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眼镜男难以自抑地发出叫喊声,他快步往后退去,却被路边的石凳绊倒,一头栽了过去。
等他气喘吁吁地爬起身来,听着耳边动如雷霆的心跳声,却发现面前的言嘉已经不见了。
没等他松口气,那悬在心口的石头终究还在砸在了他的脚上。
因为心跳过快导致血液流动速度不断加快,热烘烘的脖颈忽然爬上了一抹凉意。
言嘉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轻叩其上,尖锐的指尖就抵在眼镜男的大动脉上。
眼镜男的呼吸越来越乱,他连动也不敢,惊慌失措地哀求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有眼无珠惊扰了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
他的面颊上涕泪横流,“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婆也没工作,全家人就看我一个人挣钱。我妈身体不好,两个小孩还在读书,我要是没了他们怎么办。”
“求您了求您了,我该死真的该死,但是他们没错啊!求求您了。”
眼镜男又哭又叫地喊了半天,言嘉却没有任何反应,不说放过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眼镜男壮着胆子偏头去看她,却看到那小孩正趴在自己肩上,咧着满是鲜血的嘴朝自己咿咿呀呀地笑着,那截人指已经被咬下一段,在他仅有两个小牙的嘴里若隐若现。
眼镜男的精神状态本就岌岌可危,再经历这一记贴脸杀后再也撑不住了。
他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下身一暖,紧接着整个人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言嘉赶忙捞着孩子退开,在那尿骚味中嫌弃地掩住口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正当她转过身来准备去找白萱时,却发现她已经醒来了,正坐在原地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嘉变装术学得极好,褪去那一身素白衣裙后,玲珑有致的身材,配上怀里眨着眼睛的可爱小孩,活脱脱就是一都市辣妈。
白萱使劲揉了揉眼睛,与被言嘉捞在腰侧的小孩四目相对。
小孩的肚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小熊猫连体衣,嘴里叼着一根卤鸡爪,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白萱。
“你没事吧?”言嘉问道。
“啊?啊!”白萱这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那两个人呢?”
言嘉侧开身,露出了那两个倒地不起的男人,说:“都躺下了。”
白萱见状也明白了自己晕倒前见到的不是幻觉。
她又去看言嘉怀里的孩子,对方已经垂下头去,继续啃起了鸡爪,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脸上也没了半分鲜血的踪影。
两人又继续走上了回家的路。
言嘉单手抱着孩子,一手掏出帕子来给孩子擦拭油腻腻的脸颊,她说:“方才你所见到都是真的。”
白萱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不仅主动提起了刚才的事情,甚至还承认了真实性。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而是言嘉朝她轻柔一笑,说:“不过你别怕,我们不能随便伤人的,唯一能在人界使用的只有变装术罢了。”
白萱听明白了,就是只能吓人而已。
她问:“那要是碰上动手的人怎么办?”
言嘉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说:“在如今这样的文明社会,夜袭女性的人大多都心虚的,稍微一吓就溃不成军了。”
她的面色凝重了些,“怕的就是碰上懂行的人,我们身上带着鬼气,那些能抓鬼收妖的人闻着味儿就能找来,到时还得我们老板出面才成。”
白萱偏头看她,问道:“你们老板很厉害吗?话说回来,能使唤你们出来做事,你们老板是阎王爷吗?”
言嘉笑出声来,“阎君算什么,我们老板可是连阎君都不敢得罪的人物呢。”
白萱面露惊讶,“那你们老板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大神仙。”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可你不是说你老板跟你兑换功德就是为了飞升吗?她都还算不上神仙,怎么能让阎王听她的话?”
言嘉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老板不在时阎君日日盼着她来,老板来时,阎君就总跟在她身后。”
白萱脑子转得很快,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其实你们老板跟阎王是一对。”说完,她就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样就说得通了。”
言嘉闻言,想起了阎君那一米二的身高,和正值青春期变声的公鸭嗓。
她说:“我想,大概不是那样的。”
正飞奔在平阳大道的阎君莫名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紧随其后的黑白无常见状问道:“阎君可好?”
阎君揉了揉鼻头,随口说道:“无事,大概是我姐又在骂我了。”
“要再快些,绝不能让叶答风走入仙道,一定要拦下他!”
阎君再次提速前行,弥漫在平阳大道上的森森鬼气纷纷避让。
叶答风此时已经站在了平阳大道尽头的六道轮回门之前了。
这里有六扇门,其中一扇为仙道,那是通往九重天的大门,另一扇为鬼道,通往九幽之地,剩下四扇则皆是通往人间。
然而原本的六扇门却只剩五扇,叶答风站在紧闭的仙道门前,质问守门之人,“为何仙道之门被关上了?”
守门的鬼差弯腰回话,“回仙君的话,此门出了故障,目前还在维修中,暂时无法开启,还请仙君于冥界再待上一些时日,我们阎君很乐意招待您的。”
叶答风显然不信,冷哼道:“千万年不曾坏过的门,偏偏坏在了今日,这理由寻得也忒荒谬了些。”
鬼差笑了笑,“小人只是依照上面传达下来的指令做事,是去是留,不如您再跟我们阎君聊聊?”
说罢,鬼差兀自转身离开,扬声要人上茶。
叶答风转过身来,对上了阎君笑眯眯的眼睛,鬼气跟在他身后一阵阵扫来,在路边变出了桌椅,还是上等的梨花木。
下人们在鬼气的拥簇下端着茶水糕点鱼贯而来,阎君艰难地爬上椅子坐好。
他晃悠着够不着地板的两条小短腿,笑着问叶答风,“叶兄怎么这么急着走,再待几天呗。我这冥界好玩得很,待你见识过后,保管你乐不思蜀。”
叶答风冷着脸,不答反问:“柳棠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叫你如此不计后果地帮她?”
阎君咬着杏花糕,“不帮她才叫不计后果呢,毕竟我要是做了天道不高兴的事,它也就是打雷劈我而已。但我若是做了柳棠不高兴的事,她是真能弄死我。”
叶答风手边白光一闪,一柄长剑陡然出现,他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柳棠信口雌黄,而你胡言乱语的功力也不容小觑。”
阎君忽视了他缀着刺的话,继续嬉皮笑脸道:“叶老弟,你说你跟一小姑娘计较什么呢,据我所知你们一没过节,二没恩怨的,你怎么就死盯着她不放呢?”
叶答风又搬出了“规矩”二字,“飞升所需的功德,每一分都得是修仙者实打实获得的才行。若是叫柳棠凭借旁门左道蒙混过去了,那神界的威严何在?”
阎君闻言,面上也没了笑意,他说:“天道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吧。就像凡人赚钱一般,有人靠体力挣钱,而有人凭借脑力挣钱,都是合法合规的。”
叶答风不理,主打的就是一个油盐不进,“合不合理,合不合规,待我上报之后自会有所分晓。”
阎君也算是神界的一份子,毕竟六界之主都是由天道指派。
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到神界述职,那群头发须白的老神仙最喜欢拿规矩压人,这事若是真叫叶答风报上去,那柳棠肯定是飞升不了的。
他撑着椅子的扶手一跃而下,说:“我今日不会让你离开冥界。”
叶答风抬手扶在了刀柄上,“我走不走,你说的不算。”
阎君轻蔑一笑,“你打不过我的,倒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全盛时期的阎君我确实得仔细掂量着,不过……”叶答风俯视着他一米二的身高,“两万年前您的仙体遭受重创,至今才恢复了不到五成,要打赢你还是不难的。”
阎君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但若是二打一呢?”
“二打一?”叶答风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黑白无常,“呵,三打一也成,你们……”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后一股寒意,不等他回头,行动迅如闪电的鬼气已经扣住了他的脚腕,让他动弹不得。
叶答风拔剑出鞘,削铁如泥的剑刃瞬间斩断鬼气的桎梏。
行动自如的瞬间,叶答风立刻往边上一跃。
可是冥界的鬼气渗透了每一寸空气,在他尚未站稳之时,纵横交错的鬼气就如同天罗地网般朝他扑来。
闪着寒芒的长剑摔在地上,发出了“铿锵”的声音,叶答风的四肢被鬼气死死勒住,甚至绞破了皮肉,迸出鲜血。
叶答风挣扎着质问道:“你耍了什么手段,我身上带着神明的辉光,按常理来说,鬼气别说敢对我发起攻击,就连近身都是不敢的!”
阎君俯身拾起一把宛如白沙的东西,他抬手将掌心展示给叶答风看,“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叶答风在其中嗅到了一股万分熟悉的味道,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阎君将白沙扬了出去,平阳大道空旷,风一吹白沙就随之飘散出去。
“这是不死海的海水晒成的白盐,它混在鬼气中,自然是不怕神辉的。”
叶答风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不死海的东西根本带不出来,更别说是海水了。”
“带不出来?”阎君看到此时的叶答风就如同看到吃瘪的魔封一般,心中的成就感无限膨胀。
他说,“那你今天不就见识到了,我就是能把不死海的东西带出来。”
正当阎君还在对着叶答风耍威风时,柳棠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了。
她看着叶答风的眸光平静,说:“剥了他的仙体,扔进忘川河去飘着。”
“省得那群钓鱼佬死了也不安生,投胎不去,天天往河边跑,打窝喂得河里各种生物膘肥体壮的。”
阎君一愣,“啊?他们自己都是个死人了,肯定不怕尸体。”
“谁要你去吓他们?”柳棠无语道,“他的仙体飘在河面上,河里的鱼虾就不敢冒头,钓不到鱼他们自然就消停了。”
“哦哦。”阎君点头如捣蒜。
叶答风算是见识到了柳棠的手段有多歹毒了。
忘川河是不允许魂体进入的,除非是不愿意喝孟婆汤的亡魂,只要走程序进入忘川河受苦一千年,就能带着前世的完整记忆去投胎。
然而魂体进入忘川河需要阎君批准,而阎君又听柳棠的,一旦他的仙体被扔进河里去,没有柳棠点头,他就永远也回不去神界了。
叶答风懊悔自己过于轻敌。
只是今日不管换谁来都想不到,独立于六界之外,以只进不出闻名四海八荒的不死海,连其主人都难以走出的禁地,阎君竟然能弄到海盐。
正当他愣神之际,阎君已经朝他伸过手来了。
将实体和魂体剥离在六界之中并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毕竟魂体也能看得到摸得着,扣押实体不仅能让魂体更安分,也能让其主更安心。
叶答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仙体被扔下奈何桥,浮在忘川河的水面上,开始顺水漂流。
柳棠回过头来,挑眉看他,“有什么感想?”
叶答风心有不甘,但还是认命道:“你赢了,现在我受困于此,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没法拦也拦不住你了。”
“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此事一旦在飞升之时败露,雷罚将会随之而至,你好自为之。”
柳棠意外道:“我好自为之?那你呢?”
叶答风面露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拦你但是没拦住,还被剥了仙体扔进忘川河受辱,待我回去,神界不仅没理由罚我,还得给我补贴点精神抚慰金。”
柳棠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以为,我留你下来是奔着奉你为座上宾来的?”
叶答风看着她,莫名心慌,“你还想做什么?”
柳棠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面上浮现了灿烂的笑意,幽深的眸底闪着狡黠,她说:
“你放心,我会物尽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