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世
村子里的媒婆又给它家主子相亲了。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八十六次了。
作为这小村庄里最年轻的大夫最宠爱的金丝虎（橘猫），它不得不替自家主子挡下烂桃花。
为何说是烂桃花，因为大虎知道主子不喜欢那些姑娘。
为何主子不喜欢，因为大虎发现主子有龙阳之好。
它的主子今年已有二十岁了，长的干干净净，一表人才，可就是不着急议亲。
隔壁大黑狗家的胖子十七岁就娶上媳妇了，甚至那胖子家的孙子已经可以自己爬来拔它的毛了。
可它的主子却一点也不急，甚至还经常搜罗一些男子的画像。
主子对大虎说过 ，他的梦里时常出现一个人，却看不清他的脸，要么就是看清了好几个男人的脸却记不住。有时候这些脸又变成了女子。
聪明的大虎怀疑主子定有断袖之癖，喜龙阳之好。可这苦了它背负了整个村子的骂名。
它的主子名唤张章仉，是个极其内敛的人，长相清秀，其父亲生前又时常吹嘘祖上曾为名医张仲的学徒，故十分讨得姑娘喜爱。
可张章仉却从不与其他姑娘多说半个字，却惟独喜在寂静无人之处与家里的一只金丝虎说话。
“大虎啊，我今日梦见我同一个男子有过一个女儿，好像还不是我亲生的。”
唉，天下悲事莫过于医者不能自医，大虎舔了舔爪子，并不想理他！
墙的那一边，投胎为大黑狗的即墨泠正与薛礼做最后的告别。
“妈的，上次私动法术那事，我托了老九替我疏通关系遮掩，结果扶桑那厮不知怎的，说是尊上命理出现了岔子，非查到了我的头上，现下还在我府中侯着我呢。”说着，薛礼气愤地折下了一支桃花，传来口气继续说道：
“我来是知会你一声，我可能要被关很久，下面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大黑狗摇着尾巴，歪头看着薛礼。
“我知道你现在是黑狗本体未开神识，说不了人话，也没记忆认不得我，但你叫几声，我能听懂。”
“汪汪汪汪汪…”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闻言，大黑狗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
原本，即墨泠是想问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狗的嗅觉最为灵敏，偶尔也能瞧见人族看不到的东西，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的东西，它还真是第一次见。
见大黑狗不想搭理自己，薛礼闪到它的面前蹲下，故作痛心疾首状：“泠啊，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连最后的笑容都不可给我吗？”
即墨泠：“……”
“我为了让泠儿开心，按照泠儿的吩咐，让尊上投身到她上一世的阿娘的身边，了却心中遗憾，泠啊…”
“我是狗狗唉，你别不是看错了吧。”即墨泠疑惑的汪了几声。
薛礼轻叹一声，“都怪她娘这一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硬是不肯成亲，自然是没有儿孙福气。”，后又顿了会儿，迅速变为贱兮兮的神色，笑道：
”跨越种族的爱情岂不是更炸裂，这要是传回天上，彼时一段佳话。”
即墨泠：“你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说话好奇怪。”
“不过张章仉此生是这个魂魄在凡间投胎的最后一世，每个魂在第十二世时，多少都会做一些和前十一世有关的梦境，他的过往我看过，前十一世有十世无论男女牲畜皆遇人不淑，就连那一世也无法与所爱之人圆满，此生不想成亲也是难怪…”
薛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大黑狗无奈只能将耳朵折起，向前方走去。
待走到远处时，薛礼方嘴角一勾，“傻子，。”顿了顿，朝着天空小声道：“愿君能得偿所愿，珍重”
而后，身形透明，慢慢的消失在街角。
今日，明明是个大晴天，却忽然乌云密布。
张章仉赶忙将院子里的草药收进屋去，大虎依旧在台阶旁的小屋里打盹。
突然，大虎似是听见了墙那边似有狗的叫声，心想兴许是隔壁的大黑狗在唤它。
猫狗之间是语言不通的，它们之间交流一般看肢体。
大虎瞧了眼坐在大槐树下，收药收累了的主子，后飞快地跃上了墙头。
没想到这一眼竟是诀别。
此时，墙那头的大黑狗正被三人用一张大网子网住，只见有一人手持木棍，不停地捶打大黑狗的身体，而大黑高已是伤痕累累，在网底挣扎着。
大虎瞧着这群人有些面熟，像是村口墙上张贴的偷狗贼，正好有三人。
二话不说，它立刻飞跃而下，抓花了其中一人的脸，而后又跳到了另一人的头上，直捣他的一只眼睛。
那三位偷狗贼，看着眼前炸毛大虎，凶狠之色尽显。
可终究是势单力薄，一不小心大虎被人捏住了后颈，而后一棍子猛地敲上了它的脸颊，一股腥甜之气顺着它的嘴角溢出。
恍惚之间，大虎似是听到了大黑狗愤怒的叫声。
大黑狗愤怒地看着那三人，如狼一般想将他们撕碎，可却无可奈何。
猛然，有几棍子打在了大虎的身上，它能清晰的感觉到脑袋里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炸开，连带着猫生记忆一起漫在眼前。
始帝四十四年，攻下了海域外的西洲大陆，然就在西洲的大漠里驾崩，听说是死于大漠里的海市蜃楼。
随后，瑜朝的各个皇室宗亲接二连三自立为王，各家乱斗，连带着好几年里皆名不聊生。
主子张章仉一家被附近的大城里的医馆请去救治难民。
年仅十岁的张章仉被其母亲托付给了隔壁小胖子一家。
大虎亦是在那时被张章仉捡到。
尤其记得他捡到大虎时，曾欢天喜地地对小胖子说 ：“大虎以后就是我的了，爹娘定然也很喜欢大虎。”
那时的张章仉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家庭和睦，是个被蜜罐泡大的孩子。
可噩耗接踵而至。
先是张章仉的父亲在途中被流寇所射杀，其母痛心之下旧疾复发，呕血后也去了。
张章仉的叔叔们皆在城中的动荡里相继离世。
往后十年，皆是大虎和一堆医术陪着张章仉度过的。
哦，还有那棵大槐树，张章仉最喜欢坐在大槐树下看美男的画像了。
回神之际，大虎似是看到了帮助主子挡桃花的场景。
张章仉不喜那些姑娘们，每有媒婆或姑娘前来，便指示大虎去捣乱。
有一次大虎不小心撕烂了一位姑娘的裙摆，从此便名声大噪，成为了村里最讨人厌的猫。
可没关系，在大虎的心里，有主子喜欢就足够啦。
弥留之际，大虎艰难地看了眼身边已被五花大绑的大黑狗，向它扯出了最后一丝笑容。
从前，别人讨厌大虎时常驱赶它，唯有大黑狗会经常潜入别人家的厨房，然后他们放在桌上的红烧鱼叼来给它吃。
以前你对我那么好，可这次我却没能护住你，大虎想着。
眼前已然看的不清晰了，大虎似是已经料到了最后的结局。
可它真的好想再见主子一眼。
它们猫的生命比起人类本就短暂，主子就是它们的一生。
这下更短了。
望着那面墙，大虎虚弱地 “喵”了声，在内心悲切道：“主子啊，你再不出来看看，你就再也见不到大虎了。”
“罢了，主子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吃饭好好做梦哦。”
下一世，大虎还要做张章仉的猫。
大黑狗眼睁睁地看着它为救自己断了气，顿时心如刀绞，怒不可遏，愤怒化为利刃奋力撕扯着巨网，脑袋上却遭到重力一击。
顿时眼冒金星。
那两偷狗贼趁机打算强行将狗带走，在转身的瞬间对上了张章仉的视线。
张章仉在看到脚边浑身是血，倒地的大虎后，瞬间一怔，遂即像是疯了般拼命了叫喊撕扯着那几个偷狗贼。
隔壁胖子一家也被惊动了。
最后，终是这三人被全村闻声而来的人给打死了。
可大黑狗还是未能熬过这天。
后来，张章仉在大槐树下挖了个小洞，用上好的绢帛将大虎裹住，埋在了大槐树下。
这亦算是另一种陪伴。
张章仉此生虽失去亲人与爱宠，无妻无后，却能在这偏僻的小村庄避祸安稳度日，直至寿终正寝。
弥留之际，张章仉喃喃道：
“我这一辈子一直在做梦，梦里的那些好似是我上辈子的事儿。梦里有好多人，但大多对我不好。”
“我记得，有一个小和尚对我还不错，不过不记得它叫什么了。”
“哦，还有一个叫姒梨的貌美女孩。”
“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是你们吗？” 说着，他看向了大槐树和树下的小土堆。
而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内，有一处满是药香大院子，院子里有棵大槐树，大槐树下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此沉睡。
陪伴他的，是一棵大槐树和一个小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