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相逢
魏静姝再次跪了下来,朝萧帝得体地磕了个头:“皇上息怒,能否听小女一言?”
萧帝抬了眼皮子看她,声音不冷不热:“姝儿,朕看好你,皇后也宠着你,但无论如何,你的婢女也不该在贵妃面前动剑,这是你管教不周的罪过,念你多年来一直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从未犯过错,今日朕便不予追究。但婢女鸢尾胆大包天,以下犯上,朕便罚她五十个板子。”
说罢,萧帝低目盯向魏静姝:“你,可有异议?”
天子不怒自威,虽气色不好但威权不减,让人不寒而栗。魏静姝敛了眸,说:“小女并无异议,鸢尾以下犯上不懂规矩是该好好惩戒,小女管教不周任由鸢尾作乱,小女也甘愿自领五十个板子。只是受罚之前,小女要还嫡妹一个清白。”
清白清白!板子都要落在身上了不想着如何求情,还非得固执己见要一个清白!
高婉清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居高临下地看着魏静姝勉强挤出一抹笑:“郡主还真是护犊子,有郡主这么个姐姐想必很幸福吧。本宫也是做姐姐的,曾经有一个妹妹,也是同瑶姑娘这般不懂事,最后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本宫想替她求情,求父亲饶她一命。可是本宫明白事理,犯了错就得受罚,本宫心疼啊,可是本宫没法,这也是她咎由自取,胡乱说话的后果!”
含沙射影地讽刺她,魏静姝不恼不怒,说:“贵妃娘娘心地善良,只是小女要说的并非是我嫡妹这件事。”
“起来说话。”萧帝说。
“在宫中为奴的皆是家中贫苦之人,且不说每月俸禄要拿些部分接济家里。”魏静姝站起了身,沉静地走向女阁宫女,说:“就连女阁女官楚大人都戴的清素雅致,而这些奴婢的头面却华丽鲜亮价值不菲,还是惜花楼之物,就是日日得主子赏赐也不可能如此舍得。”
萧帝望向跪得胆战心惊的女阁宫女头上的首饰,也瞬间知道了她们一定有问题,察觉到高婉清的局蹐不安,关于女阁宫女一事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高婉清心中忍不住暗骂这些狗奴婢虚荣作秀,拿了不义之财竟还敢如此招摇!她狠狠剜了女阁宫女们一眼,张嘴欲言又止,如今萧帝在这儿,她也不知该如何狡辩了。
萧帝说:“那便派人仔细查查女阁中关于月银和赏赐还有从宫外采购的记录,楚锦绣,你现在就去查。”
楚锦绣得了令,招呼几个奴才一起进了女阁殿。
女阁宫女们惴惴地低眉顺眼,心犹如悬在刀尖上,大气都不敢出,要说她们怎会如此大胆地戴着华丽首饰当差,那也是有原因的。
女阁离后宫住所不算近,这些宫女们主要负责女阁中的大小事务,所以平日里不怎么出阁,就算出阁也会将首饰取下,她们只敢在女阁内戴,而女阁中的世家贵女也都是各忙各事,平时也都是去女阁学堂学习,谁会去关注几个小宫女。
高婉清放低了声音:“皇上,这些宫女的首饰跟玉儿被打并没有什么关系,您看这都快要晌午了,不如皇上先去用午膳,此事便由臣妾来审理。”
说罢,高婉清转头看向魏静姝:“清玉郡主,若非你一直阻挠本宫,本宫早就已经审理好了此事,何需惊动皇上,皇上身子本就不舒服,若是见风又加重了病情,你担罪得起吗?!”
魏静姝还未开口,萧帝先皱了眉,被她吵得头痛:“行了,朕不饿。”
高婉清无语,默默闭上了嘴。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便到了正午时分。没过多久,楚锦绣捧着本册子回来,呈给了萧帝。
“禀皇上,宫女每月月银为十两,册中详细记载了银钱的分发进出和赏赐罚款,不多不少都是些小数目,但她们的首饰头面可不是小数目,女阁偏居一隅,宫女能得到娘娘们的赏赐是屈指可数。”
楚锦绣声音利落干脆:“所以,她们买首饰头面的银钱是从哪里来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是偷是抢,还是替人拿钱办事?”
话音落下,女阁宫女慌张地磕头,为首宫女说道:“皇上,大人,这些首饰头面都是奴婢们自己攒钱买下的,皇上明鉴啊!”
高婉清说道:“皇上,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哪个姑娘不爱美,攒些钱买两件贵重的首饰也是再正常不过。”
楚锦绣微微一笑:“是啊,再正常不过,所以臣也派人去问了银使。那银使油嘴滑舌能言善辩,说的滴水不漏,说你们送回家的钱一直都是五两银子。但臣只是威逼利诱了几句,他便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说姑娘们送回家的银子一次比一次沉甸,还说是受了姑娘们的指示,若有人问起此事便说一直都是五两银子。”
萧帝脸色微怒:“刁奴,还不快说清楚买头面的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女阁宫女们大惊失色,这下连辩解都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借口了。为首宫女心中慌乱至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皇上息怒,这些银子都是奴婢们抄书得来的赏钱!”
听着她还要撒谎诡辩,魏静姝皱眉冷冷说道:“莫非你想说宫外的书舍?那家书舍我虽不了解,但还是知道一二的,书舍内的旧书有时需要更换纸张,便从外面雇人来誊抄,但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
魏静姝双眸冰冷,口中字句也渐渐杂怒:“当着皇上的面,难道你这奴婢还要继续扯谎吗?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话来掩盖,纸终究包不住火,各位可仔细想清楚了,此事应该怎么说才好。”
若说盛京中谁最会强词夺理,胡搅蛮缠,高婉清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若再来个书舍,高婉清指不定又要如何狡辩,这事儿拖拖拉拉到最后,萧帝不耐烦了,一定是站在高婉清那边的。
高婉清勾唇露出一抹笑:“找那书舍中的人一问便知,春兰,本宫命你前去书舍,将里面的先生请过来。”
春兰刚要奉命离去,一道久违的声音忽然响起:“白妃娘娘到!”
魏静姝侧头瞧去,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女人,明眸皓齿,倾国倾城,生得冰肌玉骨,杏脸桃腮。
白妃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与魏云容和高婉清的长相不同,后两者的长相是惊艳动人,而白妃则是柔和温暖,乍一看并不惊艳,但仔细瞧来让人感到舒服,她并未上妆,一张素颜便能让人移不开眼。
白妃,魏静姝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魏静姝收回视线,却注意到萧帝神色失常,表情愣怔,而萧帝旁边的高婉清,则是一脸震惊。
魏静姝瞬间明白,三人必定有很大的渊源。
萧帝觉得自己是听错看错了,混浊的眼紧紧盯着那抹白色娇丽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看清白妃的脸,一向沉稳威严的萧帝竟然变得茫然无措。
她就站在那儿,如同雪山之巅冰清玉洁的白莲,让人可望不可及。
二十年来同处一座皇宫却不曾见面,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见到主子这副模样,李公公无奈叹了声气,连忙轻声喊了声“皇上”,想要将人唤醒,奈何萧帝毫无反应,神思早已飘至九霄云外。
白柔嘉屈膝端庄得体地行礼:“拜见皇上。”
轻柔缓和的声音一下子让萧帝清醒了过来,他恢复仪态与威严,声音暖了几分:“白妃,你怎么来了?李公公,赐座。”
“不用。”白柔嘉出声制止了李公公,看向萧帝轻轻说道:“我来是有几句话想说的。”她看了眼高婉清,又看向女阁宫女,说:“皇后娘娘待你们不薄。”
萧帝不解:“白妃,此话何意?”
白柔嘉说:“禀皇上,方才两位姑娘争吵之事全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本不想插手,奈何这些婢子实在会诡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胡编乱造的口舌也不知是师从何处。”
听到这话,萧帝瞬间阴了脸色。
高婉清脸色一变,知道白柔嘉这是在讽刺自己,但萧帝在侧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高婉清扬唇微微一笑:“白姐姐的眼界可真宽阔,您二十年来一直待在古华宫从未出来过,又是怎么看见的呢?”
“众所周知,女阁是挨着古华宫建立的,而我站在古华宫阁台上,恰好可以看见女阁院中的一举一动。”
高婉清压着火气:“古华宫阁台离女阁再近,也不可能听得一清二楚,白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此事事关朝堂臣子,姐姐可不要信口开河,帮他人包庇!”
“够了!”萧帝龙颜微怒:“你说楚大人包庇便也罢了,白妃与魏家毫无瓜葛又有什么理由来包庇?来一个人你便说是包庇,怎么?天下的理都是你的吗?”
高婉清被这一吼给吓得愣住了,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一下子思绪全无。
白柔嘉毫无动容,从袖中拿出了一条帕子:“前几日我去女阁寻书时,正好看见女阁宫女与高贵妃身边的宫女春兰窃窃私语,她二人说话轻车熟路,一看便是密谋已久。”
看见那条帕子,高婉清瞬间心如死灰,腿下一软跪了下来:“皇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
萧帝再不听她诡辩,怒道:“朕岂会不知你的性子?你以为朕不说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人证物证俱在,休要再狡辩,惹人厌烦!”
事已至此,两位姑娘争吵之事究竟是谁先惹事已是显而易见,一个世家女竟如此口无遮拦,非议朝臣可是重罪,此事事关重大,萧帝命人将高想玉关入天牢,派人去请了魏安行和高想玉的父亲高博尧。
而女阁宫女,也是一并关起等魏云容回来后定刑。至于高婉清,萧帝眼神冰冷地扫过她,命人将她关入佛堂好好洗洗心灵,禁足半年。
高婉清瘫坐在地上,漂亮的双眸流出两行清透的泪,高想云将就要上前禁锢高婉清的侍卫给瞪了回去,而后扶起高婉清,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轻轻问道。
“姑母,她是谁啊?”
高婉清看着萧帝离去的背影,眼神黯淡无光,神色落寞:“那是他唯一一个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