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是最厉害的！
“卫济舟，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男子的第一眼，施苒苒冒出来的话便是这个。
卫济舟鼻腔发出一声轻嗤：“你的动静都闹到西街了。”
毕竟被砸场的可是声名赫赫的懿郡王，这种消息不消片刻就能传遍整个赤霄城。
自郡王离开后，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把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施苒苒面色僵了一瞬，反应过来懿郡王的身份后，心里一阵后怕：“昨日我问你了，你没回答我，我还以为……”
“怪我。”卫济舟倏然一笑，原本紧绷的眉眼绽开，给他薄情寡义的面容平添几分柔和。
施苒苒慌忙摆手：“不不不，怪我怪我！”
她最怕卫济舟用这种语气说话，阴阳怪气，让人浑身都发毛。
“下次不可这么鲁莽。”见施苒苒丝毫没意识到错误，卫济舟叹了口气。
似乎习惯收拾烂摊子，他用手捏了捏眉心，这才注意到施苒苒身后的江九辞。
施苒苒以为自己捅了个大篓子，正纠结着改日去郡王府赔罪，见卫济舟处变不惊，就算忐忑不安，也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还好道长没有责怪她，不然自己又得饿上两三日。
不过下次万不可鲁莽，给卫济舟添麻烦了。
切记切记。
“这位是？”卫济舟掀起长睫，目光落在江九辞的身上。
男子气质出尘，唇角浅淡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放松警惕。
“在下江九辞，多谢两位道长相助。”说完，江九辞站起身来，行了个规矩的礼数。
明明眼前的男子温润如玉，可卫济舟心口莫名浮现几分不虞，蹙起眉头：“你认识我？”
“气质不凡。”江九辞轻笑，两人之间隐隐有戾气流动，却又霎然消散不见。
仿佛一切都只是错觉。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施苒苒探个脑袋遮住卫济舟的视线，对方不得不垂眼看向她。
“不介绍介绍认识的新朋友？”纵然知道江九辞的身份，可他还是好奇，施苒苒是怎么和此人结交的。
明明自己离开不过几个时辰。
江九辞，当今大楚太子的伴读，听闻是个目不能视物的残废，也是亲王府上的庶子，不过太子似乎对他格外器重。
施苒苒莫名其妙看了眼卫济舟：“我是看懿郡王在这里，想寻仇的，顺便给他解围咯。”
她双眼明澈，没有掺着任何杂质，卫济舟盯了好一会儿，淡淡吐出几个字：“姑且信你一回。”
什么信她一回，就算不信，卫济舟也拿自己没办法。
施苒苒撇嘴，默默腹诽着。与此同时，闻讯赶来的掌柜见二楼这般破败的景象，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恰好又听到施苒苒方才那番言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论整个大楚，谁敢明目张胆说要寻懿郡王的仇。若是被护国卫听到，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察觉到嘈杂的脚步声，缄默的江九辞发话了：“姑娘举手之劳，江某无以为报，若是赏脸……”
“我愿意！”本就是来酒楼用膳的，如今都日上三竿，施苒苒胃早就空空荡荡，还未等对方说完“请客做东”，她便脱口而出。
卫济舟斜睨她一眼，张口拒绝的话到底含在嘴里，没有说出口。
听到江九辞的吩咐，掌柜连忙命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又让小二重新带他们去雅间，这才平息一场闹剧。
包厢景致不错，从这里能俯瞰大半个赤霄城，街道上人流如织，平添几分烟火气。
施苒苒坐在卫济舟身旁，双手乖顺搭在膝盖上，偷偷瞥了眼身旁冷峻的男子，又抬眼看向对面温和的江九辞。
好尴尬，看来得她亲自出马说些什么了！
她攥紧衣衫，率先打破沉默：“我叫施苒苒，你叫我苒苒就可以了。”
卫济舟先前教过，面对达官显贵，要这样才会显得有礼数。
江九辞抬手，沏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苒苒？真是个好名字。”
悦耳的流水声再次响起，白玉般的指节握着瓷杯，递到卫济舟的眼下。男子面不改色，轻声道了声“有劳”。
施苒苒心思简单，最经不得夸：“很少有人这样说，这名字是我爹娘起的。”
江九辞忍俊不禁，目光柔和掠过她的笑靥，眉眼舒展开来。
“我也夸过。”卫济舟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两人之间原本和煦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尴尬再次弥漫开来。
施苒苒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卫济舟，好好的邀什么功啊。
对于突然冷场，卫济舟望着茶盏里透彻的茶水，不禁蹙起眉头。
怎么都不讲话？
却在这时，身旁的小兔子小声抱怨：“你什么时候夸过我啊……”
卫济舟凉凉瞥了眼施苒苒，后者立马住嘴，双手握着瓷杯低低啜饮起来。
“苒苒真有意思。”江九辞手抵在唇边，他的嗓音不同于卫济舟的低沉，有种烈酒般的醇厚。
在听到他唤自己“苒苒”时，施苒苒感觉如坠云端，整个人都飘了。
卫济舟的手紧了紧，将瓷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江九辞的确会说话，没过多久就打开了施苒苒的话匣子。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式被端上了桌，少女大快朵颐起来，反倒两位男子矜持得很，就连用膳都能够做到举手投足优雅从容。
“这道好吃，”施苒苒习以为常地用筷子点了点清炖肥鸭，才发现对面的江九辞看不见，吐了吐舌头，“我差点忘了，江公子你看不见。”
说完扯下一块鸭肉，起身放在江九辞的碗内。
竹筷夹向清炖肥鸭的卫济舟动作一顿，收回手后抬眼对江九辞道：“童言无忌，见谅。”
随后低声提醒施苒苒：“外人要用公筷。”
江九辞毫不忌讳夹起鸭肉，似乎感受到卫济舟的眼神，轻声道：“道长也喜欢吃清炖肥鸭？”
卫济舟眼神冷峻：“嗯。”
随后又补充道：“江公子也喜欢？”
江九辞放下那块鸭肉，用竹筷拨弄着，垂眼笑道：“一般。”
“不过苒苒心性如稚童，如此也难得。”说完这句话，江九辞咽下那块鸭肉，而得到夸奖的施苒苒高高扬起下巴，生怕别人不知道被夸的人是她。
见身旁的卫济舟没反应，她又用手肘捣了捣，露出邀功的神情。
卫济舟无奈，夹起一块鸭肉放到她的碗中：“吃你的。”
施苒苒眼睛追随着那块鸭肉，“哦”了声，后知后觉道：“江公子，你的眼睛为什么看不……”
话音刚落下，感受到卫济舟的目光刀子似的落在身上，施苒苒及时住了嘴。
“无妨，”对自己失明这件事，江九辞并不介意，反而主动开口，“一年前失明的。”
“突然失明的？”施苒苒不禁讶异，就连卫济舟都投来不解的眼神。
“就寝前双眼疼痛，没放在心上，第二日起身就看不见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江九辞嘴角的笑消散些许，平淡讲述着。
施苒苒绝不会认为那是小疾，从刚刚被懿郡王欺辱就可以看出来，江九辞是个隐忍的人。
连他都说疼痛，放在自己身上一定生不如死。
施苒苒浑身过电般抖了抖：“事后也没查？”
吃得差不多了，江九辞放下碗筷，用帕子擦拭嘴角：“查不出来。”
“怎么会查不出来呢！”施苒苒握着筷子戳了戳桌面，“看你这装束，不像平民百姓啊，事后怎么连太医都不请啊。”
江九辞抿唇，笑意不达眼底：“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施苒苒的话似乎戳到他的痛楚，卫济舟敏锐捕捉到对方面上一闪而过的杀意，知道其中必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于是他无意提醒了一句：“事出蹊跷，公子可寻得其他法子。”
“其他法子”说得轻飘飘，江九辞一下子就品出来：“找了几个昏聩的游方术士，皆说是中了蛊，可一个能医的都没有。”
谈及此，江九辞苦笑着：“我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也就没再找了。”
两人的对话让施苒苒听得云里雾里：“既然是中了蛊，他……和我都是道士，你怎么不开口找我们帮忙呢？”
说完还补充一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江九辞喉间溢出轻笑：“苒苒好心，江某心领了，可那么多术士皆说无法医治，那……”
“那你不如求卫济舟，他可厉害了，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道士！”原本施苒苒对他的事并不感兴趣，可术法高强的卫济舟就坐在对面，对方却扬言说算了？
这怎么可以！
除了捉妖，卫济舟对人间疾苦之事甚少插手，正要开口拒绝，在听到施苒苒的后半句话后，鬼使神差地沉默了。
卫济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道士。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还不算瞎。
只是，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切似乎过于顺理成章了。施苒苒刚好替江九辞解围，江九辞眼疾刚好需要医治，而他们刚好可以帮忙……
与此同时，江九辞看向卫济舟，将信将疑道：“恕江某眼拙，不知卫道长……”
罢了，且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江九辞究竟要算计些什么。
卫济舟敛下明显的警惕，指腹摩挲着杯沿，掀起长睫轻声道。
“卫某不才，道号清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