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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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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能林煦阳来救场。

他为此十分抱歉,“我把凯乐抱回去吧。”说着拿过外套就要给她套上。谁知她丝毫不配合,手足摇摆地在床上蹦来蹦去,灵活得像只猴子。

林煦阳徒手抓她不得,站在床边摞下狠话:“你继续玩,我走了!”

这话威慑力不大,但勉强唬住了小凯乐。

她乖乖走到林煦阳面前,拉住他的手往下坠了坠,讨好地用中文说道:“我不走,你不走,在这和我一起。”不久前肆意嚎哭过的脸上隐隐挂着泪痕两行。

这给眼前的男人带来不小困扰。

他踌躇地站在床边,像回到了初回国时的失语状态,木讷得可怜。

凯乐见他不语,大约咂摸出他做不了主的意思,转头以眼哀求对铺的夏衣,可怜指数五颗星,比她大伯更胜一筹。

……

夏衣败下阵来,打出和气牌:“不然今晚你在这儿陪陪她,我去大厅那边睡。”担心林煦阳不同意,又得互相拉扯上几个来回,于是不等他开口,径直先行离开。

走之前,快速和俊朗道了晚安。

出来得太过匆忙,睡衣也没拿。

夏衣借着月光走到院子里收了套睡衣,简单洗漱之后,终于得以躺下。

房间是黑的,身体是疲惫的,心却是敞亮的。困意阴险得很,一边引人沉溺,一边设置重重关卡让人睡而不得。

她干瞪着眼在黑暗里发呆。

一墙之隔的小屋静悄悄的,想必已经安稳睡下。

不知道他睡得习不习惯,腿脚能否灵活地伸展开——多半是不行,她的床有点短,那就只能蜷缩着,怪累的吧。

他来得如此迅速,尚能看到长外套里的睡衣领子,藏青蓝,沉郁如静夜。她无端担心他刷过牙没有,如果没有,那一定比伸不开腿脚更难受。

还有没来得及更换的床单被套,但愿上面没有落下她的发丝。

思绪不惊扰人,愈发无边无际。

她决意不能被其困住。

从沙发上起身,摸出桌子抽屉里的电子书,就着电子的微光看了起来。

“没睡吗?”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人声,差点把她给吓死。

“别怕,是我。”林煦阳捡起地上惊掉的枕头,递还给她。

夏衣接过,抱住,竭力压低声音问:“怎么出来了?孩子睡了吗?”

“都睡了,俊朗先睡着,凯乐我哄了会跟着睡了。差点没把我自己给哄着,哦,不对,我刚刚好像的确睡了一觉。”

他好像笑了下。

很轻,很短,许是担心吵到孩子俩,只一下便及时收住了。

“你呢?在看书?”

“嗯。”

“睡不着吗,要不要进屋里睡,我睡这儿。”他担心是床铺的问题。

夏衣摇摇头,“不用。”反正在哪都一样。

“失眠?”

借助电子书微弱的光芒,他不慎确定但又敏锐地问。既然不是床和沙发的原因,那只能是人的原因。

“大概吧。”她答得模棱两可,一时半会说不清。

“介意我坐旁边吗?”林煦阳指了指沙发。

夏衣往左侧挪了挪,为他空出多一点的位置。

坐下后,他问:“写的什么?”

“一对男女因发错邮件而在网上结识,逐渐相谈甚欢的故事。”

“听起来很有意思。”

“对。”

她看了好几遍,每次重温都有不同的体悟。

起初,她听到“相爱不一定相守”这种话会本能地反感,独断地认定其核心是——不够爱,因为不够爱所以选择这句尚算温和的话来宽慰对方受伤的心。

但事实真得如此吗。

不是。

一段感情若要长久,它就无法脱离现实。

书里的主人公曾约定见面,但不是面对面那种——他们只是共同出现在某个时段的咖啡馆,回去后再将当天观察到的最有可能是对方的人描述出来。

就像一场游戏。

这场游戏是他们唯一的一次“见面”。

放在电影里称得上高光片段的那种。

后来当情感奔腾如脱缰野马,两人再次决定碰上一面,地点安排在了男人家里。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决意离开,这一面不过是为了圆三个人的心安。而她也没成行,现实的一声呼唤阻止了她的步伐,枯坐一夜后再寄出的时候道歉也因邮箱地址不存在而自动删除。

理智的人,就算醉了,也要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回家,你又怎能责怪她为爱情瞻前顾后?

克制而清醒的感情如微风,注定无痕。

夏衣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把电子书递给林煦阳:“要看吗?”

“好。明天再借我可以吗?”他用商量的温柔语调问。

夏衣在微光中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和我聊聊你吗?”他说得颇为认真,好像夏衣遇到了什么困难又或者做错了什么事,而他是那个赶来帮忙的暖心大哥哥。

“聊我吗?”她略犹疑。

“是。聊聊你。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聊聊我。”

以退为进么。

她抿唇,微微笑了。

他们好像回到了那夜,她敲窗问:“是你吗?”

他拉开车门给出确凿答案。

“那么先由我开始吧。上次说到我执意回来开店,一方面是故乡情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你。我从没料到能在光明镇遇见你,两年前我回来过,但是逃走了。你应该没看见我?”

电子书已合上,大厅只剩一片漆黑。

但夏衣依然能感受到他投射过来的炙热目光。

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接着说:“你知道吗,这次回来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你还在光明镇,我就不走了。结果我赢了。”

“但我知道,就算输了,我也不会走。”

“我不想你只是我心上的一粒种子,静静地埋在深处。”

“我想让它发芽,在阳光之下。”

“夏衣,你还在听吗?”

身旁的人像雕塑那般,不出声不动作,让本就宁静的夜愈发静谧。

“嗯。”

她低声应答,短促得马上消融在黑暗里。

林煦阳猜不透她的想法,一时间不懂该继续?还是停一停,顺便问一问?

沙发上的两人谁也不敢多呼吸,甚至不敢多瞎想,就怕牵引出多余的气息,打破当下尚且温情的祥和氛围。

墙上时钟适时“滴答滴答”发出了声响,像律动的心跳、舒缓的节拍,又像计时的秒表、焦躁的鼓点。

尽责地转了几圈后,它的主人终于开口:

“林煦阳,谢谢你。”

重逢后,她第一次叫他的全民。她用了点力气,只为控制住暗涌的情流,让他的名字不因此而突然变得微微颤抖。

懂事后,她从未再羡慕别人,但此刻她羡慕那个“名为夏依”的女生——不是所有年少的心动都能有所回应,不是所有回应都能如人所愿。

夏衣屈膝抱紧靠枕,她没想到客厅竟比卧室冷这么多。

冷意四面八方地袭来,她多么想像蚕茧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脚、头、唇,最好哪里都不要露出来。

她大概发抖了。

不然他怎么会问:“冷吗?”

林煦阳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被她用手制止了。

他被迫停下脱衣的动作,转头寻找沙发上的毛毯,他记得是有的。

因为黑暗,找得不是太顺利。

又因为小心,不敢四处摸寻。

其实毯子就在夏衣身体左边,远离林煦阳坐的那侧位置。

她一下就捞到了,缓缓铺开,把自己从头都脚都缩了进去,做不了蚕茧,也可以是乌龟。

这么一来,他就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他一定垂下了双眼。

她不得不赶人。

“你进去睡吧,万一中途醒来,凯乐会害怕。”

“好。”

答得飞快,身体却跟烙在沙发上似的,未动分毫。

“夏衣,你是担心俊朗吗?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我不需要他叫我爸爸,就和以前那样叫林叔叔或直接叫林煦阳都行。”

“……不是。”她很努力地屏住气音。

“那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夏衣不答。

不答便是不愿意说。

他无意逼迫她。

“晚安。”

他起身进屋。

沙发蓦地空了一块,连带着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她的心空出了一个洞,从他起身那刻开始。

寒冷无穷无尽,翻山越岭而来,将她重重包围。夏衣没有哪一刻希望毯子再厚一点,至少替她挡住那无限扩大的空洞。她平躺好,用脚压住毯子末端,再双手拉紧毯子举过头顶,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开始无声啜泣,任泪水一点点顺着眼尾流过两颊、耳朵、脖子、头发,最后渗进身体里。她渴望眼泪流得多一点久一点,这样她才能感受不到心上被啃噬的痛楚。

放弃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尤其在等待了那么久以后。

刚才她一直强忍着不敢说太多的话,生怕怯懦暴露了本心,让一切更加牵扯不清。

千言万语最终归为一句谢谢。

谢谢他吐露的真心。

谢谢他守护的心动。

谢谢他成全了她长久以来的期盼。

她曾盼他许久,甚至不惜赌上一生。

可现在她是在做什么?

她如此无能,不敢说明真相,又如此懦弱,害怕现实打破最终的美好。

她孤傲,清高,没有朋友,也注定没有恋人。

她舍不得。

一万个舍不得。

当断则断,不留一点点幻想。

一路走来,她都是如此笃定绝情。

可这次不一样。

她不应该这样做的,对那样好的林煦阳。

她不敢去想对错,一旦做了决定,她就不敢再想。

如果错了,她甘愿受罚,那是她应得的,她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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