字收费的。”
“那你还是把我当别人吧。”
苏临渊闭了嘴，悄悄地看了一眼对坐的云青萝，头发用一支桃木簪子挽着，耳边留了一绺碎发，一双杏眼水润润的，眸子漆黑明亮，卷起来的睫毛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蝶翼，白皙细腻的脸上有两团红晕，唇瓣饱满莹润，像清晨还挂着水珠的红樱桃，咀嚼食物时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苏临渊觉察自己脸颊微热起来，赶忙喝了一大口粥掩饰自己的局促。
云青萝随意地抬眸看他一眼，“怎么突然安静了？”
“不是，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苏临渊垂着眸，故作自然地往嘴里扒饭。
“对，我之前跟你说过，年底要办一个画展，前几天跟策划人约好今天碰面谈一下”
“嗯，那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等我跟他们谈好了，后面你再去交接。”云青萝想了一下又继续说，“不过你还是得跟我一起下山，天气预报不是说最近雪天多吗，我们要多备些吃的在家里。”
苏临渊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心里就乐开了花，一个大男孩，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嗯嗯地点着头。
他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云青萝说的话，拆开了逐字逐句的分析，发现最喜欢她说的那句“我们”，每每想起来，都让他心里暖乎乎的。
吃过早饭，云青萝和苏临渊沿着步梯下山，山下的雪明显小了很多，水泥地面上湿漉漉的结着一层稀薄的冰，来往的车辆开得都很慢，让人产生一些时间停滞的错觉。
云青萝站在景区外面等苏临渊去开车，风撩起耳畔的碎发，她下半张脸裹进鹅黄色的羊毛围巾里，只露出玲珑小巧的鼻尖和一双水润清亮的眸子，双手放在兜里，米色的菱格羽绒服长到脚踝，一双浅蓝色的雪地靴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格外惹眼。
她长得很美，看上去是带点清冷疏离的安静美，了解过后会发现，她的美其实是温柔细腻。
一辆黑色的别克SUV停在路边，苏临渊微眯着眼睛跑下来，“莲心姐，你先上去，我过去买点东西。”
云青萝点了点头，径直坐进车里，身上的凉意瞬间就被车厢里的热气覆盖，还有淡淡的松柏香，透过车窗她看见苏临渊高大的背影，在细碎的雪花之中，他走的每一步，都脚下生风，有种威风凛凛的气势。
车窗覆了薄薄的雾气，人影慢慢看不清晰。
过了一会，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苏临渊坐进来，从怀里掏出一瓶牛奶递给她。
云青萝睁着水润的眸子看了半晌，道了声“谢谢。”
“那我们现在出发了。”苏临渊修长的手指轻点在方向盘上。
他每次傻乎乎对她好的时候，都像是在挖宝藏，带着欣喜，又带着点不能让人发现的小心翼翼。
“好的，开慢一点。”云青萝嘱咐道。
“嗯，放心吧莲心姐。”
车子开了大概40分钟才到达约定好的云上咖啡馆，刚好不远处就有家大型超市。
“我先去买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苏临渊侧过头问云青萝。
“那你再买点红薯，面粉和牛肉，还有土豆也买一点，其他的你看自己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行，那你待会谈完了在这里等我，我买好了过来接你。”
“好呀。”云青萝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解开安全带下车。
云上咖啡馆里，人不多，稀稀疏疏的坐些客人，云青萝往四周看了一下，视线停在落地窗前，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身上。
云青萝走过去还没有开口，对方就站起身，礼貌地朝她伸出手，“你好，请问是莲心老师吗？我是美创公司的策划负责人，我叫罗耀。”
云青萝抬起手，“罗经理你好，我是莲心。”
对方朝莲心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招来服务员，云青萝点了一杯青柠水。
罗耀的目光带着点惊叹，始终停留在云青萝的脸上，“还是第一次见莲心老师的真容，跟您的画一样，美的清雅脱俗。”
云青萝礼貌地回了声“谢谢”。
她其实也是第一次以个人的名义办画展，之所以办这次画展，是想把过去的记忆清空，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只有结束，才会有新的开始，这么多年了，她想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罗耀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夹递给云青萝，小小地喊了一声，“莲心老师，这个是我们根据你上次的要求，做的一个策划方案，你可以先看一下，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们接下来就会开始做一些宣传投放，时间大概会定在元旦节后。”
云青萝礼貌地回应一个微笑，翻开策划案快速浏览了一遍，时间、展厅、规模、宣发等一系列的流程，上面写得都比较清楚。
“罗经理，我可以带回去看一下吗？如果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可以，那我添加一个您的微信吧，后续方便我们沟通进展。”
云青萝点着头，掏出手机，两人加上微信后，又聊了一些关于画作具体的数量和展厅位置上的一些细节。
无意间侧头，看见苏临渊正倚在车门边，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敞开，腿型修长，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衔着支烟，星火在风里明明灭灭，他表情闲适随性。
云青萝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到车里去，外面在下雪，头发都湿了。
苏临渊显得不甚在意，云青萝蹙了蹙眉，有些无奈。苏临渊嘴角却噙着笑，仿佛兴致很高。
罗耀看云青萝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看，顺着视线看过去，心中似乎有些了然，以为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很快就识趣地结束了谈话，“莲心老师如果有事就先忙，画展的事情，我们微信再沟通。”
云青萝感觉对方应该是有些误会了，脸上生出一些尴尬，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似乎没这个必要。于是站起身和对方礼貌告别。
看见云青萝出来，苏临渊笑着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
云青萝走近了看他一眼，“下着雪，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呢？”
“等你啊。”
“不会在车里坐着等吗？”
“是这样想的，但是怕你出来找不着，反正这雪下得也不大，就当吹吹风。”
云青萝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小声说了句，“我又不瞎。”
苏临渊听见了，但是假装没有听见，目光偷瞥过去，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莲心老师还会有小性子，这么一看似乎更可爱了。
这样想着，就看见云青萝投过来的并不友善的目光，苏临渊立马收敛了唇角的笑，两人互看一眼，坐进车里。
罗耀在玻璃窗后面拍了张照片，看着两人驱车离开，才将手机放进包里，走出咖啡馆。
那时候是临近中午的点，车子刚刚开出去就堵了起来，有些脾气急躁的车主不停按着喇叭，声音刺耳。
苏临渊倒不怎么在意，从包里掏出一团锡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云青萝，“给你买的，饿了先垫垫肚子，估计等我们回到山上也很晚了。”
云青萝好奇道，“这是什么？”
苏临渊没有搭话，上半身倚在椅背上，两只手闲适地搭在方向盘上，样子懒懒散散的，一点也没有因为堵车而情绪不佳。
云青萝惦着热乎乎的一团，拆开锡纸是一只红薯，本来没觉得饿，嗅着味，突然食欲就上来了，眼里流露出喜欢，温吞地说了一声“谢谢”。
掰开成两半，一半递给苏临渊。
“我在开车呢，不安全，你自己吃吧。”
云青萝想了下，也是，“那我给你留着，一会到了你再吃，我先帮你尝尝味道。”
说着云青萝小小地咬了一口，苏临渊余光看过去，唇角扬起一抹笑。
随后只听“碰”的一声，两个人身子弹出去，又被安全带拉回来，手里的红薯没拿稳，滚落在脚边，云青萝苦巴巴地望向苏临渊，笑了一下，“才吃一小口呢。”
苏临渊弯下眉眼，温柔地安慰，“没事，好吃的话，下次我再买。”
云青萝轻叹一口气，抽出纸巾，弯下身，将脚边的红薯裹起来，扔进塑料垃圾袋里。
看着苏临渊推门下车，她轻声嘱咐一句，“年轻人好好沟通啊。”
苏临渊忍不住笑，朝她眨了下眼，“知道，你就在车上待着，外面冷。”
关了车门朝后面的车子走去，车子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像躬身和后座上的人在交谈什么。
道路上的车子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有些司机暴躁地猛按喇叭，有些探出头来咒骂两句，因为太冷，很快又瑟缩回去。
走到对方车前，是一辆宾利，苏临渊很快扫了一眼，没怎么在意，始终眸子半垂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敲了敲对方的引擎盖，语气轻慢，“喂喂，你追尾了大哥。”
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慢慢地转身朝他走来。
苏临渊有点不耐烦地偏了下头，呼了口气，挠了挠眉，中年男人直起身子一脸板正的姿态，看见远远高过自己大半个脑袋的男人，好像是受到了压迫似地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全责，你看怎么赔。”
苏临渊余光打量了对方一眼，他也不想耽误时间，就随口说了一句，“你看着赔吧。”
中年男人也看对方没有刻意为难，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了2张百元大钞。
苏临渊看着对方递过来的200块钱蹙了蹙眉，上次云青萝开车在倒车时车门划了个口子，补个漆也花了500块，这次车子虽然撞得不严重，但是好歹有凹陷，起码得换钣金吧，那换钣金200块哪里够。
他说的是看着赔，没让瞎着赔啊。
苏临渊掀了掀眼皮，没接对方的钱，也不想浪费精力跟人掰扯，只是用手指了指车子被撞的地方。
中年男人瑟缩地盯了眼车子又盯了眼苏临渊，转身又跑到后排座上躬着身子说什么，然后看见车厢里下来一个男人，面色温润地走过来。
站在苏临渊对面，两人差不多的身高，年轻男人桃花眼微微上挑，染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人的时候目光淡淡的，有种春风拂面的温柔。
“你好，我叫莫易北，刚刚撞了您的车，是我们的责任，先给您道个歉。”说着话，他取出钱包，在手里翻开。
莫易北这个名字听在苏临渊的耳里，很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于是他双手掐腰站着，带点傲慢气，目光不经意瞥过对方手里的钱夹子，看见里面一张大头照，照片上的男孩和女孩带着点稚气，脸颊相贴，笑容明媚。
苏临渊目光顿住，心里忽地沉下来。
那是莲心姐，是苏临渊从来没有见过的莲心姐。
忘记接下来是怎么跟对方交涉的了，有没有刻意刁难什么的都不记得了，只是听见四处的汽车按着喇叭，吵得他心里一阵烦躁。
车流疏通后，宾利掉转车头在他视线里消失，他手里却一直捏着20张百元大钞。
他茫然地跟着车队行进，云青萝奇怪地看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苏临渊眸中寒光一闪，面色冷沉，声音低哑又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莲心姐，莫易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