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断指
第二章 左手断指
暄和指尖轻点云柯眉心，一道白色的光滑入他的身体。
云柯担心宋蓁蓁，久久不走，暄和发怒，浑身雪白毛发竖起。云柯心想，只有知道她为什么寻死才能救人，便乖巧地出门，想着宋蓁蓁，她来去的地方便都走了一遭。
他啪地撞开门，桌子上的暄和叉腰站起来，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云柯道：“蓁蓁是无辜的，她不能死…”
暄和无辜地耸耸肩，指着床上的宋蓁蓁，道：“喏，已经死了。哭这么大声，你听不见吗？”
云柯怒意冲天，暄和跳上他的肩膀，扯着他的高马尾，道：“怒也无用…你救不了她，你也不瞧瞧你这么大动静进屋，他们谁听见了吗？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一阵路过的风罢了。”
“既然救不了，我也要拦着她不让她入枉死牢狱。”
暄和叹气，突然可怜云柯，摸摸他的耳朵，道：“若她成为人间游魂，受术士追杀，你当如何？”
云柯哑然，半晌道：“蓁蓁不是自缢，她被人怂恿上吊而死，不是真心的。暄和…主…你救救她，即便不能让她活下去，也要让她能投胎转世。”
叫他喊主人他喊不出口！
暄和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道：“其一：是否是自缢而亡？折芳大人手里的笔自会判断。其二：怂恿她的人有罪是一回事，她上吊自缢是一回事…她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云柯斩钉截铁道：“我去求阁主，阁主…”会不会同意？
暄和扯他耳朵，道：“你这么做只会惹主人生气，主人一怒，十九冤狱大开。”
云柯不甘心，他道：“我不甘心，蓁蓁是好女儿，丢下双亲自缢，我要去杀了那男人。”
暄和挠挠耳朵，道：“你是死魄，杀不了任何人，更近不了人身…何况仅凭一封信，你知道那男的是谁吗？乖呀，回去请你吃萝卜。”
云柯踏入幽都，跟着暄和去向鬼王报告此事，她一蹦一跳，像无事发生一般，暄和回头叫他，道：“你来说…”
其实此等小事根本无须向高卧北窗的阁主大人汇报！
云柯道：“蓁蓁她不是自缢，是被人陷害…从小到大蓁蓁都是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并未作恶。”
对上云柯真挚诚恳，清明透亮，毫无杂质的眼神，鬼王心下一跳，轻柔地问“你觉得哪一层合适？”
黑阳白月正在迎宋蓁蓁的死魄，云柯刚欲开口，折芳抢先一步道：“曲水州宋蓁蓁，年十六，家中自缢而亡…入十四层枉死牢狱，受自缢之刑十六年，永生永世不得投生为人。”
云柯错愕，他道：“折芳大人，蓁蓁在世时常搭建粥棚布施穷人，帮扶老弱。这些都不算吗？当是如此的话，世间作恶之人又该如何算呢？”
判官折芳不语，合上判罪簿，面无表情站立一旁。
暄和也不知何时跑到鬼王怀里，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云柯，云柯渴求几个鬼，无鬼接话。
他们早已在这幽都生活千年，哪还有情分可言？
白月一声“阁主，死魄宋蓁蓁已带到…”打破寂静。
云柯盯着宋蓁蓁，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宋蓁蓁茫然无辜间愣神，云柯道：“蓁蓁，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云柯…云望舒啊！”
怯弱的宋蓁蓁收回手，双目木然，道：“我不识你…”
黑阳道：“云将军，死魄与曾经相识之人间隔人间一日在幽都相遇，便不识彼此。云将军你…是例外。”
云柯甩手，勃然大怒，“你们这是什么规矩？生而为人，谁不会行差踏错？鬼王阁下，难道你就无错过吗？”
鬼王满不在乎，不满地挑起一边眉，道：“你对她有意？”
云柯不明所以，他摇头，道：“无意，蓁蓁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她纯真善良，孝顺父母，敬爱亲友，又怎会自缢？在这一切尚未查清之前，还请阁主放过蓁蓁…”
鬼王苦恼地问兔子，“暄和，你说该如何？”
暄和在他怀里动了动，鬼王又反问折芳，“我这幽都规矩如何？”
折芳道：，“阁主之言，无人可逆。”
云柯跪着向前，似在痛下决心。
“十日…不、五日，给我五日，我查清蓁蓁死因。”随即摇摇头，“不，即便查清蓁蓁为何而死？也改变不了蓁蓁自缢的事实。折芳大人，永生永世不得为人是何意？”
“鬼狱录记载：六道轮回，即：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牲道。六道以人间道为中心，因人心的善恶观念而随心所欲的去追求，造成业报。人之命，乃天之恩赐，最犯触怒天颜的便是自缢而亡之人。他们将天命视作无物，污了神域清白。”
黑阳道：，“云将军，凡是天命阁选中为人之人，本就不该自行了断。一人自缢，神域的守护结界便会破碎一分。”
“你们可曾问过她是否想再世为人？”云柯莫名其妙地大吼，几人被他声嘶力竭的喊叫镇住。
白月问：“她对你这般重要？”
云柯道：“是…重要，我不想看到蓁蓁轮入他道。她自缢一事，我云柯定会调查清楚…请阁主大人宽限几日。”
鬼王哈哈大笑，道：“你要拿什么来和本王交换呢？”
“我愿…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不再为人，永生永世待在幽都，为阁主效力、”
“十七日。若你不能查清一二，我便叫她魂飞魄散。”鬼王潇洒地离去，黑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白月拉住躁动的他，问折芳，道：“大人，此魂该如何？”
折芳道：“打入枉死牢狱。”
白月道：“是。”
云柯不乐意，他拦住折芳“蓁蓁为何还要入枉死牢狱？”
折芳漠然地扫了他一眼，仍旧毕恭毕敬，不失风度，道：“幽都规矩不可改…”
云柯仓惶无助，不忍看向宋蓁蓁，白月道：“云将军，阁主若是破了幽都规矩…改了轮回道，惹怒了神域天命阁，对你，对宋小姐，对阁主都不好…”
云柯想得少，他道：“会怎样？”
黑阳道：“禁足幽都，百年之内不得出。”
“……”
白月解释道：“禁足对阁主而言最是痛苦…黑阳，你先送宋蓁蓁去刑牢。”
云柯拉住宋蓁蓁的手，宋蓁蓁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抽出手，道：“蓁蓁愿入枉死狱…蓁蓁愿入枉死狱…”
云柯问“阁主在何处？”
白月道：“应在黄泉口五河彼岸花盛开处。”
白月话还未说完，云柯已踏上寻人路，路上遇一路的阴兵引这一队亡魂入鬼狱。
云柯前身虽历尽沙场，不忌鬼神，此刻他却心有余悸，不得不加快脚步。可他越走越黑，眼前漆黑一片，仿佛瞎了一般。耳边悠悠响起阴恻恻的声音：“找本王何事？”
云柯被吓了一跳，满目漆黑，不见身影，他摸着墙壁，问“你在哪呀？”
袖子一甩，九曲回肠，漆黑如墨的古道亮起，云柯害怕地向他跑去，恭敬行礼，道：“阁主，我云望舒从未欠谁人情。特地来向阁主道谢，十七日后若我无法查清一切，任由鬼王阁下处置。”
鬼王抱着兔子沿着河畔走，道：“交易罢了，无需道谢。”
云柯跟在他身后解释“不……我看得出来，你从未破例。”
鬼王道“你不入轮回，正好让她入…你不想成人，便让她成。这一切于我而言轻而易举，不是吗？还是…你后悔了？”
对上鬼王不怀好意的笑，云柯道：“我不后悔。鬼狱禁制拦住我，我知道我下不了鬼狱，既然受不了刑罚，我便过不了孟婆那关，一样入不了轮回…可是为什么？连你都不知道原因。”
鬼王道：“本王确实不知。鬼狱受刑录你可看了？”
“看了一些…”
鬼王道：“既然如此，我这幽都多的是古书典籍，你慢慢看。是否能找到你不能入轮回的原因。”
云柯刚想转身离去，又回头道：“刚才那里…我…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鬼王嘴角上挑，轻蔑一笑，“你居然害怕？”
这一笑，妖艳魅惑中带了十分风情，玄色里衣在红得发亮的外衫下衬得他白皙脸庞熠熠发光。云柯窘迫的同时羞红了脸，他从未见过如此妖媚美艳的男子，尴尬地避开目光，扯着军甲。鬼王轻皱眉头，道：“你这一身本王甚是不喜…”
手袖一挥，云柯一身残破军甲变幻为青白色锦衣，鬼王赞叹点头。云柯气恼，他的军装穿了一辈子，到死他都穿着，他自然不舍。鬼王像是很欣赏他这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十分得意，道：“在此也行，往后这里便交由你，本王不想看到五河里有任何污秽…”
暄和蹦蹦跳跳而来，她道：“主人。天命阁的夜阑神君来了。”
粗鲁地扔下怀中兔子，往青冥殿去，云柯想要跟着，却挪不动脚，暄和冲他做鬼脸，笑话他“笨死鬼…”
云柯一袭白衣坐在艳红的彼岸花丛中，眉目刚毅，唇角轻扬，翩翩少年郎一枚，不知惹来多少彼岸花精灵侧目。
他翻看着鬼狱受刑录，找不到他前世受刑记录，他来回看了几遍都找不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一只兔子跳到他面前，云柯轻柔地将他抱在怀里，正是方才被阁主大人丢弃的那只，他问兔子“你们这里还有其他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