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翊大人
玉赐懒得与他争吵,简洁明了地提出了自己的目的:“拜访令师也是我此行的目标。”
说着,他奉上了礼物:“此次前来,不只是为我所为。”
他抬头目视着对方的眼睛:“可否到室内交谈?”
:“请。”
大门掩下了一地阴影。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主官在一旁点上了熏香。
:“宗门接到了你的来信。”
:“那信我已寄出五日有余。”
:“奉掌门师兄的命令,我前来为和翊大人看病。”
:“时机不对,你来得晚了些。”
:“那封信,昨日才到宗门。”
:“我们相交多年,我信你,又信不过你,你这人最擅长说谎话。”李咏思淡淡地开口。
:“我所言,皆无虚言。”
:“若是往日,你必定对此事不着眼,何必解释。”
:“嗯,那便如君所言。”
:“呵,那便是说谎了。”
:“让我猜猜,是送信的妖,出了问题?”
玉赐一言不发。
:“看来是了。”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李咏思抹了把额头,“你们宗门的事情,我也操心不了,先去看看我师父吧。”
:“嗯。”
他们两个打着暗语,话却不难以理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宗门混入了内奸,还是个不一般的内奸。
话毕,李主官领着我们出了门。
和翊应是上一任主官,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我的师弟是位新兴的药师,实力也算是不俗。
我的师弟,说到底还称不上老道,这样一位大人,能生得什么毛病,非要他前来看看。
怪哉,怪哉!
清澈的泉水淅淅沥沥,蜿蜿蜒蜒地从假山上落下,远处是片不大的竹林,偶有风轻轻敲叶的唰唰声。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然息声匿迹,除了过于干净的院落,找不到一丝人气。
这里无疑是适宜修身养性的地方,对于喜静的病人而言,是个好去处。
李主管有些郑重地站在这处唯一的房屋前,小心地冲着里面的人报备:“师父,咏思带两位同袍前来拜见。”
看来,他师父并不知晓此事。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略带疲惫的女声传了出来:“我何时拦过你,想进,就进来吧!”
:“是。”
他掀开竹帘,先是往里面瞥了一言,而后邀我们入内。
一位穿着过于朴素的女人,半眯着眼,躺在摇椅上,为自己轻轻地打着蒲扇。
:“咏思。”
李主管一个激灵:“是。”
:“领来的,是道佑家的孩子?”她微睁开眼,用很轻的语气,向我们打招呼,“许久未见,和师叔也很想你们。”
她这反应,就好像我们说了什么。
:“师叔,这是我和师姐的一点心意。”
而且玉赐也像是变了一个人,颇为殷勤地献上了礼物,站在一旁,笑得很是温暖。
:“师叔,请用茶。”他接过了李主官的活计,为和翊大人奉茶倒水。
我站在一旁,也不能什么也不表示:“多年未见,师叔还是依旧,若是我,也是想的。”
:“嗯,道佑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她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她的话里有话,我不敢摊开在明面上讲。
幸运的是,她只是顺口提了一嘴,没再讲其他。
:“今日怎么想到,来此处逛逛?”
我一抬眼,却看到她那与语气格外不符的狡黠的眼神。
她是在开玩笑吧,开玩笑吧,玩笑吧……
李主官一直低着头,显然是看不见她那神色:“前段时候,旧友重逢,又想到当年初相识,这才带他们过来看看师父,您啊。”
:“油嘴滑舌的,我还不了解你,惯爱在他人身上找借口,怎么,说个实话,还会害了你不成!”
:“师父,徒儿怎会如此,只是徒儿挂念师父病体,从私库里挤出几样物件,这才换得我这友人,千里奔赴,为师父看病。”
好啊,你小子,抬自己一大把,踩玉赐一脚,又拉他一手,你这当是坐电梯,上下如此通畅。
玉赐笑着的脸,一下就僵了,眉头皱得厉害,真就是气急了,才有这幅模样。
李咏思这人,还是记挂着玉赐晚到这事呢!
:“哦,竟是如此。”
和翊大人是个官位大的,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是可以不参与的,因此,她并没有表态,反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这病,不用看。”。
:“师父!”李咏思声音大了一个度,勉勉强强压在水平线上,“这,不行,这怎么能够……”
瞧瞧,把孩子吓得都语无伦次了。
玉赐也是满脸不赞同,在一旁劝诫道:“师叔,不可讳疾忌医。”
和翊大人不说话,放下杯盏,眯上眼,连蒲扇都搁置在一旁。
这可不好办了。
玉赐将李主管拉到外面,在远处,寻了角落,厉声质问他:“你信里可没说,师叔病得如此之重。”
:“你确定到了你手上的,还是我亲笔的信吗?”
是有这个道理。
:“我的确将此事一笔带过。”李咏思整理衣襟,“还不是防着外敌。”
马后炮终于上场了:“既然如此,师弟,你在此地多住几日,那几位药材,由我来找。”
:“这……”没想到接我话的是李咏思,“我记得你们来寻的药,就是为了压制你的病。”
:“是如此。俗话说,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况且,师叔的事,比之我,更为重要。我的时间还算充裕,何必做那等小人之事。”
:“那好。”他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们两人的事,我不掺和,师父既然这样说了,我硬留下他也是个错误。你们要去要留,走之前给我个准话吧!”
兜兜转转,我们回到了原点。李主官回到了屋内,继续批改他那些案件。
:“师姐……”
:“让我去吧,就当是试炼了。”
:“师姐,这个给你。”
我接过了一本装订好的书册,厚颠颠的,起码有两三斤重。
:“这是玄力的修炼心法,还有这个,”说着他又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身法图解,平日里,要多拿出重剑练练。”
这些并不算在常识的范畴,说了句谢谢,我就愉快地收下了它们。
:“还有……”
下面的话像是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久久没有动弹。
::“还有什么?”
:“小心你的仇家。”
:“这是个问题,但不能避免,我只能勤加修炼,争取能跑得快些。”
:“就这些了吗?
:“是了,就这些了。”
:“这时候你应该说“嗯”才对,李主官说得没错,你这个心口不一的人。”
:“只是,时机未到。”师弟有些郁闷地低下头。
:“很重要吗?”
:“是,也不是。”
:“那就遵守你的原则吧!”
:“好。”
李主官早就派人为我们两人准备了厢房,就等着我们提箱入住。
:“先去把行李放好吧,这样省得晚间弄起来麻烦。”
:“嗯。”
我们二人都不是等着人伺候的主儿,想必李主官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门口就给我们安排了个手脚麻利的小厮,等着我们平时传唤。
这里离李主官办公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可以恰到好处地将翻涌的人声大部分抵消在外面,将那丝温柔的人气味,恰到好处地锁在了这片房屋中。
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后,我搬来了矮凳,坐在窗边细细感受着吹来的风。
不冷也不热,不吵也不静,一切都是刚刚好。以前我就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细数过去的时光。
我看着披着白纱的鸟儿站在枝头歌唱,声音很甜美也很稚嫩,总归是和那些吵闹的麻雀不太一样。
我倚靠在窗边,整个人懒洋洋的,思维发散性的飘散。
玉赐是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的,整理起来,会比我这边慢很多。
我从一旁的糕点上捻了把碎屑下来,撒在了窗台上。
那小鸟的性子和模样一般无二,傲娇地在枝头来回蹦跶,没过一会儿就被食物吸引了目光,飞蹦着跳上属于它的展示台。
待客的糕点很难让人挑出错误,栖息在枝头的鸟儿同样无法拒绝。它愉悦地啼叫了几声,然后“哒哒哒”地用那小巧的喙,啄取食物。
我试探着出手,很轻易地将这抹白云擒在手中。起先有些挣扎,在我轻柔地抚摸它的羽翅后,它很快就放松下来,继续享受这突然其来的美餐。
猛然间,我失去了看它的欲望。总归还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它,还是居无定所的我……
我站起身,动作有些大,带动着矮凳向后走。木制品与木制品的摩擦声有些刺耳,吓得那小鸟尖叫了几声,扑闪着翅膀飞回了原处。
我为这简单的相似而感到愉悦,默着盯了它好一会儿,才缓步离开。
去帮帮自己的师弟吧,他的行李比我多太多了……
他的屋子前也有一棵曼妙的榕树,枝繁叶茂,可以将大部分的阳光挡在窗前。上面也有一只像白云一样柔软的鸟,它比我那屋的更大些,尾羽也更长些。它已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唱起的歌婉转细腻,如泣如诉。
它显然已尝过了靠近人类的好处,见我过来了,用那纯粹的黑曜石眼珠,紧紧地锁定我,而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窗台上,等待着属于它的美餐。
:“师姐,来这边坐。”
像往常那样,玉赐从不会过问我行事的想法。
:“谢谢,不必了,我是来看看你整理得如何了?”
:“快了。”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被褥还没换。”
:“好。”我走到床边,将靛青色的被子挪到了矮榻上,抽出了底下的席子。
玉赐递过来他的席子,是一张青色的草席,就如他今日穿着的海天蓝色长衫,干净,素雅。
铺好了草席,我将他的浅草色被褥,叠成了小方块,端正地放在床中央。
这期间,“啾啾喳喳”的声音的声音不觉于耳。
我回头望去,那只鸟儿立着双爪子,翅膀大开大合,立图引起我们的注意。
很显然,玉赐是个没心的小混蛋,完全不管它那撕心裂肺的表演。
许是见景生情,我想起来那些喜欢团在我窗户边上的小麻雀,我唤道:“
师弟,我可以取些糕点碎末喂它吗?”
:“师姐拿吧。”
我捻起细腻的粉末,撒在了窗台上。
鸟儿乐了,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低头就是一顿啄。
:“师姐,我好了。”
:“好,那就去见见我们的另一位故人吧!”我捏了捏手心里那只被我带过来的口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