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王爷，巧遇。”裴良玉倒是先反应过来，朝隋昭行了个礼。
隋昭脸色微妙，他的视线越过裴良玉，落在柳沁身上。
“你同他来夜市游玩吗？”
隋昭的声音有些轻，柳沁听不出他的情绪，握着竹筒的手一下有些无措。
“嗯。”柳沁低下头，看着木桶里晃动的透明的冰粉。
真奇怪......柳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隋昭不再出声，陈应轩笑着打了个圆场。
“王爷刚刚不是同我说要去前头灯铺看看吗，我们快些走吧。”
隋昭点头，他的视线在柳沁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还是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墨色衣摆被晚风吹起，发尾随着身子晃动，柳沁站在原地，目送隋昭和陈应轩离开。
她怎么觉得隋昭情绪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王爷。”裴良玉的声音自柳沁身旁响起，柳沁堪堪回过神。
“走吧，我们去那边的空位坐下来吃。”裴良玉浅笑，指了指一旁的位子，柳沁点头，默默跟在裴良玉身后落座。
冰粉入口清凉，带着一股红糖的甜和水果的酸，柳沁又走神了，全然没听见裴良玉说的话。
“在想心事吗？”裴良玉放下勺子，关切地问道。
“哦......”柳沁从思绪抽身，朝裴良玉笑了下，声音很轻。
“我在想书坊的事。”
柳沁随意扯了个借口，又拿着勺子挖了一勺冰粉往嘴里送，“快些吃吧，天色不早，明日书坊还有很多事呢。”
裴良玉沉默片刻，最后轻声道：“好。”
送柳沁回书坊的路上，两人似乎各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翠微替柳沁开了门，“小姐今日回的好晚。”
“平河夜市还挺热闹的，不自觉多逛了一会儿。”柳沁摘下发间珠钗，让翠微打了盆热水来。
“小姐，说起来你有没有在夜市碰到王爷？”翠微将毛巾浸在热水里，“王爷今晚来书坊找你了。”
“碰到了。”柳沁有些惊讶，“王爷来寻我了？”
翠微把毛巾拧干，递给柳沁。
“是啊，小姐前脚刚走，王爷就来了。我听王爷的意思，本来是要寻小姐一同去游夜市的。”
热毛巾覆在脸上，柳沁闭上眼，眼前却再次浮现隋昭离开时那淡漠的表情。
算了，先不乱想了。柳沁叹了口气，将毛巾扔回水中。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柳沁睡得不是很安稳。
梦境中隋昭转身离开，柳沁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
隋昭的衣角在柳沁手指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变得透明，最后他整个人如幻象破灭，四散在风中。
柳沁忽地惊醒。
秋日的清晨，她额头竟惊出一层薄汗。
心跳如擂，柳沁睁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不安。
是她潜意识害怕隋昭的离开吗？柳沁捂着心口。
好像......也不全是。
整个上午，柳沁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只要手里没工作，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昨晚的梦，不安感涌上心头。
“小姐，王爷来了。”
朱霞见自家小姐在发呆，连忙快步走到柳沁身边提醒道。
柳沁猛地抬起头，对上隋昭的视线。
“王爷。”柳沁起身，却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本王要离京一个月。”隋昭没再看柳沁，同她视线错开。
“离京？”
柳沁捏着书稿的手一顿，“是要去办事吗？”
“嗯。”隋昭没再多说什么，柳沁的手无意识地拨着算盘。
“小心些。”半晌，柳沁轻声道。
隋昭似乎没想到柳沁会这么说，眼眸微睁。
“不必担忧。”隋昭呼出一口气，“本王今日来是为了取回发冠。”
眼神不经意落在柳沁身上，隋昭垂下眼帘。
“若是寻常首饰，不要回也无所谓......”隋昭语气犹豫，“只不过这是王妃的仪制，所以本王得收回。”
柳沁闻言赶忙上楼取来了装着发冠和其他发饰的木盒子，检查过没问题后把木盒子递给隋昭。
临风替隋昭收好盒子，隋昭朝外走去。
脚要跨出书坊大门时，隋昭停驻片刻。
“照顾好自己，若有事你便去寻子玉。”
说罢隋昭不再停留，柳沁连开口应声都来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柳沁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一整日，柳沁都坐在柜台后面处理工作，只是心烦意乱，效率不高。
不过她整理东西时，翻到了压在桌底的两封读者来信。
读者给书坊作者的信柳沁都让朱霞他们送去给作者了，今日找到的两封，信封上都写着柳沁的笔名，字迹眼熟，这个读者上次也给柳沁来过信。
只是平日琐事繁忙，柳沁一直忘了看信。
心头有些愧疚，柳沁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
第一封信里她感谢了上次柳沁回信为她解惑，又和她讨论了些话本的剧情。第二封来信，柳沁记得隔了好些时日。
原以为她会问柳沁为何没有回复，没想到并没有，信寥寥数言，却让柳沁陷入沉思。
“柳小姐，展信佳。”
“这几日，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还望柳小姐为我解答。”
“身份的鸿沟是否穷尽所有办法都无法跨越？”
*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隋昭离京后的这几日，柳沁照常经营着书坊。这日上午，翠微风风火火跑进隔间，柳沁从稿件堆里抽身。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那个，《种田日常》的作者，他媳妇找上门了。”翠微喘着粗气，“小姐你快和我下去看看吧！”
柳沁只好跟着翠微匆忙下楼。
《种田日常》的作者，她记得是叫凶猛大汉，她媳妇怎么会来书坊闹事呢？
“你就是柳老板吧？”
店中央正站着个中年妇人。她衣着朴素，洗白了的粗麻布上打满了补丁，因常年地里劳作，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脸上布满皱纹。
若是仔细瞧，脸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她身后还站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正死死拉着妇人的衣角，注意到柳沁在看她，害怕地往妇人身后躲了躲。
“我是，你是王志阳的媳妇？”
柳沁缓声道，从脑海中搜索到凶猛大汉的真名。她朝芳姨使了眼色，芳姨当即会意，引着妇人往里走。
朱霞快步过去把门带上，八卦的群众四散开来。
翠微端来一壶热茶，柳沁示意二人坐下，又让芳姨去拿了些点心，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捧着精致的糕点，犹豫地看着妇人。
“没事，吃吧，姐姐这儿还有很多。”柳沁朝女孩笑笑，她猜想眼前这个小姑娘是王志阳的女儿。
和王志阳签合同的时候，曾听他提起过家里有个女儿。
田娟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小花，去旁边自己玩会儿吧。娘和这个姐姐有事要说。”
小花没有多问，懂事地跑到一边。翠微带着她去库房那和飞扬一起玩。
柳沁有预感，王志阳应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田娟的事。不然家属怎么会破罐子破摔闹到公司呢？
“俺叫田娟，是王志阳媳妇。”看着女儿被带走，田娟松了口气，双手交叠握着茶杯。
柳沁没有接话，等着田娟的下文。
“柳老板，品德败坏的人写出的作品，你们书坊也敢用吗？”田娟清了清嗓子，看向柳沁，“王志阳写了那话本后，有了钱便天天往赌场跑。”
这倒是柳沁没想过的。王志阳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沉默老实的男人，交稿准时，文字淳朴接地气。
“这......这我倒是有所不知，我同王志阳也有阵子没联系了。”
柳沁拿来王志阳交给她的书稿，“我和王志阳签订合同不久，他就把《种田日常》全交给我了，按照合同，我一次性结清了所有稿费。”
柳沁把书稿递给田娟，因为这本连载反响好，库房已经提前开始整本印刷，打算在《女将风华》之后发行了。
“中间王志阳倒是找过我一次，说是反响好，要求加稿费。”柳沁皱着眉，加稿费这事不是她亲自处理的，那几日她呆在王府，唐忠来信时提过一嘴，她没放在心上。
她本就是大方的老板，更别提王志阳那本未来能给书坊带来巨大的盈利，便破例给王志阳加了稿费。
毕竟市场喜欢王志阳的文，柳沁还等着下一次再与王志阳合作呢。
“对！他从你那要了稿费，转身就全投进赌坊了！”田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拍着桌子，眼泪往外掉。
“俺娃生病的时候，家里找不出一个铜板！俺辛辛苦苦跟着他干了半辈子的农活，以为他出息了，写书赚钱了，家里就能过上好日子......”
田娟掩面痛哭，“怎么会想到他会去赌坊！”
柳沁将方帕递给田娟，眉头紧锁。
思虑片刻，柳沁开口。
“我知你现在难受，但这毕竟算你们的家事。”柳沁的手指不住地敲击着桌面，“我和王志阳的合作关系虽然还存在，但稿酬我已经支付完成。”
书坊后来签约的这些作者，因为文章采用连载形式，所以稿酬都是分次发放，全文交稿后才能拿到全部稿酬。
“怪不得王志阳这么快就交全稿了，原是缺钱。”
“那俺能找谁说理去！”田娟一听柳沁没有要管的意思，当即崩溃，“俺累死累活拖着个女儿，男人不知所踪，要债的跑到家里来，俺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柳沁也头疼，她虽心疼田娟的遭遇，可她也没理由帮王志阳还债。
王志阳交了全稿，她支付了所有稿费。
换句话，她和王志阳算是钱货两清。
但《种田日常》已经印刷了不少，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本书压在手上亏本。
“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银子当路费。青城有个庄子，在我名下，你带着你女儿去那寻份工。”
“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温饱总没问题。”
田娟止了哭泣，双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真的？”
“青城离这儿远，你们母女乔装打扮，我让我的护卫送你们过去。要债的总不能找不到王志阳，就翻山越岭来找你吧。”
“庄子里也有不少人，可以放心。”
这日，柳沁让照影带着田娟母女俩回家收拾了细软，在柳府安顿下来。然后她书信一封，让空山明日带着给庄子的管事。
“主子，你其实不必可怜他们。”照影倚着柳府回廊的红柱子，幽幽开口。
不远处，田娟正带着小花在柳府花园里转悠。
“从资本家的立场上来说，我确实不用多此一举。”柳沁拍拍照影的肩膀，“但我能理解田娟。”
“走了照影，回去和唐叔他们商量下王志阳的书要怎么办吧。”
“资本家......”照影皱眉跟上，“主子，资本家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柳沁笑笑，朝外走去。
这夜，热搜榜上一个热搜悄然升起。
【热】《种田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