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去逛花楼了
施苒苒的目光过于炽烈,卫济舟声线低沉磁性:“看我作甚?”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施苒苒连忙转移话题:“要回去吗?”
卫济舟收敛笑意:“随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肆。入眼皆是满座,唱戏人在台上掐着嗓子。卫济舟寻了处僻静的位置,撩起衣袍落座。施苒苒刚让草靶子斜靠在木桌旁,小二迎上来:“二位想用些什么?”
卫济舟叩着木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见他不说话,施苒苒挠头:“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吗?”
“不知贵人口味如何?”小二笑不见眼,搓动着双手竖起耳朵。
“我偏甜,至于他嘛……给他上壶水就好啦!”施苒苒托着腮,掀起眼睫,恰好对上卫济舟微凉的视线,忍不住打个哆嗦。
“他喜清淡。”她连忙改口,卫济舟这才移开目光。
“要我说,整条街就论咱们家茶水最妙,招牌黄山毛峰,其他茶肆可都没有!”小二喋喋不休,施苒苒却面色茫然。
她哪里懂茶叶,支支吾吾半天后胡乱甩着袖子:“既然这样,那每样都上一壶吧!”
卫济舟握着杯盏的手一顿:“喝得完?”
“这不是有你嘛!”施苒苒笑嘻嘻道。
站在身旁的小二闻言,喜上眉梢:“果然是贵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施苒苒来了句:“我们是从员外府来的。”
方才笑不见眼的小二嘴角僵了一瞬:“不知是何处的员外府?”
施苒苒诡异地瞥了他,端着手中的瓷杯啜饮:“你这人好生奇怪,归阳城还有第二个员外府吗?”
“是是是……”小二用褡裢擦拭着额角的汗,态度不似方才殷勤,“贵人稍等,小的这就吩咐后厨。”
小二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让施苒苒心生疑窦,她和卫济舟对视了眼:“怎么提到陈员外,这小二和见鬼似的,蹊跷。”
卫济舟清凌凌的目光氤氲着看不懂的情绪:“问问。”
施苒苒点头,冲还没走远的小二招了招手,那人不得不折返:“还有什么吩咐?”
施苒苒开门见山:“刚才我们提到陈员外,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小二没想到两人将自己叫来是这件事,犹豫片刻后才斟酌着字句道:“陈员外乐善好施,归阳城哪位没受过他的恩惠,若是对他有意见,那是万万不敢的。”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卫济舟把玩手中的瓷杯,指腹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抬眼:“陈少爷又如何?”
果然,一提到陈家少爷,小二神情一变,施苒苒迅速捕捉到异样:“陈家少爷如何?问你话呢!”
“陈家少爷也……”小二还未说完,卫济舟毫不留情开口打断:“实话。”
察觉到他的顾虑,施苒苒轻拍小二肩膀:“我们并非本地人,只是暂住员外府,但说无妨。”
小二面露为难,长长叹了口气:“二位有所不知,陈员外虽美名在外,可这陈少爷属实不争气啊!”
“烧杀抢掠?”施苒苒挑眉,回想起先前在话本子上看到的情节,心中有了计较。
“倒也没那般,不过时常流连青楼,”小二不忘打个补丁,“富贵人家的少爷难免有些脾气。”
“官府都拿陈少爷没辙,上月死了个青楼里的姑娘,本来人证物证俱全,谁知冒出来个仵作,硬说那姑娘是自缢而死……”
提及这个,他一脸惋惜,施苒苒心念微动。上月,时间对上了。
“那位姑娘可怀有身孕?”卫济舟若有所思,指尖摩挲。
小二压低声音:“贵人聪慧,那姑娘是风月楼的头牌沐兰,后来得陈少爷青眼,被接去员外府享福了。”
施苒苒似懂非懂,耳边响起卫济舟的声音:“去风月楼。”
纷飞的衣袍带过空谷幽兰般的气息,等她回过神来,卫济舟已经不在座位上。
“哎,两位贵人,茶还没上呢!”见两人前后脚离开,小二抬手挽留。
“那糖葫芦也给你了!多谢!”施苒苒招了招手,忙不迭跟在卫济舟身后。
踏出茶肆,冷风灌入衣领,她裹紧身上的薄衫:“那么急干什么,一盅茶都没喝呢……”
“沐兰和鬼婴怕是脱不了干系。”卫济舟在人群中穿梭,逢人迎面而来,则侧肩躲过。
时间恰好是上月,又是有了身子,加之鬼婴的啼哭声,不多想都难。
高楼耸立,各种制式的灯笼悬挂飞檐,丝竹之音乱耳,仅从外面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奢靡气息,牌匾上写着“风月楼”三个大字。
卫济舟蹙眉,抬脚刚跨过门槛,打扮花枝招展的老鸨迎上来:“哎哟这位爷瞧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
瞥见身后的施苒苒时,她迅速隐下眼底的异色,轻笑着将两人推进风月楼:“别看风月楼的姑娘身段个顶个的好,就连小倌也能让贵人称心如意。”
“二位是想哪位……”老鸨热情介绍着,猜出这两人身份不凡。
卫济舟冷言打断:“雅间便可,有事问掌柜。”
老鸨原本听到“掌柜”还愣神,在看到银锭时双眼发亮,“哎”了好几声。
男子如山间拂掠的清风,即便这种举动做了无数次,可依旧无法将他和满身铜臭的商贾联想到一起。
除了施苒苒。
老鸨吩咐其他人后,领着他们前往二楼的雅间。卫济舟瞥了眼施苒苒,后者凑上去。
“你去楼下打听,不必跟来。”男子温热的气息喷薄,裹挟着独有的清香,幽幽传入她的耳中。
原本跃跃欲试的施苒苒脸色瞬间垮下来,本来还想再央求几句,可是想到风月楼是何地,又生生止住话头。
男人嘛,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想不到道长看着正经,背地里也……啧啧啧。
想到这里,施苒苒讪笑着,同时递给他一个隐晦的眼神:“别玩脱了。”
卫济舟面色肉眼可见铁青下来,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几个字:“莫要多想。”
老鸨是风月楼的人,陈少爷是贵客,就算给了银子,对方未必和盘托出。若施苒苒能够找到沐兰生前交好的女子,能省去不少麻烦。
见卫济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施苒苒思来想去,来到一楼。
台上舞姬香肩裸露,媚眼如丝,起舞之际脚踝上的银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台下一片叫好。
“这小娘子瞧着面生啊!”一位大腹便便的黄衣老爷走过来,绿豆眼觑着施苒苒,面露垂涎。
施苒苒并未理睬:“台上是什么人?”
“风月楼新晋的头牌啊,这都不知道?”
头牌?
先前茶肆的小二似乎提起过,沐兰也是风月楼的头牌。
施苒苒目光幽幽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你可知一位叫沐兰的姑娘?”
黄衣老爷闻言骤惊,环顾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才放下提起的心。
“你这小妮子怎么这般不懂事,沐兰一事又岂是你能打听的!”老爷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方才的傲慢全然不见,眼底皆是惊惧。
施苒苒蹙眉,这个沐兰果然有问题。
她寻了个借口,“我刚进归阳城,听闻风月楼的沐兰姑娘舞技一绝……”
那老爷无所谓地摆摆手:“沐兰舞技再绝,还不是被台上的茹卿比下去了?若不是先前花魁大选她因病错失,这头牌还不知落到谁身上呢!”
“那如何见到茹卿姑娘?”两人既然参加同届花魁大选,必然认识,施苒苒脑子快速转动,耳边忽地沸腾,只见台上的女子拔下簪花,朝人群中投去。
那些人前仆后继,身旁的人也跟着争抢,回答带着敷衍:“想见茹卿姑娘,舞毕拿银子,人家自然见你咯……哎哟谁踩我!”
见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施苒苒撇了撇嘴,觉得无趣,这才走上二楼,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卫济舟。
她来到房前,推门而入:“卫济舟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施苒苒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卫济舟身旁伏着几位劝酒的女子,他坐在正中,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几分不适,雪白的道袍如流水垂落在桌案上。
听到动静的他抬眼,就见施苒苒站在门口,面露了然。
“不是……”卫济舟捏着杯盏的指节泛白,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浮现几分窘迫。
他本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了,不曾想老鸨会错了意,竟叫十几个姑娘来陪自己。
卫济舟想抽身,奈何这些女子衣着暴露,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他只得端坐在案前,不知所措。
其他几人自然听到门口的动静,为首身着红衣的女子瞥了眼施苒苒,轻嗤道:“何人扰了少爷的雅兴,还不出去!”
其他几人附和,本来无话的施苒苒火气一下子上来:“该出去的是你们!”
“你以为自己是谁?”女子打量施苒苒,见她身上还穿着早几年款式的衣衫,轻视之意更甚,“这老掉牙的衣裙,穿上没由来惹人笑话!”
听到这话,施苒苒不禁觉得好笑,视线触及被围在正中的卫济舟身上。
浓烈的脂粉味令卫济舟头晕目眩,他用手隔开递来的酒杯,目光无意察觉到施苒苒眼底的笑意,忽地紧张一瞬。
下一刻,少女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桌案前,捞起扎堆的女子。
还没反应过来的卫济舟感受到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右手被桎梏住。
施苒苒一双灵动的水眸忽闪忽闪,声音也沁着春水般柔和,略微委屈道:“济舟,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啪嗒”一声,白瓷酒杯在卫济舟的手中应声而碎,男子凉凉瞥了眼施苒苒,嘴唇微弯,可惜笑意不达眼底。
施苒苒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