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凶相毕露,弑天原来怕天
其实金灯不是今天才睡不着的。
自从织梦族被灭,她再没进过梦境,只能浅浅的假寐,稍有动静便会醒来。
故而这副躯体总是疲累不堪。
她便尽量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能睡着就不醒着。
可帝弑天呵出的气息太痒,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不得已将他的脑袋从颈窝捧出来。
如今将人撵去修门,总算消停了些。
可王虎又开始嘀咕:“主人你这样不公平,我与荼白被赐花后第一次偷袭,你可是罚我们跪了七天蚂蚁,蚂蚁不能跑,不能死,怎么到他这就剩修门这么个活了。”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间窄小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清楚。
这下金灯算是彻底睡不着了,转头看向他:“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正拿着斧头敲打门框的帝弑天:“……”
被捆作一团还在门口丢着的三只妖怪:“!”
没人搭话,金灯也不觉尴尬,目光又落到帝弑天身上去,继续自说自话。
“对一见钟情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你说是吧?小小白?”
帝弑天不理她。
金灯:“唉,小小白,难道你看见我没有这种感觉?心跳的噗通噗通。”
谁的心脏不是噗通噗通跳的?
帝弑天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朝门上劈了一把,道:“唤本尊,帝弑天。”
金灯抬起胳膊撑在脑袋下,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你今晚闹这出是因为不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
帝弑天咬牙切齿:“你认为这单单就是名字的事?”
金灯眨了下眼,托腮回望着他:“不然呢?”
帝弑天转过脸盯着她,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可怜三妖,在两人快要擦出火花的眼神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灯忽然道:“你这样看着我,是想跟我睡吗?”
三妖齐齐闭眼装死。
而帝弑天,他的脸,从脖子红到头发丝,浑身血液仿佛煮沸了一般。
金灯好心情的仰躺回床上去,但嘴巴依旧不停。
“听你张口闭口本尊本尊的,不会跟天君有什么关系吧?他整日里总自称本君。”
只听砰一声巨响,刚修了一半的门被帝弑天一斧头砍成几块。
金灯眼尾往那边轻轻一扫,心下了然。
这种情况,大约是有仇。
帝弑天一字不吐,黑着张脸,转身去外面找合适木头去了。
金灯抬手在床沿上敲了敲:“都睡吧,别再弄那些影响我睡眠的事了。”
缠做一团的三妖应声而解,齐齐应了声是,四散逃离。
当太阳的第一束光照进木屋时,金灯已经睁开眼睛,双目带着些初醒的茫然,慢悠悠从床上爬起。
待看清悬在房梁的人骨消失不见才醒过神来。
她昨日似乎从外面捡了个大魔头回来。
再一抬头。
嗯,门修得不错,是个人才。
睁眼没见到“人才”她也不着急,洗漱过后吃了些果子,从包里将藤妖倒出来,指着桌上铺平的书道:“小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念一下这本书的内容。”
藤妖都快疯了:“大神,求你别玩我了,我一紫藤化成的妖,能读什么书?”
金灯眉心皱成一团:“可王虎说你曾在一个秀才家住过,是整个方寸山最有学问的妖,而且你昨天也说认识几个字。”
藤妖欲哭无泪:“我是真的只认识几个字,几,个,字。再多就没有了。”
看来是误会一场。
金灯收了书。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再找找其他妖怪。
见她一脸愁容,藤妖忍不住道:“大神为何不去人间,找个教书先生来帮你。”
金灯琥珀色的瞳眨了一下:“没钱。”
其实除了没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人类这种生灵太脆弱,承受不住必应咒,不然她早下山了。
藤妖见状凑到她耳旁,神神秘秘道:“听说山下连云城有不要钱的教书先生。”
金灯还没细问,屋外忽然传来一道虎啸。
“主人!”
她抬了抬眼皮,将书塞进包里,往外走去。
临到门边时又转过头来:“多谢。我再没别的事了,你想走便走吧!”
小绿急走数步,跟到她身后:“闲着也是闲着,我再待一会儿。”
金灯不置可否,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果然是虎狼二妖。
“什么事?”
王虎兴奋道:“主人,我知道那个男人的弱点了,他怕光,现在正躲在山洞里,你快快去将山洞炸开,他就死了!”
这事说来也是意外,他早上战战兢兢出门觅食,却见到帝弑天急匆匆往密林更深处跑,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出了个惊天大秘密,他竟然怕光。
浑身上下,只要被光照到的地方,皆起一阵青烟,像是在被明火灼烧一般。
眼见帝弑天躲进一处洞穴,他急忙去叫荼白,想将洞拆了去,却被荼白阻止。
这样做确实能躲过必应咒不能自相残杀的限制,但万一他不死,死的就是他们两个。
他们能找到必应咒漏洞,帝弑天未必不能。
二妖商量一番,决定回来搬救兵。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那幕。
金灯歪了歪头:“我为何要杀他?”
王虎理所当然道:“主人昨夜没听他说吗?那可是毁天灭地的魔!有必应咒也不一定能控制住他,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能把命给搭进去。”
金灯道:“他是毁天灭地的魔,你是吃人的妖,有什么区别?”
王虎一愣,结巴道:“这,这不一样,他那是,那是毁天灭地,我是妖,但我潜心修炼,从不吃人。”
金灯轻飘飘看他一眼:“你难道没想过吃了我?”
被她这么一盯,王虎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用尾巴去碰荼白。
“我嘴巴笨,你来说。”
荼白舔了下唇:“主人,这次我也得劝你,当心养虎为患。”
王虎:“……”
金灯席地坐在门口台阶上,慢吞吞解开左手绷带,用簪子割开手上才愈的伤口。
“不管是毁天灭地,还是吃人,其实这些跟我都没关系,我现在只想为一个人恢复清白,再将她复活。”
带着些浅金之色的神血涌出,落入她召来的白瓷碗中,仿若映着血色的陈年佳酿,散发出阵阵异香。
三妖口水直流。
金灯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脸平静。
待盛的差不多了,将碗放到地上。
“还有,既然跟着我做了我的宠物,就该有做宠物的觉悟,不要反过来命令我做事,我会很不高兴,我一旦不高兴,就会杀人。”
她叙述这些话时眼神并不如何凌厉残忍,虎狼二妖却是平白冒起一身冷汗,不敢上前。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以致于他们都快忘了她驯服他们时徒手劈开山脉的恐怖。
见二妖迟迟不愿上前,金灯冲他们招招手:“过来,待会还有事要做。”
不等二妖反应,藤妖先一步扑通跪倒在地:“求大神收我为宠。”
金灯站起身,低着头,一圈圈将绷带绕回去:“不好意思,暂时没有养花草的心思。”
藤妖也不说再求一求,简述一下自己的优点跟长处,瞳中闪过一道妖异绿光,竖起藤条上的毒刺,直接足下一蹬,向她扑去。
也没见金灯有什么多余动作,只一抬手就将藤妖捏在手心,能毒死十匹马的刺对她似乎一无是处。
“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灵脉寸寸断裂,藤妖挣扎着道:“求你别杀我,我不过是想蹭一点你的神血早点化形,帮主人完成金榜题名的愿望。”
金灯表情淡漠:“你主人的愿望,关我什么事?”
话落,藤妖变成一堆灰,从她指间散尽。
王虎跟荼白同时一个激灵,埋下头去。
太阳高升,穿过层层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她伸了个懒腰。
“王虎,你刚说帝弑天在哪?”
王虎连忙道:“北山山洞,我带您去。”
金灯点头:“他既活了那么久,应当认识些字,能不能留下,就看他造化了。”
正值清晨,朝阳将三人的影子拉的极长,融进地上树冠斑驳的影里。
一只针尖大小的飞虫不知从哪钻出,落满飞灰的翅膀抖了抖,轻鸣一声飞向远方。
帝弑天从修好门开始便四处找山洞。
他是魔。
魔见不得光。
这是古老创世神对魔族的诅咒。
他会被烧成一具焦尸,夜晚来临后又长好血肉面皮。
他痛恨这一切又毫无办法,只能找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洞穴空旷又深不见底,金灯走了几步就觉有些胸闷,索性靠在洞壁上。
“帝弑天,麻烦过来一下。”
一阵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之后,自洞穴深处走出个人来。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金灯眯了眯眼:“走近点。”
帝弑天极不情愿的向前挪了几步。
“你来做什么?看本尊笑话?”
这时停在金灯发顶的萤火恰好扇了扇翅膀,小小的身子爆发出比往常高出数倍的光亮,眼前景象顿时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焦黑的面皮,暴露在外的颧骨,失去口唇皮肤遮掩的两排森白牙齿。
金灯毫不怀疑,若他再晚进洞穴一步,便又会变回一副枯骨的模样。
帝弑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照的无处遁形,又碍于必应咒无法离开,只能咬牙切齿念一句:“金灯!”
金灯点了下头:“嗯,是我。”
话音刚落,脑中忽然一阵嗡鸣,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