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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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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历来为储君之所,不说神霄绛阙,也该华贵庄重些,只是眼前的东宫未免儒雅清淡了些。

萧懿自出生便在此居住,也就只有萧帝出生那年才翻修过一次,而往后每次萧帝提及东宫重修之时,皆被萧懿以“清雅之所亦能担百姓政”而婉拒。

东宫殿前有棵桃花树,是幼年魏静姝和萧懿一同种下的,此时开得正烂漫明艳,随风摇曳颤颤微动,落了满地剩蕊花瓣。

魏静姝就这么站着久久未动,看着朱红窗上的扶光一点点变得黯淡,脑中茫然若迷。

她该如何面对萧懿?又该怎样同萧懿说这些事?说了之后萧懿又当如何?难道要让萧懿在父亲与母亲之间择一去一吗?

皇家与魏家外亲内疏,暗地里的争斗愈来愈烈,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平息的。其实魏云容说得没错,她与萧懿成婚是解决萧魏两家争斗的最好法子。

她抿唇,脸上满是无奈。这个时候,福寿从东宫慢步走了出来,远远瞧见魏静姝,而后呵斥殿外守着的宫女:“郡主来了,为何不进殿通报?!”

两个宫女被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魏静姝回了神,边走边道:“福寿,是我让她们没去的。”

福寿露出笑,上前迎着,说:“郡主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啊,好一阵等。”

“无妨,你家殿下呢?”魏静姝问。

福寿叹了声气,脸色担忧:“殿下病了,前不久喝了些酒,然后染了风寒,本以为只是小事,结果下了几副汤药毫无用处,病情还越来越重,昏迷了几天几夜,太医说是邪风入体。”

说话间二人到了殿内,一阵咳嗽断断续续,萧懿此时搭着披风坐在案前看奏折,他头发垂摆,脸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殿内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响,萧懿抬头,看见来人先是微微一颤,后又露出淡淡一笑,拳头不自觉握紧了几分。福寿默默摒退了宫人,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他二人。

魏静姝上前自然而然地坐到萧懿身侧的软垫上,轻声开口:“生了病,殿下应当先好好休养才是。”

萧懿将披风拢了拢,微微笑道:“无妨,耽误了几日,这奏折堆成山了。”

说罢,他身子一弯猛地咳嗽起来,下一刻竟咳出了血来,魏静姝连忙拿帕子替他擦唇边的血,外头福寿听见声音连忙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魏静姝又给他擦手心上的血,看向福寿质问道:“什么样的风寒竟还咳出血来,太医是怎么说的?”

“这......”福寿面色为难,瞧一眼萧懿,垂下头禀告道:“太医说就是邪气入体,再加上之前殿下受了重伤......”

她的语气略微急了些,萧懿忍不住低低轻笑出声,说:“我真的无碍,想来是连日操劳所致,伤了脾肺,咳出血也在所难免。”

魏静姝眼神犹豫,显然是有所怀疑。萧懿面上的笑意更甚,朝福寿挥了挥手。福寿立即明白,去了内室拿出一个盒子来。

里面又是一块平安锁,要比魏静姝脖子上那块的大,上面的配饰也要更加华丽。魏静姝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不解地看向萧懿。

萧懿说:“这块是我找大师看过的,上头的样式也是大师指点打造的,你这两年总是遇到危险,戴上它希望保你平安。”

说着,萧懿替她戴了脖子上,少女的脖颈白皙细腻,浮着细小的绒毛,这平安锁是金的,有些沉甸。

末了,萧懿喝下完汤药后,告诉魏静姝一个消息,前荆州知州杜宏清叛国,将荆门城防图交给了赵怀,与赵怀里应外合,于是荆门大战北盛输得一败涂地。

萧懿说:“荆门大战一切都太巧合了,这里面还有很多暗情是你我都不知道的。冬日回京后,我察觉到不对劲,便派了大理寺的人秘密去探查,发现大战时杜宏清与赵怀有过一次书信往来,而杜宏清给你的那块玉佩,便是二人传递书信时勾结的证据,所以,赵怀那里一定也有另外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魏静姝皱眉一愣,有些不相信:“我在荆州时,二人甚是疏远,赵怀一直都住在军营,来府衙的时辰少之又少。而且,倘若他二人勾结,杜宏清又为何将玉佩给我?”

萧懿点头:“事情的问题就出现在这儿,倘若杜宏清叛国,他何必写下罪书自戕?何必将“玉佩”这个把柄给你?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叛国?如今荆州归盛,自己也死了,他没得到半点好处。”

荆州归盛,萧懿握紧了拳头,继续说道:“此次战争,北盛得到的利益明显要比南诏大,赵怀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就好像他是故意为之。他父亲本就不喜他,想必南诏王都快要被气死了。”

整件事情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魏静姝抬眸看他:“不管如何,我们只要知道赵怀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行了。还有就是,赵怀心里本就是愿意议和的,否则我不会这么顺利。”

“阿姝,你不必妄自菲薄。”萧懿拉过她的手:“若没有你,战局还要继续僵持不下。”

萧懿本就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性子又温柔,他嗓音温润清雅,笑着看她:“阿姝,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什么事其实不必瞒我。”

魏静姝心思一动,眼眸不自觉压低,她今日前来本就是要告诉萧懿,皇家与魏家之间所有的事。

听完她的话,萧懿如墨般的眼眸顿时涌现震惊,他身子一僵愣了又愣,好半晌才有反应,哑着声音道:“你是说,舅父被陷害革职,定安王与李安书之事,都是我父皇想要打压魏家?二舅父之死,也是我父皇所为?”

萧懿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慈祥的父皇会这么做,与其说是不敢,不如说是不愿。魏静姝轻轻叹了声气,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对于萧懿来说,严厉的是母后,仁慈的是父皇。

谁知萧懿这时却忽然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异常坚定:“阿姝你放心,我会好好查一查的,不会让两家再这么继续下去。”

自古以来,皇族打压外戚再正常不过,可是,魏家劳苦功高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我很高兴你能将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知我,信任我。”

魏静姝一愣,耳边是他仍旧温柔的声音,下一刻萧懿伸手将人紧紧抱住,魏静姝心中万鼓齐震,这是萧懿第一次僭越,也是二人第一次如此亲密。

“让我们一起打破这死局。”

盛京城最大的酒楼便是醉霄楼,深受达官贵人喜爱,傍水而立,四周花柳围绕,不单单是因为风景好,更是因为里面的杂文趣事儿多。

包厢内,赵怀懒散地倚靠在太师椅上,眼眸微闭,静静听着一楼说书人讲故事,整个人格外放松。半眯半醒间,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京墨禀告的声音入了耳。

“殿下,赵大人来了。”

赵怀从鼻息间舒出一口气,似乎是不耐烦,抿唇睁眸瞧了来人一眼又闭上了,懒懒地开口道:“赵大人这么闲,北盛这么远还有功夫跑过来。”

赵景对他这副模样已经司空见惯了,将手中剑往桌上一搁,说:“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我怎么敢把事情交给你来办。”

赵怀再次睁眸,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子随父咯。”

赵景却是笑了,坐到赵怀身侧,京墨给他倒了热茶,赵景问:“我听京墨说你为了救魏家那个郡主,受了伤?”

“一记劈空掌而已,小伤。”赵怀说:“我来北盛这么久也没收到赵大人的一封信,更别提要办什么事了,既然赵大人来了,这事儿你就自个儿办吧,正好我也歇歇。”

赵怀朝京墨使了个眼色,京墨立即将楼下的人带了上来,这人正是皇宫的太监李六。

赵怀换了个姿势,说:“你来跟赵大人说说,皇宫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李六脸色平静,跪下给二人磕头,说:“禀告大人,殿下。开年前,萧帝先是封了魏安行的女儿魏静姝为清玉郡主,似乎是另有所图。同时又召平西王萧炎和定安王萧既回京,用来打压魏家,怎料萧帝和萧既的计划还未实施,便因为其女胎死腹中,所以,也用不着咱们动手了。”

赵怀这时伸手敲了敲桌,李六闭了言,听赵怀说:“听见了吧,魏家这条大鱼,可有不少狸猫盯着呢。”

赵景沉默着睨了他一眼,示意李六继续。

“而魏安行革职被查一事,魏安行在朝为官二十几载,人脉权威甚广,想要用朝堂之事打压他,有些难办。”

“至于李康博一事,皇后魏云容极其谨慎,手段凌厉,用自己侄女做诱饵,借自己儿子之手将李康博一家三口送入了大理寺,没两日便死在了大理寺。所以现在是魏家占了上风,萧帝气得不轻,当日都昏过去了。”

“啧啧啧。”赵怀摇摇头:“瞧瞧,多狠心的女人,自己侄女儿子都能利用。”

赵景又睨了他一眼,喝着茶始终没说话。

“还有就是。”李六瞧了赵怀一眼,低下头说:“方才属下奉萧帝之命去东宫送东西时,听到了萧懿和魏静姝的谈话,他们似乎在说殿下您。”

“嗯?”赵怀挑眉:“说我什么?”

李六一五一十地说:“属下去时恰好听到了一句,魏静姝跟萧懿说,殿下您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怀:“......”

赵怀抿唇无语,将手中茶杯搁下:“还有呢。”

“之后,魏静姝同萧懿说了皇家与魏家之事,不过他二人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反而还抱在了一起。”

赵景看着他不对劲,说:“这步棋你可是走错了,我早就提醒过你,莫要让萧懿知道。他二人自小便亲密无间,同心同德,更何况,魏静姝背后是萧懿的亲生母亲,岂是这般能够离间的,现在倒好,适得其反。”

轮到赵怀沉默了,那日萧懿在后窗听见魏云容与魏静姝的谈话,确实是他设计引诱的。

赵怀脸色有些凝重,赵景只当他是因为计划失败了,于是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帝和魏家的恩怨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他二人即便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萧帝和魏家最后的结果。萧帝两次三番计划落空,对魏家的怒火只会更深,他想打压魏家,而论魏家的脾性也绝不会屈服,只会不甘地反抗,这两把火挨在一块只会越来越烈。”

赵景眼神淡漠,把玩着手中茶杯。良久后,他勾唇轻笑:“火势已经够大了,无需我们再动手,这场火很快就会蔓延整个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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