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济舟，你就带我去嘛~
施苒苒醒来时，伸长手朝旁边试探几分，郁闷地动了动耳朵，才不情愿看去。
旁边的床榻早已凉透，想来卫济舟走了有段时间。
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忙不迭将整个人藏到被褥中，发觉自己全须全尾，才长长松口气。
如施苒苒所见，卫济舟果然兑现昨日的诺言，解除身上的化形咒。
她起身下榻，用脚摸索着鞋履，恰在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她走过去，发现是楼下端茶倒水的小丫头。
见到施苒苒，小丫头眼睛都亮了，赞不绝口道：“道长今早让我去裁衣铺买件体面的衣裳，本想着这件小家子气了些，不想姑娘容貌倾城，居然如此好看！”
施苒苒浑身着粉，外衫是清透的水蓝色，宽大的袖口如流水垂落，如春日盛开的艳丽桃花。
得知衣裳是眼前的小姑娘帮自己换上的，她再次松了口气。
“姑娘是要在厢房用早膳还是去楼下？”小丫头虎头虎脑，瞧见有几分机灵，施苒苒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下，才发现已过辰时，客栈大堂聚集不少人，热闹非凡。
“和我一起的道长去了哪里？”施苒苒寻了处人少的地方落座，小丫头忙不迭让人把膳食送过来，笑眯眯道。
“贵人起了个大早，也没交代去哪儿，”她摆好盘，“姑娘慢用。”
白粥粘稠可口，米粒晶莹，旁边的一屉小笼包散发浓郁的香气，几碟小菜摆放在粥前，施苒苒拿起木筷浅尝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哎听说没，陈府最近闹鬼了，陈员外到处求仙说要捉鬼呢！”坐在隔壁桌的是几位大汉，说话的正是裸露胳膊的人。
由于他声音大，施苒苒一下子便注意到他们，看到桌上摆放的酒坛，忍不住多看两眼。
大早上就喝酒，也不怕伤了胃。不过很快，她就被几人谈话的内容吸引过去。
“得了吧，陈员外散财济贫，是个大善人，怎么这鬼还找上门来了呢？”蓄着山羊胡的男子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哎你还别说，我也听到了，陈夫人近日头疼，说夜夜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也是奇了！”一人瞪大双眼，说得煞有介事。
另一个人也跳出来反驳山羊胡：“陈员外是好人又如何，他儿子不争气啊，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偏偏……”
话还没说完，先前山羊胡连忙示意他噤声：“他的闲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啊！”
此话一出，那些人也不谈论方才之事，草草用完膳，用褡裢擦拭着额前的汗，前后脚离开了客栈。
施苒苒用瓷勺搅动着白粥，仔细回想他们说的话，露出饶有兴味的笑。
只听说九州妖魔横行，人界遭难，这鬼还是第一回听说。
那些人说得有板有眼，施苒苒差点要信了，可世间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之说，都是胡诌的罢了。
正说话间，人群传来窃窃私语，施苒苒抬头，恰好看到卫济舟进入客栈。
他自然也看到正在用膳的施苒苒，走到她面前坐下，蹙眉道：“怎么在大堂用早膳？”
施苒苒毕竟是妖，归阳城鱼龙混杂，若是不凑巧遇到修为高的道士，她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见卫济舟过来，施苒苒咽下口中的小笼包，没有回答他的话，笑嘻嘻道：“你方才不在，我听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传闻。”
她将大汉所言一五一十告诉卫济舟，不禁觉得好笑：“凡人真蠢，遇到自己害怕的，就往神啊鬼啊上面凑。”
施苒苒再次拿起小笼包塞到嘴里，明显对这件事存疑。
卫济舟指节叩了叩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正因此事而去。”
施苒苒刚想询问他一大早去做什么了，听闻此话一噎，连忙喝了口粥顺顺气，气势也小了不少：“这事情是真的啊？”
卫济舟垂眸，见少女不谙世事的双眸泛着水光，荡漾出纯净的微波，目光错开：“并非鬼魂作祟。”
施苒苒轻哂：“什么鬼婴啼哭，传得多神乎，我就说肯定不是。”
“倒像是妖魔狐假虎威。”卫济舟抿唇补充，目光隐晦地瞥了眼施苒苒，却还是被后者察觉到。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好妖！”施苒苒急了，拍着胸脯保证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卫济舟桃花眼微眯：“自是去探探虚实。”
“带我一个！”施苒苒举手，目光热切，若是旁人必定难以抵挡，可卫济舟站起身来，直接拒绝了她。
“不行。”
见卫济舟要回厢房，施苒苒放下碗筷跟上去：“若真是妖魔，我身为同类必定能够感应出来，你不也是省事吗？”
虽然这话是真的，不过她纯粹想去凑热闹，随意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木梯发出笃实的声响，前面的脚步声沉稳，后面的轻快。
“此行必有其他道士，若旁人发觉你是妖，我也保不了你。”卫济舟头也不回，任由施苒苒小跑跟在身后叽叽喳喳。
“可你让我一个人留在客栈更危险！”
“有结界。”
施苒苒被卫济舟这个油盐不进的榆木脑袋气得憋闷，到了五层不顾先前他的警告，直接钻进卫济舟的厢房。
“若是来人比你厉害，你这结界也没用啊，”她往床榻上一坐，见卫济舟解下腰间的佩剑，“若是来人没你厉害，就算你将我带在身边，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卫济舟擦拭佩剑，取出几张黄符贴在铜镜前，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察觉到他的态度不似方才那般强硬，施苒苒赤着脚跑过去，竟直接拉着男子的臂膀晃起来。
“求求你啦道长，你最好啦！”她鼻腔哼哼，毫不忌讳朝卫济舟撒娇。
刚布置好阵法的卫济舟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如临大敌甩袖，和施苒苒拉开距离。
“不知廉耻！”他呼吸略微不稳，眉眼染上愠色，“太放肆了！”
向来清心寡欲的道士耳尖泛红，施苒苒忍不住挑眉，坐在梳妆台前托着腮，像是发现极有意思的事情。
“道长，你也全非表现得那般正人君子嘛。”她刻意拖长语调，目光露出如狐狸的狡黠。
“卫济舟，你就带我去嘛！”施苒苒故技重施，不过这次效果显然没有上一次好，卫济舟握着剑柄，眉眼也冷下来。
他不喜她这副轻佻的模样。
感受到不对劲的施苒苒见好就收，她也察觉到卫济舟眼底若有似无的杀意，耸肩委屈道：“昨夜你我同塌而眠，不曾想今日兵戈相向……”
“闭嘴！”卫济舟指节泛白，似是忍耐到极限，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又调整好情绪道，“带你去就是了。”
他还真是拿施苒苒一点办法都没有。
“莫要节外生枝。”卫济舟冷冷提醒，空气中流动的暧昧气氛陡然消散。
得到同意的施苒苒吐了吐舌头，点头答应，却见对方朝他招了招手，于是站起身来走过去。
卫济舟目光落在她的发顶，施苒苒心中觉得奇怪，伸手摸过去，触碰到一片柔软。
她的兔耳朵不知何时暴露出来，绒毛更显纤细透明，仿若镀上一层微白的光。
她记得自己只要情绪激动，就会不受控制化成半妖形态。
下一刻，卫济舟抬手施法，不消片刻，那兔耳朵化为光点消散不见。
笑意攀上施苒苒的眼角，她立马正色，煞有介事道：“多谢道长！”
两人整顿一番，这才离开客栈。
陈员外在归阳城算得上首富，因而府邸颇为气派。两人乘坐马车走过几条街，遥遥看见宏伟的建筑。
门口的石狮子面目狰狞，飞檐上浇铸着几只神兽，气派的金色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陈府。
施苒苒歪头，见朱门紧闭，拾阶而上，却被守在两旁的侍卫拦下。
“姑娘留步，陈府非通传不得入内。”左边的侍卫用手中的长枪拦下施苒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被拦下的施苒苒望着尖锐的冷器，目光不虞，到底没有表现出来：“那劳烦大哥和陈员外禀告一声，说……”
右边的侍卫方才一直打量着他们，见两人长相出挑，虽不算落魄，可也不像大户人家，心中生出几分怠慢之意，直接打断道：“我们陈员外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员外身份尊贵，没有拜帖就不要来瞎掺和了，去去去！”说完挥手就要将两人撵走。
施苒苒被推搡，心中火大：“我们好心来帮夫人……”
“就你们这穷酸样还想冒充江湖道士，这个月都见到不下十个了，不过是想凑热闹罢了。”侍卫面色鄙夷，嗤笑道。
见起了争执，卫济舟唇角下压，走上前让施苒苒退后，冷言道：“烦请通报，清夷听闻府上夫人为妖物所扰，特来助力。”
“清夷？我还清风呢！取个乱七八糟的道号唬谁呢？”右边的侍卫长枪横在身前，朝地上啐了口，“赶紧滚！”
“你们欺人太甚！”施苒苒掌心凝结术法，就要袭向他们，却听街口遥遥传来车马声，卫济舟反应极快，掐诀不动声色制止住她，眼底沉着责备。
马车停在陈府门口，一只苍劲的手掀开布帘，顺着木凳下来。
来人大腹便便，面容和善，看模样已过不惑。他目光落在门口四人身上，明显有几分不快，因而声音也有几分轻慢。
“他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