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项柒还在那里兀自纳闷,使劲儿回忆,这边赫潜已经穿上白衣,外面又披了一件鸦青色披风,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项柒赶紧站起跟了上去: “这么早,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赫潜回头瞥了他一眼,吩咐道: “去东市,你去换身干净衣服。”
长兴城跟长安的基本布局相仿,有东市和西市之分,且东市和西市的特点完全不同!
圣人登基之后,开放西市,鼓励对外交易贸易,所以西市海纳各地来做交易的商贩,也包含各种各样的商铺,同时,西市还发展出了钱庄,以供商贩临时通兑取用。
而东市则完全不同!
宫城东侧住的达官贵人比较多,还有很多考生赶考时也主要居住在东区,因此东市的餐厅、客栈较多,还有服务于文人墨客的各类笔行、画舍、印刷等店铺,所以整个东市显得书卷气和贵气十足。
“东市!”项柒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要去你落水的那个……”
“落水”两个字刚出口,就见赫潜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呃……,”项柒嘴巴立刻闭紧,快速改了口, “那个什么,是去东市中心最高最气派的那个酒楼吗?”
赫潜沉黑的双眼看着他,片刻开口: “去换衣服。”
“哎,哦,好嘞。”
项柒的工作费用是从这一日开始计算的,赫潜也是从这一日开始正式成为了她的老板,对于老板的要求那必然是要迅速回应,更何况这一早上她把整个赫府都搞得鸡犬不宁,这会儿更得乖乖听话才对。
项柒的动作极快,赫潜和小武还未到赫府门口,她就已经换好衣服追了上来。
这时天刚大亮,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一些勤快之人已经早起开始做工,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在走着,越靠近东市,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项柒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落水到了那个酒楼的后身池塘里,也因此救了赫潜,才有了这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后来经过野狗的介绍,她才知道,这个酒楼是整个东市,甚至是整个长安城里最高、最奢华的酒楼,尤其到了晚上,各种宴请都会选在这里。
清晨的东市没有那么多人,阳光从街东侧照进来,给街两侧的店铺洒上了金光,像是晕染上了一丝早起的慵懒。
赫潜走在前面,项柒和小武落后一步一左一右地跟着。
东市本就是达官贵人消费的所在,项柒自从那日之后从未来过这里,更别提早上过来了,她一路上好奇地四处看着。
东市比之西市,要干净利落得多,店铺看起来也更有格调一些,在这些店铺之中,街中心那座酒楼看起来就更加气派十足。
“一二……五,五层!”项柒手搭凉棚看着不远处那座此时被太阳光照着像是在冒着金光的酒楼,忍不住问: “这酒楼,早上也营业?”
小武脚步一停,转头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项柒也奇怪地回视他, “难道东市的酒楼都是全天营业的吗?”
“这倒不是,”小武转头又跟上赫潜的脚步, “郎君在汇贤楼有一个固定的包间,任何时间过去,都会接待。”
“哦。”项柒看着那醒目的酒楼,走得越近越看出它的华丽,而且这种华丽不是那种描金装饰的奢华,而是一种带着几许文人墨客的书香优雅的特色。
项柒眯着眼睛继续说道: “那就是说,只要有心,任何人都能知道郎-郎君的所在。”
小武一惊转过头来看项柒,项柒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补充道: “你说是吧。”
赫潜的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停下来,继续朝着酒楼走着,声音传过来: “你说的没错。”
“所以你怀疑是熟人做的?还是有心人?”项柒接着问。
“还无法下定论。”赫潜边说着,已经来到了汇贤楼门口,门口打着哈欠的小厮一看到赫潜,原本眯缝着的双眼立刻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一般,惊讶异常。
紧接着,小厮颤着声音,抖着双腿赶紧上前引路: “这-这边,郎君。”
项柒好奇地看着他的反应,跟着赫潜一起进入大堂。
大堂里原本安静慵懒的氛围在看到赫潜一行人之后,立刻变了。
管事赶紧小跑着过来,点头哈腰地迎接赫潜三人: “郎君身体可大好了?”边说着,边把三人引上楼, “皖风厅一直都备着呢,就等着郎君身体好了过来能直接使用。”
项柒细细观察这个管事,他的身材微胖,动作本不灵巧,此时却在快速地向楼上走着;早晨本很清爽,但是他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神情看着也有些紧张。
项柒眨眨眼,问了一句: “皖风厅在几楼?”
“这位小哥说笑了,”管事擦擦汗,奇怪地看向项柒, “皖风厅不是一直都在顶楼吗?当时郎君……”他偷偷看了一眼赫潜的脸色, “郎君说是顶楼的视野最好。”
“哦,那这么说那日我们郎君在的时候,咱们楼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哪儿呗?”项柒这次在说郎君的时候终于不再磕巴,说得又快又清晰。
赫潜垂眼看过去,他正一脸认真地看着管事。
“这……”管事脸上的汗冒得更快了,腿也开始抖动。
在他眼看着就要跪在地上的下一刻,项柒一步上前托住管事: “咱们说着话,你激动啥啊?”
“大人啊!大人!”管事却不管不顾,摆脱开项柒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一边不断磕头,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是真不知道啊!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项柒回头看赫潜,赫潜摇摇头,项柒撇嘴,又道: “哎哎,快起来,知道与你们无关,我们这不是了解了解情况吗!”
“还有啊,”管事继续解释, “那日之后我们不但配合调查,自己也一直在调查,那日撞您的小子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又溜得贼快,之后在哪儿都找不到他!有的说那是一个小乞丐,事后就被送走了,所以现在才满城都找不到。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是被谁送走的啊!”
管事的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他知道的信息全部说出来,但是说来说去,其实也就只有一点:这件事情真的与他们无关!
赫潜终于说话: “赵管事,还请起,我们同往常一样,喝口茶。”
“这……”赵管事听到赫潜说话,终于抬起头来,此时他胖胖的脸上已经惨白一片,满脸汗水,他抬袖迅速擦干自己脸上的汗,赶紧起身,脸上神色终于正常了些, “哎哎,那郎君请随我来。”
得到了正主的话儿,赵管事终于不再战战兢兢,情绪正常了些,一路上边走边说,将那日来酒楼的人如数家珍全部复述一遍。
汇贤楼确实是城中宴请及议事最佳之所在,那日来的人还真是多。各级别的官员、各种贵族阶级应有尽有。
快步上了五楼,顶楼只有四间房,房间之间是开放式的游廊,汇贤楼位于街北侧,房间朝南朝向东市街区,下面东市的景色一目了然。
游廊朝北靠近内部庭院,并且有悬挑出来的开放式的小茶台,而这茶台就正好在这内院的内湖之上。
项柒走过去,低头向下看,五楼很高,从这里摔下去,就算下面是水池,那冲击力应该也十分巨大!
怪不得他掉下去就摔晕了,还把那个项壹也砸晕了……
但是能上到这一层的人……?
“这层的另外三间当时都有谁啊?”项柒指着隔壁那三间, “那晚这三间都有人吗?”
“哎,有,有的,有两间都有人。”赵管事小心翼翼看着赫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您隔壁这间当时太子和他的几个朋友也在,还有另外一间,那间是大理寺少卿等几人。”
“太子?”项柒惊讶回头看向赫潜,赫潜的表情却是一点都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正说着,街上突然传来呵斥声,和一阵马蹄声。
项柒又跑到窗边向下看去,只见有两人骑着马快速通过,马速很快,街上行人现在已经逐渐多了起来,但是他们丝毫不减速,反倒快马加鞭冲了过去,街市上的行人一时人仰马翻。
赵管事并没有走到窗边,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这个人,当时也在,跟太子一个房间喝酒。”
“这个人?”项柒不知。
“是太子的表弟,他舅舅的儿子,黄嘉兴。”赫潜已经靠着桌边坐下,淡声解答。
“这么跋扈?没人管他?太子也不管?”项柒听说太子很是贤德来着。
一说到这里,小武忍不住了: “他从小就这样,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自己的玩伴是太子,一直眼高于顶!我们郎君……”
“小武!”赫潜呵止,小武闭上嘴巴,神情还是愤愤, “会不会就是他搞的鬼?”
“嗯?”项柒看着楼下,那两个人已经走得远了。而这个包间的视野太好,楼下所有景象一目了然,所有人的行为动作也一目了然。
在那两个人骑马跑过去之后,大部分人都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在这一团乱之中,却见一人始终不乱方寸,站在靠后的角落里,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在街上也许并不能注意到这么个人,但是在这么高的位置,一览全局的视野里,这个人的动作和行为就极其惹人注视。
尤其是这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极眼熟,一身黑衣,宽肩窄腰,脸部轮廓锋利,眉峰上挑,在看到他的时候,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这副脸孔虽然不大熟悉,但是项柒的身体反应告诉她,他应该就是多日未见的大师兄——项壹。
正这时,那黑衣人好似察觉到了项柒的视线,抬头看过来,双眼毫不犹豫锁向她的方向。
项柒一惊,下意识快速缩回头来,缩回来后,又觉不对,再探头出去的时候,那个位置却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