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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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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应当是龙朔三年的旧事。

*

晶莹剔透琉璃瓦,丈高的血玉珊瑚树。

重叠帘幔遮掩之后,香池雾气缭绕,满室云境天宫,暮云千重。

织锦罗裙七零八落散在玉池边。

香池间乳白氤氲,那人的手掌很宽大,指腹一层层薄茧,刮过她的面颊,掐上她的细颈。

他逆着光,手中动作不见丝毫怜惜。

却不慎瞥见水中隐隐绰绰的玲珑身段。

鸦发湿散,凝蜜红唇,一张靡丽,惹人垂怜的小脸,红唇不知诉说着什么。

四周气息潮湿的能拧出水来。

“你是何人?”他给她机会,问她。

奈何他的叱问,那娘子不仅不答,反倒廉耻的将胸,脯靠上来。

那是滚烫的,软腻的香躯,使人嗓间发痒,发疼。

亦是那一瞬间,皇帝只觉得眼前四周泛起雪白,筋络间阵阵颤栗游离而上。

他猛地睁眼,目露凶光,掌下使劲儿。

却在手掌触上那节细颈时,热浪再度自骨骸深处升腾而起。

手中人犹如水中一颗没有根骨的蔓草,轻佻而又,脆弱的不需他多用上几分力,只轻而易举便能将其撕扯的粉碎。

他只觉身体里融去了一团火,要被炙烤的干了去,要一步步将他逼上绝路。

香池中极热,愈发的热。

温暖的水流化作一团团火,炙烤起他。

......

这场旖旎浑浊的梦,持续了许久。

直到皇帝额间传来阵阵钝痛,属于酒后四分五裂的闷疼,使他缓缓睁开眸。

挺鼻薄唇,轮廓分明,往下,那是一双幽绿,深邃的眸。

片刻后,他从池边疾驰爬起,俯身瞬间,不慎瞥见那张乳白织锦毯衣上沾出新鲜水痕。

水痕塌陷之处,隐约是一串小巧足迹,朝着殿门前蔓延。

想起自己酒后失德,他快速套上衣裳,几步上前一脚踹开宫门,负手踱步出去。

少顷,几个小太监从门廊转角各处哭丧着脸跑出来,一个个腿脚发软的跪下。

“圣、圣上......”

皇帝缓缓抬起眼,带着沉郁的眸光,眸瞬间夕阳透光窗棱,于他眉峰鼻骨上勾勒出一道轮廓分明的线。

那是一张立挺,深邃的面孔。

他没有发话,只静静瞧远处,面对宫人,不像是动怒的模样。

宫人们壮着胆子一抬眸,只见天子并不穿龙袍,戴冠,反倒是一身仓促间穿起的宽袍大袖,到处皱皱巴巴,连腰带也不知丢去了何处。

天子约莫都是这般,普天之下,如何情景如何窘迫,都能面容不改,闲庭阔步一般。

他终于发话,嗓音低沉莫辨:“何处宫里送来的?”

几个小太监互相看了看,面对这位武将出身,血雨中来去的当今,只惊骇的恨不能找个洞藏起来。

他们如何敢不答圣上的话?

怎、怎奈一个个都听不懂圣上在说什么。

什么哪个宫里送来的?

自三年前圣上登基那年,有不长眼的内侍卖了消息给西宫,叫太后趁着给儿子送被褥之际偷偷往里头裹了女子来侍寝。

那夜....那夜的长春殿不知赐死了多少内侍。

连太后都怕了,如今他们怎么还敢?

哪个宫里的不要脸,来害他们??

“圣上、圣上明察!”

......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王公扈从自后山射猎归来。

苍穹落尽初春余晖,远处帷幕间,女郎们三五成群莺莺软语。

她们瞥见中间少了一女子,当即便窃窃私语:“乐娘子呢?怎生一会功夫不见,就走了?”

有人当即打趣笑起来:“人家可不像我们皮糙肉厚的,人家这回是来回京待嫁的,吹了点儿风就说要回去了,哪儿敢叫这太阳晒着.......”

正说着,众人眼角余光就瞥见远处小跑来一女子,碧绿高腰半袖襦裙,上领衣口半敞,数层单衣犹如花萼层层托举香腮玉颈。春风吹拂裙袖花边,一副婀娜小蛮,芳菲秀彻的模样。

不是她们口中的乐娘子,还能是谁?

人群中有眼尖的,瞥见乐嫣额发间的水意,不免笑着打趣:“乐娘子方才可是去泡汤了?泡汤可不能贪久,瞧瞧脸都红透了!”

乐嫣闻言,瞳孔一紧。

又听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追问她:“你的未婚夫婿可会来京城接亲?该叫我们见一见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才能叫乐娘子如此恨嫁——”

听到婚期,乐嫣不由吸了一口气,她发狠咬紧下唇,咬出血腥来才压住了那股子无法控制的昏热。

她心中升起无数痛苦,终究什么都不敢说出口,只得低下鸦睫,闷不吭声。

忽然,一阵嘈杂脚步传来,二人顺着视线看去,见远处宫廊下走来一群内侍,提着宫灯延水廊气势汹汹搜查而来。

为首之人身材颇为矮胖,深青圆领袍衫,头戴方帽,一张脸白里透黑,深蹙着眉,面色难看至极。

正是如今伺候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监,尚大监。

尚大监素来眼高于顶,匆忙走来遇到几位有品级在身的娘子也是目不斜视,倒是眸光划过乐嫣时,才停住了脚。

他眼光毒辣,自是一眼看出那女郎面容苍白神情不对,不由心中生疑,上前探问。

“呦,几位县主身后这位是?”

娘子们当即起哄揶揄一声:“这位尚大监不认识了?这是我那大姑母的女儿,前些年才去封地的,乐娘子。”

乐嫣随着她话音,连忙低声一句大监,便微微避开身子,将自己面容隐于暗处。

却不知这往日极为势利眼的老狐狸今日到底是如何,对着乐嫣竟十分热络还欲再问。

县主们却娥眉微蹙,“这般时辰了,大监所谓何事?莫不是圣上......”

这位总管近年来颇得圣宠,可谓是内廷第一人,常年也该是在禁中待着,怎么今日一声不响跑到这处汤泉行宫来了?

不免叫人猜测,莫不是圣上亲至?

可圣上此时不该是往黔南亲征去了么.......

尚总管一听,心中恨不能将那玷/污龙体的宫娥剥皮抽筋,却也知此事属实是天家丑事,只能打碎骨头往肚子里吞。

面对这些娘子没规矩的探问,他面上难看,只冷冷一句:“圣上南征如何会有空来这别宫?是有宫人不本分偷取禁中之物!叫老奴查出来,非得扒了她的皮!”

乐嫣正摩挲着袖口细珠花纹,听着这话慢慢停了手间动作,一颗绷紧的心才松下,便听远处禁卫传来高呼。

“大监!那宫娥在前方寻到了!”

尚大监顿时也顾不得旁人,一甩袍袖,怒气冲冲带着人往那处水榭跑去。

*

春风拂面,吹落几支海棠。

石板上遍处粉色海棠,正该是娇艳时候,却不知被多少人沿路踩踏,鲜红花汁流出来,渗透入青石板缝隙里,泯灭进昏暗中。

消弭无声。

自这日起,乐嫣时常被噩梦惊扰,有了一个羞愧难当,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只依稀记得,那人幽深的双眸,滚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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