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年的清心咒怕是白念了
宋远征投朝,正阳供望安府差遣
宋恕非将手中信件握紧,心中五位杂陈。
“幺儿,如果你多信我一点,多等我一天,这个消息你早就知道了,没必要冒险去卫阳。”江悔揽住宋恕非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恢复情绪。
宋远征明知宋成生前最不喜的一件事就是投诚朝廷,宋思伏明知只要跟江枞在一起就注定再无缘肆意洒脱,可他们还是做了。
“你怨吗?”
“我又不是神仙,当然怨,到头来竟然只有我是痴儿,我坚守的不过是旁人可以轻易放弃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该如此!”宋恕非累了,大厦将倾的那种疲惫,竟靠在江悔怀中沉沉睡去。
三日后,江悔抱着宋恕非登上浮世殿所在的小岛的时候,浮世殿众人大吃了一惊。
“我说流儿,你给人弄晕啦?”修然和尚紧忙上去探宋恕非的鼻息,发现她呼吸均匀,这才放心。
“她睡着了!”江悔没在大家面前这么笑过,引得众人呼声一片,多是调侃。
宋恕非又睡了一天才醒,醒来的时候,江悔睡在床下,自己一只手还拉着人家的袖子。
“呦,姑娘醒啦?”一位偻腰驼背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碗粥正好走进来。
宋恕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人家手里的粥:“奶奶,这是给我的吗?”
老奶奶递过来,宋恕非三下五除二就喝下去,喝的那叫一个干净:“还有吗?”
“跟我来!”老奶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在前面,宋恕非脚尖挨脚跟的走在后面,从屋里出来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石洞,顶上开口见光,中间挖空,屋子建在石壁的正中间,周围的石壁上也建满了屋子,一个一个拱洞装上木门,一层一层盘旋着到顶,怎么也有百八十户人家。石洞的地上放满了棺材,各式各样,有镶满金玉的,有挂着红网的,还有单纯一个木棺,甚至地上还放着不少坛子。
洞里原本十分热闹,看宋恕非出来顿时鸦雀无声,老奶奶领着宋恕非到了一个比一般的拱洞都大一些的,门口只挂了个草帘子,里面兵器打斗和叫骂声清楚的传了出来。
“看流儿那样就知道肯定有了!”
“没有,你污蔑主子,我砍了你!”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今晚到底是做淮扬菜啊还是淮扬菜啊?”
“做来做去就只会淮扬菜,还用选?”
“可不是,做什么都没差,都不好吃,反正流儿办席不用你!”
“嘿,我真给你们脸了!”
宋恕非虽然听不大懂里面在讨论什么,但也能猜到这八九不离十就是厨房,刚要跟老奶奶说:我进去劝劝,你小心些!
才说出个“我”字,刚才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老奶奶直接站直了身子,光影一样冲进去了。宋恕非赶紧跟上,本来向着这么中气十足的吵架,里面怎么也都是中壮年的人,谁想到里面吵架的那几个人都凑不出一根黑头发。
“你们几个吵什么吵,吵了几十年,有客人在还吵!”老奶奶一改刚才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如今比谁说话声音都大。
宋恕非感觉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事情,转头要走,被刚进来的江悔拦住:“饿了?”
宋恕非头低得不能再低了,点了点头。
江悔跟没事人儿似的从老奶奶手里拿过碗,到锅里又给她盛了一碗,拉着她回了自己房间。
宋恕非一言不发喝完一碗粥,江悔看着她笑。
“长这么大没睡好过?”江悔锤锤自己的胳膊,“抱着你走了三天三夜,回来又让你拉着我睡了一天一夜,中途我还真以为要顺便给你买个棺材呢!”
“我不是在这定了个棺材吗?你没给我准备?”本来是江悔的玩笑话,谁知道宋恕非竟然十分认真。
“朝廷,江湖我已无处容身,本以为至少能在死后行正阳的葬礼,骨灰归海,魂魄归家,可现在正阳已经不是阿爹的正阳,我……”
江悔叹口气,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今年修法师父给我准备了个大棺材,容得下你我二人。”
宋恕非的眼泪浸湿了江悔的衣裳,江悔扶着她的肩膀把两人扯开一些距离看着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姑娘,动不动就掉眼泪!”
“有人疼,有依靠才掉眼泪啊!”
江悔歪头点头,嘴角噙着笑意凑了上去。
门外男女老少堆在,窃窃私语。
“我说二娘,你倒是跟后面的人说说,这里面说什么呢?”
“哎呀,我也得能听得见啊!”
“别吵,听着动静,这是吃啥呢?”
“都怪你们,吓到人家姑娘了。”
“前面的,快点往后传啊,这姑娘不会要走吧?”
……
宋恕非对江悔这种突然袭击的行为很不齿,捂着脸和眼睛不去看他,嘴唇上头一次没有血迹,胸口的心跳好像一个雀跃的舞女在欢快的打鼓。
“还……还饿吗?”江悔摸摸自己的头,又摸摸鼻子,心道:这十几年的清心咒怕是白念了。
宋恕非拨浪鼓一样摇头,江悔看她着实可爱,顿时羞意全无,笑的胸腔都在震动。
“我出去看看,他们说话声音太大了!”江悔一说,宋恕非索性给自己埋进胳膊里了。
江悔一开门,一群人差点倒进来。
“主子!”外面围着的一群年轻人齐刷刷的喊了一声。
“嗯!你们听够了吧,听够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江悔看着众人往里踮着脚看,又看着众人失望而归。才又关上了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恕非已经不当鸵鸟,改当勇士了。
“刚才那个老奶奶怎么回事儿?”宋恕非故意说别的,江悔也不逗她,顺着她的话说。
“叫她二娘就行,江湖上混腻了,就来浮世殿了。鞭子用得一绝。”
宋恕非不自觉吞咽一下:“浮世殿里不会人人都是高手吧?”
“当然不是了,很多武功卓绝的人都不希望下一代再习武。”江悔神色阴郁,转瞬即逝,“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练出我这般英气。”
宋恕非冲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正经不了一会儿!
“流儿!流儿!”修心和尚站在石洞中大喊,被二娘快跑下来,呵的当头一棒,“老秃子,你一回来就坏事是吧!”
修心和尚双手护头,周围几个小孩子咯咯笑个不停。
“我有大事儿跟流儿说!”
“三师父,这呢!”江悔从屋中走出来,修心打手一拍,直接越到三层,脚尖一点又上两层,最后拉着顶层垂下来的藤蔓直直落到江悔身边。
“天杀的回来了,我这可怜的藤曼又遭殃了。”
“三师父,下次你还是喊我下去吧。”江悔赶紧把修心和尚拉到一边。
修心急得都要冒火了,抓着江悔就说:“永乐抓了烟雨楼的人,作为择花大会的彩头。”
“知道了!”
修心和尚摊摊手:“就……知道了!”
“师父,距离择花大会还有十多天呢,谁知道这些天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你放心,烟雨楼,我管定了!”
“还有个事儿……”修心和尚看看江悔关着的门,贴在他耳边说。
“我知道了,三师父辛苦了!”
江悔说的是我管定了,而不是浮世殿管定了,宋恕非从里面听了个真切。
宋恕非听见又一阵叫骂声才出来,靠近江悔的身边:“殿主,带我到处走走?”
“好!”
整个卫阳没设白绫,没摆棺椁,江从涯的尸体甚至没盖白布,就被扔在卫阳祠堂,没有一个弟子敢来收敛。
青随扶着永乐从外面缓步走进来,坐到一旁,冷眼看着江从涯发臭的身体掩鼻。
“青随,你觉得这味道难闻吗?”
“难闻!”
永乐边哭边笑:“不,这不是世界上最难闻的味道,最难闻的是赤子香混着龙涎香的味道,他明明能救我,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践踏,还假惺惺地说爱我。虚伪,没一个好东西!”
“主子!”
“没事儿!”永乐擦擦自己带血的眼泪,“找人把他埋了吧!不要棺材,也别缠尸布。”
“是!”
永乐呆了许久才走,江枞从柱子后面出来,朝江从涯磕了三个头:“我原来一直想你到底是不是我阿爹呢,可现在不重要了,师父,一路走好!”
江枞回到房间,宋思伏立刻迎了上来:“见到江伯伯的遗体了吗?”
“嗯!”江枞扶着宋思伏坐下,“你身体还虚,别走动!”
“我已经没事了,就是每日到了喝药的时候十分疼痛,那药我是不是可以停了?”宋思伏太阳穴青筋绷紧,瞬间头痛难忍,江枞拿出一粒药喂给宋恕非:“乖,你看你尚未痊愈,还是继续吃。等你痊愈了,我们就成亲!”
宋思伏稍稍缓和,靠在江枞怀中:“我们有的是时间,江伯伯才去世,你心情不好,不必想那么多!”
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像是树梢的影子随风动了一下,江枞侧目嘴角微微勾起。
“主子,药吃了!”
“好!”永乐碾碎手中的药粉,“消息散布的广一些。还有,素阳的老疯子说药效可能与出生时辰相关!”
“是!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