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欲雨风萧萧
另一头,凌无非与苏采薇二人来到东街,沿着整条街走了一遍,凡是汤饼铺子都留意了一眼,却并未看着随身携带鞭炮的老者。
“你觉不觉得有些古怪?”凌无非回头看了一眼苏采薇,道,“一般这种时候,街上玩耍的小孩会有很多,可今天这里,却一个也看不到。”
“好像还真是……”苏采薇左右张望一番,忽然听到凌无非高喊一声“当心”,一回头才发现眼前飞来一团模糊的东西,本能伸手接住,这才看清是一只藤球。
“不好意思……”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小跑过来,把藤球拿走,道,“刚才没看清,莫见怪……”
“等会儿!”苏采薇见他要走,当即一把将他拉回来,道,“这条街上没有小孩子的吗?都像你这么大?”
“姐姐别说了,”少年向后躲了两步,道,“昨天这条街上失踪了两个孩子,家里大人都不让出来了,我还是靠着学蹴鞠的借口,才溜出来的。”
“还有人失踪?”凌无非眉心一紧,“是谁家的孩子?”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少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我们是鸣风堂的人。”苏采薇取下腰间的黄梨木牌给少年看了看,解释道,“没有恶意。”
“鸣风堂?那你们可要给崔叔叔他们做主啊!”少年说道,“崔大婶都在家哭一天了,眼睛都快瞎了。”
“几时的事?”凌无非蹙眉,问道。
“就昨天傍晚,好像是……在院子里玩炮仗,一开始还很响,后来就听不见声了,崔叔他们跑过去一看,没瞧见人,差点以为掉井里了,可捞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少年说道。
“那……还有一个呢?”苏采薇问道。
“还有一个是鞋庄陶掌柜的小儿子,也是在店里玩着玩着就不见了。”少年说道,“昨天不是来了个老爷爷吗?给这里的孩子都送了鞭炮,陶家小弟弟年纪小,家里不给火,就自己坐在地上把红纸撕开来,倒出里面的硝石粉末堆沙子。”
“你见过那个老人家?”凌无非问道。
“见到了,可他嫌我们太大了,不给我们玩。”少年说道,“说要八岁以下才行,我看他就是扯淡,鞭炮这种东西,哪里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可以玩的,还要人家把生辰和家里住哪都告诉他。我拦了崔家弟弟好久,他还是说了,就为了换几个鞭炮回家。”
“这两个孩子,年纪不一样?”苏采薇问道。
“不一样,”少年摇头道,“崔家的那个七岁半,陶掌柜的儿子三岁都不到,不过巧得很,他们生辰都是同一天。”
“同一天?”凌无非上前一步,问道,“初几?”
“二月十九,好像是这天。”少年认真想了一会儿,道。
“你知道贺昭的生辰吗?”凌无非转向苏采薇,道。
“好像……好像也是二月啊……”苏采薇犹犹豫豫道。
“你们在说谁啊?”少年好奇问道。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们……试着找找看。”苏采薇对那少年道。
“那好,我踢球去了。”少年点了点头,随即抱着藤球走远。
“三个了!”苏采薇回头,望向凌无非,满脸惊奇,“这个二月十九的生辰,有什么特殊的吗?”
凌无非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可从安平坊到这有段路程,就算是那个老头把人拐走的,又是怎么做到同时带走三个孩子,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苏采薇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再去别处看看,恐怕不止这三个。”凌无非说着,便朝着街口走去。
二人到街口,穿过拐角的人群走向另一条街,身后不远处的羽衣坊内,里屋的门帘则刚好打开,沈星遥同陈玉涵一先一后走到了大堂里的铜镜前。
“刚刚好。”陈玉涵低头打量身上穿着的橙色衣裙,又转了个圈,照了照背后,“他竟然记得我的身量尺寸……”
“你们青梅竹马,彼此都很熟悉,这种事,他应当记住的。”沈星遥笑道。
陈玉涵咬了咬唇,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对他的确很熟悉……”
“怎么了?”沈星遥不解道,“他给你定了衣裳,你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陈玉涵想了想,道,“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些小事他也能留意到,毕竟……毕竟义父才刚刚去世不就。”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该做的是铭记,而不是消沉。”沈星遥道。
“你也经历过吗?”陈玉涵问道。
沈星遥略一点头,道,“我的家人,都已经过世了。”
“可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爹娘啊。”陈玉涵摇头苦笑,“罢了,我是该听你的,不要消沉。”
“里边还有一套,再试试吧。”沈星遥笑道。
陈玉涵点了点头,在镜子前理了理衣襟,忽然说道:“对啊,过年,不是都应当做新衣裳吗?你呢?不需要吗?”
“不用了,”沈星遥笑道,“我身上的衣裳,鞋袜都是新的,屋里还有许多,用不上。”她说完这话,便即掀开里屋门帘,唤陈玉涵进去,却忽然感到有些异样,似乎有人跟踪一般。
沈星遥眉心一沉,顿觉古怪,便走出门想看个究竟,然而这时,身后忽觉风至,旋身闪避才发现是一片碎瓦,于是飞身攀上屋顶,却见一道黑影伏在不远处,一见她上房顶,便立刻跳了起来,疾纵开去。
“什么人?”沈星遥纵步疾追,却始终落后一截,她想了想,便还是停下追踪,回转而去。
她回到羽衣坊,见陈玉涵不在大堂,便到里屋的门帘外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却听不见回应。
沈星遥微微蹙眉,掀帘走了进去,却只看见她换下的衣裳放在里边,人却不在,于是赶忙退出里屋,来到大堂。
就在这时,陈玉涵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星遥!你跑哪去了?”
沈星遥即刻回头,见陈玉涵急匆匆走进店内,便忙迎了上去,问道:“你没事吧?”
“我哪会有事?”陈玉涵笑道,“我见你突然跑出去,就跟去看看,哪知一会儿就没影了。”
沈星遥点了点头,见她仍旧穿着刚才那身衣裳,便问道:“你没试衣裳吗?”
“身量对了,应当就没问题,我去收拾一下,现在就回去吧。”陈玉涵笑着说完,便即进屋收拾,换好原先的衣裳,让掌柜打包后,拎在手里,同沈星遥一齐走出大门。
“旁边那条巷子,是不是有近路可走?”陈玉涵指了指西边的小巷,问道。
“我们不长住在这,那些巷子也不熟悉,还是走大路吧。”沈星遥虽是这么说着,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走到巷口看了一眼。
也就是趁这一转眼的功夫,陈玉涵的手已伸到她颈后,向下重重一切。
沈星遥顿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与此同时,陈玉涵抢上前两步,将她身子搀稳,小心翼翼扶进巷子里,靠着墙边放下。
“对不住了……”陈玉涵眸底浮起郁色,缓缓站起身道,“本以为我回到他身边,一切麻烦就能迎刃而解,却没想到,还是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言罢,便转身要走,却忽然听到一声锐气破空声,当即脸色一沉,旋身伸手,从离沈星遥耳际只有寸余处接下那枚从小巷深处飞出的一枚短镖,冷冷道,“当着我的面,也要滥杀无辜吗?”
“你狠不下心,迟早会让他们知道真相。”一名穿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从巷子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我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陈玉涵扬手朝他抛出短镖。
男子侧身闪避,唇角微挑:“斩草不除根,便不怕后患无穷吗?”
“即便是有一日大哥知道真相,要亲手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陈玉涵道,“我只想在他心目中,少做几天恶人。”
“愚蠢!”中年男子冷哼道。
“是我蠢!”陈玉涵攥紧了拳,道,“所以才会被你们利用,踏上这不归路!我早该想到,你们之间,必然早有私怨,我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那又如何?你还是动手了。”男子冷哼,“只是,还不够彻底。”言罢,便即转身,扬长而去。
陈玉涵咬了咬唇角,回身瞥了一眼靠在墙边仍旧昏睡的沈星遥,便即加快脚步,朝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里。
一双蹬着黑色翘头履的脚走进巷内,停在了沈星遥跟前。
来人剑眉星目,身长鹤立,正是叶惊寒。
“你说得不错,”玕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跟着这帮人,必有收获。”
叶惊寒没有回头,听到他的脚步声停下,方才开口,道:“目标都已经出现了,还不追吗?”
玕琪看了看他,并不说话。
他断了一臂,大伤处愈,脸色显得十分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夜里窥伺猎物的鹰。
叶惊寒缓缓蹲下身,仔细打量起眼前昏迷不醒的沈星遥,冷哼一声,道:“那个陈玉涵,倒是人不可貌相,下手还真不轻。”
“你让我去追那两个人,自己呢?”玕琪冷眼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说,自己的女人就在附近,却为了外人的事,同她擦肩而过,以致她遭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这种人,他配不配?”叶惊寒神色波澜不惊。
玕琪听罢冷笑:“叶惊寒,我本以为你是个冷面无情之人,却不想这么容易便动了情。”
“动情谈不上,只是这女人有趣的紧,看着分明不傻,却对人全无防范之心,这么简单便着了人的道。”叶惊寒说着,便即俯身将沈星遥打横抱起,瞥了一眼玕琪,道,“再不追,人可就真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