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声胜有声（4）
香醋厂的工人有四五十人，棉花布匹，腊肉大米，林珑足足买了四五车，让郑三柱、黄管事和他两个儿子一起，在后面押货回去。
林珑和婢女、嬷嬷先行回村。
十二月初三，下过初雪的隔日，殷侗从府城回来了。
他到香醋厂的时候，日暮西斜，金光灿烂照在地面。
林珑查看完毕醋醅的熟度，缓步往宿舍方向走，她身侧跟着聚宝、元宝两个丫鬟。
元宝自看完林珑领导醋丁酿醋的风采后，对林珑更是心悦诚服，“姑娘，这香醋闻着酸甜开胃，我每回陪您去作坊回来，就要多吃一碗饭才行呢。”
林珑笑道：“是你自己在长身子胃口大了，聚宝怎么就不会？”
“元宝与福宝姐姐同脉，都是能吃的，”聚宝也跟着笑，眼尖瞧见远处的马车，“姑娘，有马车进来咱们作坊了，可是来了贵客？”
香醋作坊的车架只有牛车，并无马车，是以聚宝才如此猜测。
前几日，林珑的异能升到初级，身体素质多方面增强自是不必多说，视力也变强了许多，一眼就看出那是殷侗的马车。
林珑脸上、眼里有她自己并未察觉的喜意，同身旁两个丫鬟介绍，“这是香醋作坊的大股东，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的马车。”
两个丫鬟闻言神色恭敬起来，原来是住在姑娘隔壁的人回来了。
殷侗的马车先林珑一步停在宿舍楼下，他下马车后，就站在原地等林珑走近。
两人差不多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林珑先开口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殷侗往前走了几步，迎她，“办好了，”见她穿得不多，略皱眉，“冷不冷？怎么穿得这样少？”又瞥见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这是你新买的丫鬟？”
“你问题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个好？”林珑笑着反问。
殷侗和她进了餐厅，“是我关心则乱，你慢慢说。”
两人坐定，刘嬷嬷端菜上菜，自她来了后，林珑便安排她和郑婆子一起掌管厨房。
林珑摘下围在脖颈的裘领，“南边的天气虽比北方湿冷些，但我整日待在生产作坊里，热气蒸腾，倒也不会难受……”说完，林珑又把买人的事跟他说了。
“现下要在作坊里住的人有许多，我预计开春之后，再建一栋宿舍，”林珑跟他说起自己的计划，“对了，守卫是在你离开的半个月后到的，你可见过了？”
“还没见全，”他刚进香醋厂的时候，只跟值守的打了个照面，“明日我召齐人，把香醋作坊的巡防部署一番。”
两人用过饭后，一前一后上楼回房。
近一个多月没见面，谈完公事后，两人似乎生疏了不少。
林珑察觉到殷侗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可他不说话，她也沉默。
楼下人多热闹，反倒衬得他们两人之间更加安静。
林珑又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和他对视，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目光很清楚地在问：你在看什么？
殷侗笑起来，“你似乎变了些？”
“哪里变了？”她问。
“变得比先前更好看了。”他如实回答。
拿着京城来信上来二楼的引墨，听到殷侗对林珑说的话，刹时停住脚步，很有眼色地转身下楼。
暗自嘀咕：公子对林娘子果然不一般啊，在吴知府女儿面前摆臭脸，在林娘子面前又是另一番态度。
正在收拾屋子的聚宝，见林珑回来，拿出三个大包裹放在外厅桌子上，“姑娘，这是引墨送过来的，说是大东家给你带的礼。”
第一个包裹里面放了十数本书，有话本、有游记，都是林珑爱看的。
第二个包裹是江南的名贵布料，都是写颜色鲜艳的料子，非常适合林珑穿。
聚宝见着这么好的云锦，咂舌道：“这妆花缎的样式真好看，在江南府也是稀罕东西呢。”
她以前在郭府伺候时，她主子跟姐妹争风吃醋，足足花光了一年的月例才买了身妆花锻，这东西还十分娇贵，需得细细伺候才能保持其鲜亮色泽。
“姑娘，大东家对你真大方。”聚宝说道。
他确实大方。
林珑又拆开第三个包裹，里面是个妆奁，打开来看，是一套梅花样式的赤金头面。
“嘶——”
聚宝惊叹，元宝替林珑准备好沐浴的衣裳，也围过来，“好漂亮的头面啊，比那日在如意坊看到的还要美。”
聚宝年龄比元宝大些，没有只顾着看头面，留意到林珑的面色，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说道：“大东家对姑娘真好，肯定很在意姑娘，才挑了这么一套头面送过来。”
林珑想，他不是没钱吗？
“收起来吧。”她得回些什么礼才合适？
隔壁殷侗的房间，引墨拿了一沓信上来，特意抽出上面两封另放在一处，“这两封信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寄过来的。”
殷侗先处理公务，因半年前那场鳌战，辽北边境在今冬安定下来，他从江南寄去的衣物、粮食也全都妥善分发到各军部下，今年冬天，士兵死伤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一。
殷侗提笔一一回信，言明在明年春他会再从南边运一批粮食过去，后又交代了一些军务。
最后，才拆国公府寄来的信，他先拆了国公爷写的那封信，说的基本是公事，一目十行，看完搁置在一旁。
再拆开他娘的信，信里写的都是家常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过年？会不会带着儿媳妇一起回来？若是他真喜欢人家，一定要快告诉她，她好尽早去提亲，一定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等等。
殷侗把信纸压在桌面，往后一靠，闭上眼就浮现出林珑的音容笑貌。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把手里的信纸举到眼前，又看了一遍。
“引墨，进来。”殷侗扬声唤人。
在门口听候的引墨立马推开门进来，“公子，您找我？”
殷侗把信纸拍在桌面上，“这是怎么回事？”
引墨不明所以，近前一步拿过信，一边看一边惊叹：“夫人知道您有喜欢的女郎了？”他像缺了根筋一样，跟殷侗求证，“公子喜欢的女郎，是林娘子吗？”
殷侗冷冷睨了他一眼。
引墨自觉闭嘴，过了一会儿，他想到前阵子来过镇江的引笔，猜测道：“可能是引笔回去告诉夫人的。”
殷侗面无表情。
引墨问道：“公子，今年要回京吗？”
自殷侗前年领命戍边，他已经有三年没回过京城了。
“再说。”殷侗说。
若是皇帝没有来信召他回京，他便不回。
隔日，殷侗见过应他的信过来当守卫的退役老兵，交代布防一番，便让他们散了。
门口，聚宝待人都离开后，进去禀报，“恩公，姑娘说中午她下厨请您吃饭。”
聚宝几人昨夜听福宝说她们认识殷侗的缘由，当即跟着一起喊恩公。
殷侗“嗯”了一声，拿出一个册子，翻看起来。
引墨送聚宝出来，跟她打听，“林娘子中午要做什么？”
“油泼面和辣子鸡，”聚宝也没听过这两道菜，“姑娘说天气冷，吃些暖和的。”
一大早去生产车间抽查过醋醅状态后，林珑就来到厨房准备午食。
聚宝她娘刘嬷嬷把早已焯过血水的鸡肉递给她，见林珑起锅烧油，把鸡肉下锅炸过两边捞出控油，再炒制她从府城买来的干辣椒。
辣椒撞到高温热油，激发出一股热辣的香气，在厨房里看林珑做菜的人呛到捂眼咳嗽。
元宝拿帕子挡住口鼻跑到门边，声音含糊说道：“姑娘真是厉害，这样辣又呛的味道，竟然还能面不改色。”
众人觉得辣，又忍不住吸着鼻子嗅虚空中的香气，特别是在林珑把炸过的鸡肉到进火红的辣椒里翻炒时，香味飘得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待辣子鸡装盘，元宝连忙上前去端菜，其他人慢了一步，大为懊恼，仿佛去端盘子就能先吃到一样。
聚宝平日里不馋吃的，但今天完全忍不住，眼睛紧紧盯着元宝手里那盘辣子鸡，又红又艳，泛着油光，看着好吃，她忍不住嗔了元宝一眼。
林珑转身拿面盆要撑面，回头一看，丫鬟、嬷嬷、侍从十来双眼睛跟饿狼捕食一样看着她，失笑道：“怎么都围在这里，元宝过来烧火。”
引墨笑着讨好，“林娘子，今天的午食是只有我家公子有份，还是大家都有份啊？”
林珑手里揉着面，笑说：“我一个人可供不起你们这么多人的吃食。”
话音刚落，厨房就响起一片哀嚎声。
福宝自领了管事之职后，就变得越发稳重，闻言却急了，“姑娘偏心。”
林珑逗趣得逞，“辣子鸡准备了你们的份，虽然油泼面你们吃不到我亲手做的，但浇头是我调的，味道也差不了多少。”
林珑叫刘嬷嬷和郑婆子过来一起揉面撑面，没有撑面的手艺功夫，就把面擀平擀薄切成条。
丫鬟们见状，纷纷洗手一起忙活。
煮熟的面捞起过水，放到碗里，倒入酱油、盐、糖、醋，撒上一勺辣椒面，浇上热油，酥透表面的辣椒面，一层红油铺在碗面，看得让人胃口大动。
林珑边忙着浇热油，边吩咐聚宝上去叫殷侗下来吃饭。
“不必了。”殷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厨房，站在门边，看着林珑。
他刚下来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福宝说她偏心。
殷侗目光灼灼盯着林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