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星划空
三、流星划空
此刻,张居正正蜷伏在灵棚中,与父亲的画像做伴,在烟雾缥缈中度过每一寸光阴,不断有人前來吊唁,张居正和家人应付着,相门办事,客人自然是不会少的,
张瀚和张四维等人在朝廷上下活动的情况,不断传入张居正的耳朵里,他们铁了心要推翻张居正的统治,
张居正也每天不断地写着辞呈,但万历皇帝就是死活不批,每天两次下谕旨,坚决地挽留着,让张居正再也无法推辞了,他还不想放弃政权,也不能再违旨,他宁肯得罪天下人也不敢得罪皇家,他沒有退路,必须出山,不然就再也说不过去了,
万历也十分焦急,又派吕调阳到张居正家里去做工作,希望先生能回心转意,
“先生,皇上是真情实意的挽留,请首辅大人不要再推辞,不然,皇帝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吕调阳劝说着,嘴里喘着粗气,咳嗽一两声,一脸痛苦的样子,看來病得不轻啊,
张居正看着老伙计一脸痛苦的样子,也很难过,关切的问了几句,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本钱之类的话,听到吕调阳的劝说,他说:“可是张瀚、张四维等人四处活动,要我回江陵守制,这件事大概你也知道吧,既然群臣都反对,巨正也不敢留恋首辅的职位引起群臣的不满,”
“皇帝已下旨批评了张瀚和张四维,要求他们改过自新,要处罚他们,皇上对先生的挽留之心已决,千万不要再拨皇帝的面子了,”
张居正不能再推辞,再推辞就是与皇帝为难,就要得罪皇帝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勉为其难,只是请大人转奏皇帝,微臣可以不走,但不随朝,也不赴内阁办事,随侍讲读,一律穿青色衣服,不知道皇帝能否同意,”
吕调阳闻听此言,知道他的心思有所松动,心里一阵子高兴,皇帝交给的任务有希望完成了,那颗悬着的心落了下來,
“张大人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我想皇帝一定会同意的,”
吕调阳认真看了张居正一眼,见他面容枯槁,如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为了大明的万代江山,他把身体折磨成什么样子,再干几年,还不知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呢,心想,还是让张居正折腾去吧,我还盼着多活几天呢,我这个病身体已经不起折腾,操不了那份心喽,
“请吕大人回去转告皇帝,巨正是为天下人留下來的,请皇帝也尊重微臣的心愿,微臣在任职期间不再享受任何俸禄,不参加各种祭祀,庆典活动,入伺讲读,内阁办事均穿青衣,容明年准微臣请假回家,将母亲接到京城奉养,请大人回去转告皇上,万望尽快批准,以便通知家乡办理父亲的丧事,”
从张府出來,吕调阳直接到了乾清宫,向皇帝和李太后汇报,
“先生,真乃是国家的大忠臣啊,”万历皇帝听完吕调阳的汇报很受感动,感慨地说,
“只要能留下张大人我就安心了,皇儿,先生的一切要求都可以答应,只是回家主持老先生的丧事不能批准,着礼部派要员到江陵会同地方官,按执政的最高规格办理就是了,记住规格一定要高,场面一定要大,不要怕花钱,以安慰先生之悲痛之心,”
冯保在一旁迅速记下李太后的旨意,又说:“主子,先生一直为政清廉,此番辞奉留职,又遇上父亲的丧事,恐怕经济上会有困难,”
“冯公公说的是实情,先生一向清廉,就从内库拨出银两多赏赐先生吧,一直到期满为止,”李太后喝了口茶水说,
冯保点头,说:“是,主子,奴才这就去办理,”
这件事定下來,万历皇帝又可以轻松一阵子了,张居正又要回到内阁办事了,反正李太后不让他执政,急也无用,就轻轻松松地玩上一阵子,等几年再说吧,
谁也沒想到,就在这时,京城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流星,像一颗巨石,在本已寂静的朝野里激起巨大波澜,这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并不算什么,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但在十六世纪的明代,在科学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就是一件大事,比原子弹爆炸还要厉害,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就连伏居在孝闱的张居正都知道了,人们把这一自然现象归结为张居正违背祖制,是老天爷即将惩罚人类的预兆,都惊恐万分,上奏皇帝,对张居正的改革和不守制提出了质疑,舆论的矛头又指向了他,
正在七七之期,张居正还沒有入阁办事,他的心情比起以前轻松了许多,他派家人到江陵老家,会同礼部和地方官员办理老爷子的后事,自己则终日守在父亲的画像前,青灯白烛,默寄哀思,由于暂时还沒有公事的烦心,他也不用那么辛苦,身体状况有了一些改善,
但张居正已经开始策划在全国实施清丈土地的事,几年的卧薪尝胆,艰苦奋斗,国家的实力得到了很大加强,明朝又进入了中兴时期,但他觉得整顿学制,改革驿递,实行一条鞭法仅是治表之策,清丈土地才是治本之举,也许是天妒英才,或许是明朝的气数吧,不容他更好的实施,这个天文现象竟然与自己的改革挂上钩,成为大臣们大肆攻击的武器,更让他沒想到的是攻击他的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都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让他痛心疾首,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击,认为自己这个首辅做的很失败,不会识人,
第一个上书的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亲自选拔的状元吴中行,在奏章中引用孔夫子的话,对张居正的改革进行了猛烈地攻击,张瀚也言辞激烈,直言张居正应该回家守制,要起模范带头作用,朝野一片哗然,紧接着,张四维等人又联名上书,提出让他回家守制,那些言官们更不肯闲着,上蹿下跳,四处活动,煽风点火,联名上书,或三五人,或十几个人,奏章如雪片般送到皇帝的龙案上,
面对这些官员的肆无忌惮,年轻的皇帝也被激怒了,几乎被气疯,将奏章一把推到了地上,
“你说,朕是昏君吗,气死朕了,”
小太监张诚不知底细,吓得在一旁直筛糠,
冯保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表情严肃,皇帝在盛怒之下,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來,犯不着做这个出气筒,当受气包,在自己身上发泄,受到无谓的伤害,就是杀掉百官又与他有什么关系,要知道他们沒少说他的坏话,给他添麻烦,他已经从心里恨透了他们,都杀了也是活该,死有余辜,
冯保服持万历十六年,也沒有见过小皇帝如此愤怒,像一个暴怒的小狮子,小皇帝自登基以來,五年多,他从來沒有受过如此辱骂过任何人,大臣们含沙射影,把矛头指向长大成人,雄心勃勃,将要主宰江山社稷的小皇帝,血气方刚的他怎能受这个窝囊气,小皇帝嘴里骂着,用脚跺着那些奏章,白白的脸颊气得通红,神色阴沉,还带着一点青色,他的脑海里翻腾着的已不是奏章上的事情,而是如何处理这些人了,廷杖、罢官、流放,打死他们,都不过瘾,浑身发抖,牙关被咬的吱吱响,
冯保心疼小皇帝,见他如此激动,不由得走到他身边:
“皇上息怒,不要为这些混蛋们气坏身子,皇上的龙体健康是最要紧的,”
张诚不亏是个好徒弟,见师父劝说,不失时机的捧了一杯热茶送到龙案上,然后,一言不发,默默地退到一旁,
“这帮奸臣逆子真是可恶,他们对张居正有意见也就罢了,连朕也被骂得狗血喷头,这回,不处理几个难息朕的心头之火,”
“是,是,皇上圣明,”
“大伴,拟旨,着刑部用刑,对吴中行、张瀚廷杖责五十,杖完后罢官回家,永不录用,张四维等人罢去官职,让他回家修养去吧,告诉他们以后凡有胡说八道的,散布谣言的,朕决不轻饶,”
就在此刻,张居正帐闱里集聚着一群学生,正苦口婆心的劝他遵守祖制,回家守孝,
张瀚说:“先生,京城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流星,天象不吉利啊,”
张居正平静如水,一脸的无所谓:“天象的变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每天太阳照常升起,海水潮起潮落,这是一种自然现象,用不着庸人自扰,惶惑不安,”
见到他如此说,张四维不由得急了:“先生,学生和大臣们对此事却有不同的看法,”拿出他们的奏章呈给张居正,看到他一脸疑惑,吴中行又说:“不瞒先生说,学生已将奏章送到皇帝的龙案上,先生,我们师生一场,情意深重,沒有恶意,这是为先生的名声考虑,所以,一起过來劝劝,”
张居正并沒有仔细看这些奏章,愣了半天,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说:“既然你们已经呈报给皇帝,还來找我做什么,”他有点心疼,用人不明啊,这一点远不如高拱,懊恼万分,气的肝都疼,
好久,张居正又说话了:“你们这些人哪,什么时候才能够成熟起來,你们是否知道已经惹下大祸,再也沒有做官的机会了,你们太不懂的政治了,沒有政治敏感性,难道我真的贪权吗,我为了权力就不顾纲常了,不顾亲情了,,错,你们都大错特错了,”由于激动,张居正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咳嗽几声,等缓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你们说,明朝的天下姓什么,姓朱,江山社稷属于皇帝,亲情与纲常相比那个重要,我们是得罪皇帝还是得罪圣贤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们为什么如此的糊涂,你们以为你们都是大忠臣啊,错了,你们已经得罪了皇帝,成了贼臣逆子,不久就会见到分晓,可怜啊,你们的下场将会很悲惨,为师真的替你们难受哇,唉,”
张四维等人顿时醒悟,心里有点害怕,不愿相信,问:“不会吧,沒那么严重吧,”
张居正冷笑着说:“好吧,你们就回去等着你们的好运吧,等着升官发财吧,”
张瀚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心里发慌:“老师,救救学生吧,”
“晚了,此刻恐怕连神仙都难以相救了,回家等着,盼望老天能让皇帝回心转意,你们都回去吧,”张居正用手帕擦掉眼泪,面对学生的苦苦哀求,木头人一样的闭上双眼,坐在太师椅上不再说话了,
果然,不出张居正所料,张翰等人得到的报酬就是被毒打一顿,被罢官免职,灰溜溜回老家学陶渊明悠然见南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