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逢生
【“我在老地方等你。”】
本身就是萍水相逢，哪会有什么所谓的老地方呢？
苏唯赶向那家餐馆。死者的时间是很长的，她脑里不知怎的浮现出这句话，却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回组织再赶回来耗了不少时间，直到挂着牌子紧锁的玻璃门撞现在眼前，苏唯才猛然停住，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凌晨，餐馆自然是打烊了。
她气喘吁吁，手撑在玻璃门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手臂上的疼痛还在抽搐，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苏唯自嘲地笑了一下，索性靠着玻璃墙坐了下来。夜色微凉，空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寄希望于死人复生，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苏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明明库拉索已经死了，却还有她这样的傻子为所谓的生还的希望在奔波，也不知道库拉索如果在天有灵会做何感想。
放弃吧，苏唯。
你不该是那种怨天尤人不甘于命运的人，又为何执着于这一个结果呢？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色冰冷，但好像却也把她的肢体冰冻了一样，大脑机械地下达着命令叫她别再白费功夫，可是没有一个部位表现出听从，固执地像是在等待一个奇迹。
一只手递到眼前。
苏唯吓了一跳，她抬起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倾而下散落在肩头的绯红色发尾。这人就像是幽灵，出现得无声无息，不怪她没有发现。
苏唯抓住了那只手，她的身体有些发麻，费了些劲才站起身。
“来得还挺快嘛。”女子的语音轻快，初见时的那种不适感好像已经全然消失了，“你好，我命中注定的友人，我是小泉红子。”
小泉红子？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她确信自己是第一次听见，却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不会打算在这里跟我谈吧？”小泉红子挑了挑眉，苏唯只看到了她双唇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玻璃门上的锁就像通了灵一般，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拉开了门，回头瞥了一眼伫立原地的苏唯，“还不快进来？”
既然不是在这个世界熟悉的，那么必然只能涉及穿越前的记忆了。
小泉红子随意地挑了一张靠窗的双人桌，苏唯拉开椅子，眼睛却下意识地瞥向窗外。没有红光。
锁定目标后，查找起来并不是太困难。虽然那只是残碎的记忆被扔在了记忆的角落，但是苏唯还是成功地想起来了。
同样是青山的作品中的人物，只不过不应该出现在名柯的世界。但是鉴于那部作品的主人公和江户川柯南也有不少交集，出现在同一个世界观里倒也不足为奇。
苏唯抬眸，再看了看小泉红子。她穿着一身银白的长衣，似乎是魔女天生的气质加成，一眼望去就给人脱俗之感。银白的色调，给本人带上了一种沉静，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
魔女能够起死回生，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那种潜在的违和感更加明显了。
“你说，你有办法救她？”苏唯的声音有些低哑。
“为什么一定就要救她呢？”小泉红子的手指摩挲着桌面，“万事皆遵循因果。库拉索对你来说，顶多算是上司，连朋友也称不上。你救她的原因是什么？”
“你知道的挺详细的。”对面的魔女小姐知道这么多并不让苏唯意外，但是这种被刺探看破的感觉不太舒服，“但与你无关。”
走到如今这一步，很多东西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了。苏唯只知道，自己必须坚持到最后。
“生死有命，这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因果。”她好像听到小泉红子很轻的一声叹息，“起死回生是有条件的。”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找到我呢？”苏唯笑了，“魔女小姐有着能起死回生的本事，又为什么需要和我谈条件？”
“你需要我。”她断然道，“我们的初遇不是巧合。”
“当然。”小泉红子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弯了弯，“交织的命运线里，每一次初遇都是必然。就如同你明明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并且对我的能力深信不疑，就好像……在某个世界里，你已经认识我很久了一样。”
“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你，小泉小姐。”苏唯不动声色。
什么命中注定的友人，她说的话明明更令人浮想联翩。
“不过你刚刚说的，【本来应该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起死回生虽然违背因果，但是这个世界的因果本身就已经脱离了正轨，因此我们也就拥有了做手脚的余地。”小泉红子看着苏唯，“你还是一样的敏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的条件是，你要不竭余力地帮助我。”
这个“我”字被她咬得紧紧的。苏唯看着她肃然的神色，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感觉到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气质。
如果是她知道的小泉红子的话，现下应该正是公主的年龄，白衣上身，应该是清冷的孤傲的，就如空谷幽兰。可眼前的人明显更加沉稳，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沉淀，雾蒙蒙的，那是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才会有的神色。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
“我斗胆问一句，你今年几岁？”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小泉红子失笑，“这么问也太失礼了，但是，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未来的【你】。”苏唯轻声道，“魔女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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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总算告一段落。虽然没能留住库拉索，但是组织的人也没有以引爆摩天轮的方式危及民众，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个好结果。
只是还有很多地方尚有疑点。
江户川柯南托着下巴，隔着阿笠博士的车窗看着窗外一片祥和的夜景，心却已经飞远了。
组织的人，在撤离的时候还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对。要么就是有突发事件需要调用人手，要么……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改变了原有的作战计划。
贝尔摩德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干涉组织的决定，这样下来剩下的人选屈指可数。
他想到了那个人，悄无声息地穿插在整个过程之中，不声不响。
苏唯，究竟在这一场行动中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
库拉索称呼她为【可怜之人】，说她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也亲口承认了自己是苏唯的上司。如今库拉索叛变，已知她是朗姆的得力心腹，这样一来，不出意外的话，苏唯在朗姆的体系里应该更进一步才是。
“怎么了，”灰原哀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一副出神的样子。”
孩子们忙碌了一天，早在上车没多久就睡熟了，回家的路途还算远，车里剩下的清醒的人，也全是知根知底的，这也是她直接询问出声的原因。
对了，灰原。
江户川柯南眼神微动，坐起身来，“灰原，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望川迷彩吗？”
“我记得你当时说，她的资料和你见过的处理方式很像。所以，你对她在组织中的位置其实也有所猜测吧？”
他怎么给忘了，眼前的人，是第一个对苏唯的身份有所疑虑，却避而不语的人。
江户川柯南还记得她那时候有些异样的神色，“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
灰原哀张了张口，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终于松口：“事先声明，我只是猜测而已。”
“组织里的资料库不同的成员，有不同的分类。而望川迷彩的资料的处理方式，和我姐姐是一样的。”
“我姐姐是组织的外围成员，但是因为我在科研组，所以因为她和我的关系，她的资料不能被当作普通的外围成员处理。”她顿了顿，“所以，她的资料只好被划分到了最特殊的那一类里。”
江户川柯南也看过苏唯在组织里的资料，她是孤儿，不存在任何组织成员的亲属。
“如果不是像我姐姐那样的情况的话，那只有一种情况......”
“实验体。望川迷彩是实验体。”灰原哀道，“我在组织的时候，科研组只负责两种实验的研究，我所负责的aptx，服药名单我全看过，没有她的名字。”
“也没有苏唯这两个字吗？”柯南忙问道。
“没有。”灰原哀斩钉截铁，“而且aptx的致死率极高，根本不会有实验体存活。只有另外一种可能......”
“【沉睡者计划】，这是朗姆全权负责的实验。实验体人数极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她打了个寒噤，“连我都不知道，这个实验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参与了那个实验的人，我都再也没有见过。望川迷彩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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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帮助你？”苏唯问。
“找到【我】，”小泉红子道，“以及，维持现状就好。”
维持现状？
苏唯只想了一下，心里就已经转过弯来，“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组织里，做你的眼线吧。”
她刚刚空手套白狼地许诺了赤井秀一，这边就也迫不及待地提出和她刚才类似的条件，命运总是安排一些奇妙的巧合。
“这不一样，苏唯，不一样的。”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小泉红子身体前倾，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正巧按在她的伤处上。她的手微微缩紧，苏唯就感觉到那个位置传来一种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看，疼痛。”
小泉红子对她的怒视恍若未觉，自顾自说道，“你仔细想想，你有多少次感受到差不多的疼痛过？”
“你受过多少次伤？”
“你又有多少次因为伤而去过医院？”
苏唯微微睁大眼睛。
“你这么聪明，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身上的异常之处吗？”小泉红子捻着她的手腕，清晰的脉动，一下，又一下，“还是说，你只是忘记了呢？”
“你的答案就在那个组织里。”她轻轻道，“正如我的，也是。”
双赢。
苏唯终于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也明白了那最初的“我是来帮你”从何而来。这是一项如虎添翼的双赢，而这也是小泉红子不辞辛苦跨越时间找到她的缘由。
眼前这个人不远万里而来，背负的使命竟是和她有关的。
忘记。
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苏唯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发现意识黑暗的深海里竟是虚无的。她说不准这是不是小泉红子诈她的，记忆模糊对于一个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她无法根据眼前的一面之词就判断这出现在自己身上就是异常。更何况……
魔女的所谓信用，全部建立在自己前生记忆的基础之上。
如果连自己的记忆都不牢靠，那么她还能够依照什么来判断？
小泉红子似乎看出了对面人的动摇，轻笑出声。她从怀中取出一截蜡烛，双手合拢，再打开时，已经笼罩上一层微弱的白光。
烛光摇摇晃晃，小泉红子随手拿了个碟子，装好蜡烛推到苏唯面前。“有的时候，人们很难区分魔术和魔法。的确，它们都可以达到迷惑别人的目的。但最大的不同是，魔术只是假象，而魔法——”
苏唯发现那双手在烛火的光照下恍若无物，竟像是透明的，“魔法改变的才是本质。”
这句话的语气，充满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我会成为你最好的帮手，我可以保证。”
她好像在尽力展现自己的诚意，却不带一点谦卑。
“你怎么就认为，我一定会同意你的条件呢？”
“我是想救库拉索没错，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可是只亏不赚的买卖。”苏唯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始终没忘记，所有的交易和合作，牵扯的不仅仅是自己。
“因为你不想再看任何人因为你而死去。”
这句话如针掷地。苏唯顿了顿，“你什么意思？”
“其实你也很羡慕她吧，羡慕她有背叛组织的能力和勇气……那个人的身上，有你渴望已久的东西。”小泉红子盯着她，“所以你冲动了，奋不顾身地尽力帮她，哪怕是毁掉自己也愿意。”
她叹了口气，那股子轻蔑和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成功。”她说。
笨蛋。
“怪不得。”苏唯默了一下，突然笑了，“人们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
“原来在你们这种人眼里，只要像我这样的人做一点好事，就能被无限地放大。”
“可别给我戴什么高尚的帽子了，”她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我想救她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减轻一点罪恶感而已。”
“只是想要她不在我面前死掉，至于她活得怎么样，有没有离开组织，我根本不在乎。”
真是讽刺。她从来没有自诩是多么善良光明的人，对方的说辞反而显得当初她内心的怯懦和犹豫十分可笑。“这算哪门子善良?”
小泉红子若有所思：“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她的表情表明，她对于回答是什么其实并不在乎，但是确实感兴趣。
“不过，无论你再怎么想争辩，都改变不了事实。”
她听到了小泉红子打了个哈欠，似乎是累了，不知为何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同时伸过手去。魔女小姐的声音还在延续，却越发飘渺，“从我这里套话毫无意义，毕竟——”
“当你走到这张谈判桌面前，你就注定只有一种结果。”
她抓了个空。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唯有她手边的那盏蜡烛还尽职尽责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