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辉煌城⑨
对手很菜,屋顶的风很喧嚣,这就是那天除了银时以外的所有回忆。
每当伊月再想起来,都是她用肩膀轻轻靠着他后背的场景,不管对面冲过来的是谁,他都能用一只手解决掉。
她越过他银色的发梢去看,一点都不紧张,到了最后,都开始捂住嘴巴笑出来。
他赢得很轻松、完美,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或许很久以后的记忆有经过美化,但是伊月愿意这样相信,坂田银时是无敌的,在那一刻。
高楼之上,残垣断壁之间,他们望向同样的方向,前面没有飞机挡着,后面也没有追兵,美好得像一场梦。
玻璃碎片熠熠生辉,就连垃圾袋都是好看的颜色。
头顶是蓝天,脚下是深渊,在这天地之间,风吹着伊月的裙摆,坂田银时问她:“除了打他们,你还想做什么呢?伊月酱。”
她用美丽的嘴唇说:“想往别人头上放大便。”
嗯,这种话即使只是说说,也能获得瞬时的快乐,就像跳跳糖在嘴巴里爆开的那个瞬间,毫无意义,但开心。
银时说:“可以啊,只要不放我头上就行了。放完要记得逃跑。”他在笑,“只要跑的够快,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脸瓷器一样白,发丝乌黑蜷曲,用心尖血般红的嘴唇说:“想做大猩猩。你做银背大猩猩,我来做克罗斯河大猩猩,因为克罗斯河大猩猩好看一些……”
银时说:“那么做大猩猩的第一步,是抛却羞耻心。”
伊月想了下,笑笑说:“我做不到。”
银时笑得更厉害了,说:“伊月酱,虽然人类是种很不堪的生物,但是……我们还是做个人吧。”
他拿出了戴希继承给他的沧龙王,朝天空抛起,大声说:“进化!伊月酱,我带你看银色的沧海和桑田。”
沧龙王条状的身躯从圆盘里脱出,迅速展开变大,越来越快,像是雨伞一瞬间弹开的动作。
砰,一声,空中似乎出现了一面飘扬的旗帜。随着面积的扩大,颜色越来越浅,逐渐化成泛出微光的洁白无瑕。
高楼之下,庆祝节日的人群扬起头,一张张脸排布起来,许多人在看着。天上出现的奇观,像是巨大的白色战旗。对世间的一切黑暗宣战,白色越发膨胀,满布整个天空,直到天空不存在了。
伊月的身旁,坂田银时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战旗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他自问自答着,“鼓舞士气啊,还有……障眼法。”
哗啦,头顶上洁白的海洋向下坠去,居然毫无障碍地穿过了他们,降到了脚面以下。
“呜呼”人群跟着喊了一声,目之所及的头顶都是浪花般浮动的巨型薄膜,太阳光透过沧龙王细纱般的细胞组织,随机闪烁着光斑,银色泼洒流泻。
银时指着脚下薄薄一层的海洋,对伊月说:“现在我们要像是滑沙一样~滑下去。”
从30层的高楼顶端,乘坐软乎乎的云,直接降到地面。
伊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没有说话。
银时明白了,不太方便啊。他便张开双臂,对她说:“那、我可以吗?抱抱。”
伊月看着他,伸出了双手,张开,现在他可以过来了,她会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抱起来……
可是,“唔啊”,下一秒钟伊月就脱离地面了,银时过来的时候给她把手撞回去了。现在她是捂着嘴巴的,根本不需要她勾着他的脖子,不用她出一点力,银时把她像个玩具一样,抱在了怀里。
这已经不是男友力了,是猩猩之力。
然后他就跳楼了,自信满满地跃进了沧龙王幻化成的海洋中。
薄纱在他们身下呈现恰到好处的角度,重力的作用下,速度越来越快,但是伊月很放松。因为绝对的力量能让她解放一切,在银时怀里,她怎么动碰到的地方都是硬邦邦的壁垒,就像坐了个不会散架的凳子,任凭你折腾,别人纹丝不动。
“哈哈!”所以她可以笑,可以仰脖子,可以蹬腿,可以把自己翻个个儿,用手指去划拉波纹一样散发光彩的银色海洋。
绵延不绝,大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膜,将所有人与他们两人隔开,没人能见到他们眼中的风景。
伊月仰起脸,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微微上翘的嘴唇,好看的鼻尖,就再也移不开了。
好在那时候他没有看过来,得以让她抓住了转瞬即逝的冲动。伊月抬手搂住银时,在他的下巴边缘亲了一下。
这是个充满错觉的吻,不轻不重,所以银时觉得……她好像是亲了他一下,又不太确定。太快了,不管是下落的速度,还是转瞬即逝的温度。
下一秒钟,他们就到达了地面,那个巨大的海洋球池,蓝白两色,节日期间放在广场中央给小孩子玩的大池子里。
穿过白色薄膜,伊月仰面陷落进去,感到后背有了支撑,与此同时,视线被剥夺,充斥着半透明的蓝和白。四周都是崭新的塑料的味道,身体的重量将意识拉回来,她被海洋球埋住、凝滞,像是困在不上不下的胶体里。
温暖的气息不见了,银时也不见了,只剩下她自己。
都是塑料味,她想要畅快地呼吸只能挣扎着起身,从海洋球里脱出来。等她双膝支撑,跪起在塑料球里,才发觉周围都是小孩子。他们仰着头,四周空中环绕数量极多的彩色泡泡。
沧龙王把所有人都盖住,把他们护送到地面,然后化作美丽的泡沫,升起、飘散。
没有人见过那么多的肥皂泡泡,人们凝望着,在那些飞舞的透明圆泡里看到的都是自己。
伊月从小孩子中爬出来,踩回地面上,她的西装百褶裙被风拂动,站在安静的人群中寻找他。
她感到自己像是座孤岛,孑然一身。让人回想起沙漠绿洲,那颗干枯世界中的珍珠,也是如此遗世独立。此刻,她又在思念黛希了。
周围的人、物匆匆掠过她的眼睛,犹如过眼云烟,那些沙砾一般的人们。
泡沫飘远,周遭像是大梦初醒,声音逐渐闯进耳道里,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身处真实世界的感觉。
忽然,她的肩膀轻然一动。
伊月回头,银时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脸是大猩猩。
然后他也给她带上了面具,嗯,她现在是另一只大猩猩了。
四周恢复喧嚣,他们看着彼此。
“嘻…”他在面具后面笑了。
“伊月酱,现在我们彻底自由了哦。”
·
戏院的化妆间不大,只有一面小小的天窗,日光灯泡围绕镜子一圈。
伊月和银时胜利归来,回到了这里。
现在要卸妆,伊月塞给银时沾好卸妆水的化妆棉,让他擦脸。
他就胡乱擦了下,拧开矿泉水瓶,把水倒在脸上,洗脸。
“真是……”挺邋遢的。伊月又用棉花给他好好擦了一遍眉毛,然后说,“这样才行……再用水冲冲吧。”
突然,银时就说:“我以后也不会去打弹珠了……要不酒也不喝了……要我做苦行僧也可以。”
伊月反应了下,说:“我没有想要改变你,银时。”
可他的神情决绝,说:“可是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伊月怔了一下,他根本就知道怎样是惹人厌的,只不过就是要做罢了。只能解释为不上心,无所谓。
同时她也明白了,原来好的男人是会主动示弱的一种生物,他的心理状态发生了变化,对伊月。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会讨厌你。我对你好像有点……中了邪似的,没什么道理。可能上辈子欠了你的。”
伊月单手一撑,坐到化妆台上了,背后是唯一的那面镜子和亮白的光晕。银时就坐到她对面椅子上,这里只有一把椅子,只能这样。
她双腿交叠放着,托着下巴降下目光,耐心地盯着他看,不说一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安静,是银时先忍不住的。
他的手指来到她右边的手腕,他说:“月月。”
现在他低沉而有力的嗓音,暧昧至极。而后,他轻轻地,掀开了伊月手腕上的纱布片……
嗯……小狗牙印……让银时的表情一时间……丰富至极。最后,他动了动眉毛,忍住了。
他牵起她的另一只手腕,献上轻轻一吻,气息温热而平稳,说:“我才不舍得弄疼你。”
伊月:“……”心情有点复杂。因为纱布下面,那个伤口其实已经愈合了,但是有印迹,还有点明显。
随后银时伸手从一众立在小桶里的刷子中,挑了一件出来。
是把刮眉刀。
他拿了过来,横在了伊月面前。
伊月:“……”
接着呢,突如其来地表现出来了!超S的一面。
“可是,阿银不爽,超不爽。”他如此说道。
伊月:“……”
那把锋利而小巧的刀片,在她面前闪着光,被塞到了伊月的手里。
他握着她的手比比划划,最后「不小心」插到了他自己的手臂上。
这回轮到伊月的表情丰富至极了。心里在嘈,嘴巴不太敢说。
只有银时自己在说,伊月在沉默。
“啊,伊月酱,这可都怪你。是因为你阿银才受伤的,你要如何赔罪呢?”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把刮眉刀往肉里去摁。
“这好像是别人的印迹……该如何是好呢?我很心痛啊,不如说身体也很痛,就因为你。”他轻轻笑着,表情很愉悦。
“我不管是哪里的狗咬了你,但这都是你的错。”
伊月:“……”
开始皱眉,不太明白状况。
真的生气了吗?有什么立场生气?自己插自己想赖到她头上吗?这是一种……感情绑架吗?
「纯笨蛋,而且蠢」
伊月正在如此想,就听见对面的人对她说:“我是不是特别蠢啊?”
他掀起眼皮看她,带着笑意,说:“……我坂田银时,什么都不是,你是这么想的,是吧?”
伊月:“……”实在有点惊讶。
“废人,蠢货,小丑,joker……”
“伊月酱,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他在笑,颓废的神情跟他漂亮的红色眸子。
“不然你为何要这样……愚弄我呢?”
他在看她,伊月看见了他,那份残破的银色灵魂。
他想要掌控她,此刻,在这里。
可他明明刚才还在示弱……伊月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心理疾病?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