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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生当如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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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烈日灼灼。

沈星遥站在巷中,看着道路尽头负手而立的华洋,神情渐渐变得凝重。叶惊寒虽已替她引开大半追踪之人,可这华洋却好似多个心眼,转了一圈,竟又回转而来,在这逮了个正着。

“沈姑娘。”华洋双手抱拳,向她躬身施礼,道。

“少侠有何指教?”沈星遥平静问道。

“鄙人华洋,奉掌门之命前来,请沈姑娘往云梦山。”华洋道,“近日发生的许多事,我等有诸多疑问之处,想请教姑娘。”

“有什么话,在这说不就好了吗?”沈星遥道,“何必非得走这一趟?”

“既然如此,”华洋略一思索,道,“上回在复州玄灵寺内,凌少侠身受重伤,与沈姑娘一道离开。敢问如今,凌少侠可已康复?”

“他很好,不劳关心。”沈星遥神色泰然。

“既然如此,那么凌少侠如今身在何处?”华洋说道,“听闻上回在玄灵寺,沈姑娘一人力退群雄。姑娘有此身手,想必出自名师,却为何秘而不宣?”

沈星遥听罢,笑而不答。

“那么,沈姑娘是不肯说了?”华洋眼中多了一丝探究意味,颇显深邃。

沈星遥轻轻摇头,转身便走,却觉身后劲风疾至,当即侧身闪避,挽刀斜挑而上,迫得华洋不得不收回那只探向她肩头的手。

“在下原先还不明白,为何当初在云梦山,那位谢居士与王老先生指证凌少侠为天玄教余孽,他却并不辩驳,”华洋退后半步,错开双足站定,道,“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沈姑娘你。”

“那是他犯傻。”沈星遥道,“如今我已坦诚身份,他的身世,当已无疑点,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并非在下揪着不放,而是因为姑娘你。”华洋说道,“在下想劝姑娘,趁着尚未酿成大错,及早回头。”华洋正色道。

“我什么都没做过。”沈星遥回头,冷眼朝他望去。

“可姑娘在金陵期间,的确有不少孩童失踪。”华洋道,“恰好也是从沈姑娘你出现的那段时日起,各地女子、孩童失踪怪闻,重现江湖。这些事,姑娘又打算如何解释?”

“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都认定,这一切是我所为。”沈星遥轻笑,忽然无力。

“玄灵寺一战后,凌少侠身负重伤,至今不见踪迹,想必……加之在那之后不就,鸣风堂便遭大火席卷,已成一片废墟。”华洋面色凝重。

“这我还想问你们!”沈星遥回头,神色冷峻,“这件事,为何不可能是你们当中有人未免我日后仰仗他们证明清白,而故意为之?若是有人早知我的身世,故意栽赃于我,陷我于不义,可又会有人为我做主?”

“姑娘若真是蒙冤,又为何要躲呢?”华洋驳斥道。

“你们有人信过我的话吗?”沈星遥反问。

“胸怀坦荡,便不怕人疑。”华洋直视她道。

“好一个‘胸怀坦荡’。”沈星遥冷笑,“我孤身而来,又孤身而去,从无害人之心,却屡遭你等围追堵截,苦苦相逼,论公道,我才最需要公道。”言罢,右手一抬,长刀直指华洋。

“我只想知道,要向你们证明清白,我还能做什么?”沈星遥道,“非得要你们见到那些失踪之人,一个个平安归家,向你们说明,这一切与我无关?”

“这……”华洋一时露出犹疑之色。

“说到底,你们早已认定这一切都是我所为。”沈星遥道,“可惜我没那本事找到他们,就当是我活该,投错了胎,生来就要饱受质疑。”

“姑娘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便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华洋说完,眸中锋芒陡现。

沈星遥横刀在手,全无惧意,却忽觉后腰传出剧痛。

华洋反手拔剑,接连刺向她头顶、颈侧、右肩三处,招招精准无比,沈星遥强忍五行煞发作之痛,以毫厘之差闪避,与那剑锋贴肉而过。她受五行煞制约,举手抬足皆忍着莫大痛楚,走转挪腾间,多少受了制约。华洋亦感到古怪,心想着自己的本事,比李成洲等人差了许多,此番与她打成平手,岂非说明月前她在玄灵寺内,一人独占群雄而毫发无损,都是夸大之词?

可若她真的只有这点本事,又怎么可能从玄灵寺那一战中全身而退?

正在疑惑间,华洋忽地瞥见她右臂衣衫之下渗出鲜血,不由愣了愣,适才反应过来她是带伤而战。可战至此刻,已无回旋余地,手中长剑一挺,仍是直直刺了出去。与此同时,沈星遥心口又发剧痛,脚步微微一颤,身形僵滞,竟被华洋手中长剑在右肩划拉出一道两寸余长的血痕。沈星遥握刀的手蓦地一颤,身关一侧,贴剑划过,将玉尘挺刺而出,直指华洋眉心,却在刀尖触及他肌肤的一瞬停住。

华洋瞳孔急剧一缩,猛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罢了。”沈星遥心头忽地笼罩上一重阴云,浑身萎靡,只觉疲惫至极,“堵得了一张嘴,也堵不了悠悠众口。”言罢,倒转刀柄,钝击华洋胸腔。

华洋踉跄着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然而一抬眼,却见沈星遥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华师兄,你看我遇见谁了!”卢胜玉的话音远远传来。华洋扭头望去,只见卢胜玉沿着狭窄的小巷,一面招手,一面朝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卫椼与一名随行的手下。

沈星遥扶着墙面,好不容易站稳,回头瞧见此景,想起叶惊寒方才的话,心猛地一沉。

“方才就听见这边有动静……”卢胜玉看见沈星遥,眼中突然多了一丝戒备,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还真是……”

卫椼目光撞上沈星遥,忽地沉敛,眸底渐渐涌起一丝杀意。

“既是如此……”沈星遥转身望了一眼华洋,强忍周身剧痛,双手向后扶墙,支撑着竭尽力竭的身子,好不容易站稳,微微喘息几口,无力说道,“随意。”

卫椼伸手握紧背在身后的重剑剑柄。

“卫副使且慢。”华洋拱手躬身,对他施礼道,“家师与兄长早有交代,这个女子,我必须将她带回山中问话。”

卫椼听罢,目光仍旧如铁钉一般,定定落在沈星遥身上。

华洋不再说话,径自从怀中取出一小瓶七日醉,伸到沈星遥眼前。

“我来。”卢胜玉眸光一紧,上前接过七日醉,捏着沈星遥下颌,强行灌了下去。

沈星遥被花液呛住,当即推开她,扶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卢胜玉被推得一个踉跄,略显惶恐望向华洋。

七日醉下肚,未过多久,毒性便发作起来。沈星遥受五毒煞折磨已久,早就筋疲力尽,只觉得眼前事物由清晰到模糊,渐渐陷入黑暗,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已被绳索捆住,仍在客店的床榻上,屋内空屋一人。然而一抬眼,却透过门窗细纱,看见几个微微晃动的人影。

“当真是我们弄错了?这里原来与天玄教无关,而是落月坞的地盘吗?”这是卢胜玉的声音。

“也不尽然,我也只是听闻,落月坞前宗主檀奇在云台山一代。”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声答道,“难不成,天玄教与落月坞之间,还有勾当?”

“都是下三滥的货色,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尖锐的男声响了起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在弄清楚事实之前,我想,还是不要轻易下定论的好。”华洋说道。

“可是,为什么落月坞的人会跑到这来?”卢胜玉又问。

“卢姑娘有所不知,”那个尖锐的男声又道,“我听人说过,前些年,落月坞现任宗主方无名与檀奇大战数日,将檀奇击落崖下,那檀奇大难不死,后来便逃到这云台山休养生息,随时打算东山再起。”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庄骏道,“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去夺回宗主之位?”

“据说那一战后,落月坞传位信物便落入方无名之手。许是因为这一点,檀奇才回不了落月坞。”华洋说道。

“什么信物啊?这么珍贵?”卢胜玉问道。

“好像是一枚血玉雕成的月牙。”那尖锐的男声插嘴道。

过了一会儿,起初那个低沉粗犷的男声忽然说道:“我好像见过那东西。”

“你见过?”其他几个声音一齐发出惊呼。

“应是年前,在雁门山脚下的市集上,一个古玩铺子里。”男声答道。

“血玉珍贵,质地上佳者,更为难得。”华洋说道,“兴许是看错了。”

“也许是吧,我分不清那些东西。”男声满不在乎道。

沈星遥听到此处,不觉心念一动,然而不及细想,又听得门外人道。

“哎,不说这些了,都过了这么久,那妖女估摸着也该醒了吧?”那尖锐的男声说道,“华兄,这回可是咱们给你面子,让你把那妖女带回去,等到了黎阳,咱们可就在客舍里等着,要是问出什么来,别不吱声,让咱兄弟几个干等。”

“诸位请放心,此事玉华门绝无偏私。”华洋说道。

他话音一落,便响起门声。沈星遥见门扇动了起来,便忙闭上双眼,假装仍在昏迷。

杂乱的脚步声走到床前,纷纷停了下来。

“怎么着?你们那七日醉,能让人睡这么久?”那尖锐的男声问道,“不是说她很能打吗?这可一点看不出来。”

“我刚才看过,她身上原先就有很多伤口。”卢胜玉道,“大概,是与这有关吧。”

“胡扯,就她那天在玄灵寺里的模样,像是有伤?”那尖锐的男声道,“我倒要看看,到底伤得有多严重。”

那人说着,一只手便已摸到沈星遥肩头,却又被人推了开去。

“哎,吴通,再怎么着,你也不能看人家姑娘的身子啊!”卢胜玉道,“就算她是妖女,也不该随便让人坏了清白。”

“这妖女作恶多端,还有清白可言?”吴通轻蔑道,“卢胜玉,刚才还听你一口一个妖女,怎么这会儿还帮她说上话了?”

“吴兄此言差矣。”华洋的语调中,隐含愠怒,“她所作所为是一码事,身家贞操又是一码事,二者不可等同而语。”

吴通听罢,发出一声轻蔑的吐气声。

“别胡闹。”那低沉粗犷的男声突然发话,“要杀就杀,别乱碰。”

“还是卫副使明事理。”卢胜玉道。

沈星遥听着他们在一旁叽叽喳喳了半天,愈觉聒噪。然她先中五行煞,又被灌下七日醉,此时此刻,别说是闯出此地,就算给她一只蚂蚁也未必能捏死,便只好继续装作昏迷,任由几人吵吵嚷嚷。

“哎呀你们都出去吧,我看着就好了。”卢胜玉道,“她身上伤口都未愈合,过会儿又要换药,你们一帮大男人挤在这里,怎么能行?”

“可你一个人,能看得住她吗?”庄骏发出疑问,“万一有人来救她……”

“她现在孤家寡人的,哪会有人来?”卢胜玉不解道。

“话不能这么说,先前得到消息的时候,不是有人说过,与她同行的,另有一个男人吗?”卫椼说道。

“可听人说,那人并非凌少侠。”庄骏道。

“怎可能是他?那姓凌的恐怕早就死了。”吴通阴阳怪气道。

“管他是谁,反正我们都没见到,兴许是他们看错了?”卢胜玉道。

“未必是看错,多个心眼也好。”华洋道,“我去通知其他师弟师妹,在楼下守着,你也当心些。”

卢胜玉欣然应声。

沈星遥听着那些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卢胜玉守着沈星遥过了大半日,越发感到无聊透顶,用过晚饭后,趴在桌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华洋等人与卫椼主仆二人轮流在院内巡视,到了三更之时,吴通前来换下华洋,与另外几名玉华门下弟子值守。华洋离开后院,绕过正厅,经过一间房前,停下脚步,敲开房门将屋内的庄骏唤出门来。

“你同我来,我有话要问你。”华洋说着,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庄骏见状,不由闭紧了嘴,跟随在他身后,一同走到客舍大门之外。

“我问你,沈星遥来云台山的消息,为何会被飞鸿门的人知晓?”华洋压低嗓音,喝问他道,“我知你与卫掌门有私交,但先前掌门师兄便交代过,说此事疑点重重,那沈星遥真实身份,也是扑朔迷离,若那卫椼沉不住气,在我等将此事查清之前便贸然下手,你担得起这罪名吗?”

“可是……可话也不是我说漏的。”庄骏道,“那天他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是胜玉她……”

“你们两个,气性相同,行事都不过脑,别在这推来推去。”华洋严词厉色道,“卫椼说,沈星遥必有同伴在这附近,明日天一亮便会去寻,我会借口留下,先把人带走。”

“这……那后边咱们该怎么交代?”

“明说即可。”华洋道,“他既有私心在,便不会贸然把消息传出去。”

“那……那就这么办吧。”庄骏丧气地垂下双肩。

就在二人交谈的功夫,内院的客房内,沈星遥忽然听到屋顶上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紧跟着便落下一道人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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