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以徽章
徐泊简眉心一动,拉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六公主率先跪下,随后其余几位皇子悉数伏在地上。
孙禄满意地点头,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嗣怀等,敦厚友爱,才思敏捷,各有千秋。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
念到这,孙禄停了。
跪在地上的几人一身冷汗,就连一向稳重自持的二皇子徐泊简都心如擂鼓。
孙禄缓了一口气,继续念道:“皇长子封广川王、皇次子封广陵王、皇四子封广宁王,幼子赐封号昭平,幼女赐封号长欢,钦此。”
鸦雀无声。
养心殿外众人如死水一般寂静,无人记得起身领旨谢恩。
直到贤妃一声惊叫,“孙公公你没搞错吧,我们家瑾希怎么只有封号?”
徐弋怀扯着嘴角,双手平举,略高眉心,“儿臣,谢父皇恩典。”
孙禄笑着把圣旨递给徐弋怀,这才提醒阴阳怪气的贤妃,“贤妃娘娘,昭平殿下今年才十七岁,未及弱冠,哪能封王呢?”
贤妃脸色阴云密布,她神色不虞的拉着徐瑾希走了。
众人心中也是疑问颇多,但此刻谁也不敢发问。
譬如父皇为何突然给兄弟几人同时封王赐号,譬如为何独独漏掉了老三。
再或者,储君之位又会属于谁。
孙禄给徐弋怀递了一个眼神,随后对几位新封的亲王道:“几位王爷,陛下的意思是皇子府可以重新挂匾额了。”
只有封号没有封地,那就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泊简眼见再停留在这也是无益,和自己的母妃良妃暗中示意便带着六公主离开了。
皇后与德妃并无所出,徐舟望则养在淑妃名下。
一时间众人皆散,皇后进了养心殿侍疾。
徐弋怀摸了一下血渍干涸的唇角,目光阴冷,他嗓音嘶哑,“孙公公,父皇怎么样?”
“广川王放心吧,陛下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孙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句旁的也不曾多说。这里是西京皇宫,重中之重的地方,有多少耳目和暗探盯着这里,说错一句话那就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还得有劳孙公公代本王替父皇道歉。”徐弋怀拱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养心殿紧闭的大门。
“放心吧殿下,陛下不会怪您的。老奴还得进去侍奉,就不送殿下了。”
孙禄俯身一拜,送徐弋怀。
禁宫后院,良妃的华清宫倒是热闹。
主位上的女子徐娘半老,眉眼却依稀可见昔年风华,罥烟眉,含情眸,良妃二十年前也是同宋拂裳并驾齐驱的美人。
“陛下此举究竟是何意?这几年几位皇子陆续弱冠,可都未曾封王,今日怎的突然搬出一道圣旨。”
良妃绞着帕子,面上一片愁容。
“母妃,还有一件事才是更让人放心不下的。”
徐泊简同徐问青有些许像,都是文人书生的长相,只是徐泊简更温润些,没有徐问青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
几位皇子之中,当属两人的关系最好。
“你是说三皇子?”良妃也想到其中深意,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徐弋怀前几日刚从扬州回来,说是替陛下看望老三,可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加之今日陛下发病的时候只有徐弋怀在场,我怕......”
徐泊简话至于此,多的也很难再说下去,眼下徐弋怀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和老四舟望虽心不在此,但也不能坐等着被人算计。
然而比起这些,都不如一个三皇子徐问青来的棘手。若是他在,必定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人选,也不会闹到如今兄弟手足相嫌隙的场面。
只可惜这个老三简直就是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然后把所有人都耍一道,真是难缠的很。
徐泊简示意自己的母妃稍安勿躁,他沉下心坐在梨花椅上思考,抬眼就看见对面的长欢正捏着一块杏仁酥往嘴里送。
徐泊简心中一松,差点忘了自己这个亲妹妹最喜欢黏着殷从容。
“熹言,最近没去找殷姐姐玩吗?”
十三岁的小姑娘抬起头,想了想,她又摇头,“皇兄不知道吗,殷姐姐感染风寒病了,已经半个月不曾出过府门。”
说到这她好像有些失落,“丞相大人说了,殷姐姐不宜见客。”
听到这,良妃和徐泊简一齐沉默,母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了然的神色。
看来,他们的父皇其实早有打算。
淑妃的启祥宫。
徐舟望此时颇为忐忑,虽然淑妃并非他的生身母亲,但是淑妃对他的要求极其严苛,也许是因为没有亲生孩子,便将自己全部的心血倾注在徐舟望身上。
可奈何他自己实在不想卷进党争之中,但是他也不能让母妃太过于失望。
徐舟望垂着眸站在殿下,主位上的淑妃不见动作,她只是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呷哺,既没让他坐下,也没让人给他上茶。
若是问几位皇子当中哪个亲王封的最憋屈,那必然是四皇子广宁王。
不过这也不怪徐舟望,他是宫女所生,母亲最后也只落得个美人的位分,他一出生就被养在淑妃膝下,总之,他的性格和身份都并不讨喜。
他从小过的就是察言观色寄人篱下的生活,封不封王,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他出身卑微的事实。
“陛下最近召见你了吗?”
淑妃面无表情,声音疏离冷漠,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的询问。
“回母妃,父皇自入冬以来便鲜少召见儿臣和其余几位王爷,齐院使的意思是父皇需要静养,不宜外人打扰。”
徐舟望这是实话实说。
淑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挥手,这意思便是逐客令了。
徐舟望低头欲转身离开,主位上的女人却又开口:“你也是时候成个家了,弘农杨氏家有个女儿叫杨应缇,今年刚满十六,她这几日随她的舅舅户部侍郎在京城小住,你们二人抽空见一见。”
徐舟望广袖中的手指攥在一起,素净的面上一派平和,他乖顺地应了一声,然后退出启祥宫。
而贤妃宫中,瓷器琉璃已经摔了好几个,碎片铺满了宫殿,徐瑾希缩在一旁当鹌鹑。
他等着自己的母妃发泄完这才上前安抚,“母妃您消消气,消消气,儿臣这不是年龄没到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贤妃就更来气,她举起手中的青玉花瓶作势要往徐瑾希头上砸,眼见徐瑾希躲得比兔子还快,她恨铁不成钢,伸出脚在自家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说说你,不蒸馒头也给母妃争口气,文不如徐泊简武不如徐弋怀,你还有脸在这卖乖讨巧!你是不是要气死本宫!”
贤妃气的牙痒痒,揪着徐瑾希的耳朵拧了一下。
徐瑾希一会儿捂屁股一会儿捂耳朵,忙的不亦乐乎,疼的龇牙咧嘴。
天老爷,他母妃自小习武,那手劲大得很,他能不疼吗!
“我觉得我脑子也挺好使得啊,有您说的那么差吗?”
徐瑾希小声狡辩。
贤妃一个怒眼扫过去,徐瑾希立马噤声,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挨训。
“陛下封了你们所有人,唯独漏掉一个三皇子,前些日子他还派了大皇子前往扬州,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贤妃叉着腰,一面踱步一面念叨。
“难道父皇想把徐问青接回来?”徐瑾希脑子里的灵光一闪而过,引得贤妃一笑。
“脑子还转的挺快。”
徐瑾希立马站直了凑到贤妃旁边,“您说儿臣要不要也去一趟扬州?”
贤妃毫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两个白眼,她真想收回刚才夸自己儿子的话。
“你父皇如今正病着,你还敢往外跑?这事你别管了,母妃自会找人打探。”
贤妃似乎又想到什么,“你去捎个口信给你舅舅,就说本宫有急事要和他商议。”
“哎呀!我把舅舅给您的信忘了!”徐瑾希一拍脑袋,大惊。
贤妃一听此话禁不住张大嘴巴,又给了他一脚,差点咆哮出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拿啊!”
徐瑾希一面被骂一面脚底生风。
他是真的忘了,毕竟他舅舅李尚书隔三差五就往宫中递信,哪能天天都及时送到,这信现在还搁在他宫外的皇子府。
徐瑾希懊恼,出了宫门后直接撇了马车自己一个人驾马飞快地往府邸疾奔,独留下身后的小厮在风中凌乱。
这一来一回又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徐瑾希捏着信赶回宫中,贤妃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
信上所写,正是李文承在扬州遇到殷从容一事。
“殷从容不在府上!”贤妃捏着信笺反复查看,确认无误后震惊。
徐瑾希灌了几口茶,还未缓过神,不明白自己的母妃在说什么。
“什么不在府上,殷从容不是病了吗,都半个月不见人影了。”
贤妃跺脚,将那信塞进徐瑾希手里,“你这死孩子,误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