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项柒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手在她的眼前逐渐放大，骨节清晰，手指修长，他的肌肤苍白，上面的血管泛着淡青色，血液在里面静静地流淌着。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皮肤。
冰凉没有任何温度！
项柒打了个寒颤。
那手很大，几乎可以包住她的脸，但是他只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碰触她的眼窝颧骨，又慢慢滑到下颌骨。
他在试探，这几处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项柒内心挣扎，想要将自己的脸移开，可是赫潜明明没有做任何禁锢，她不知为何就是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像是自己被定住了一般。
接着，他的拇指落到了她的下唇上。
“这里呢？”
项柒一个哆嗦，再忍不住向后一跳，椅子应声而倒，项柒一个踉跄勉强站好，又向后退一步。
赫潜的双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项柒干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尚城张大着嘴，像是才反应过来：“那什么，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摸着人家小孩子的脸干什么？！看着挺……”变态啊！
赫潜终于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项柒强忍住想要检查自己面容的冲动，她用的与赫潜的塑形油泥不同，她用的是面具成品！
这张面具将她的眼睛和唇部进行了微调，并且面具在脸颊边一定会有粘痕，而这三处地方刚刚赫潜全都碰到了！
项柒一阵害怕，不知道他到底发现异常没有。
尚城拍拍项柒的肩膀，看了她的脸几眼又看向赫潜，继续问道：“难道你还觉得他有易容？”尚城奇怪，“昨天他不是把脸做了清洗给你看了吗？”
项柒赶紧猛点头。
赫潜终于不再看自己的手指，抬起头来：“没什么，单纯好奇而已。”
那双眼已经恢复正常，不再有任何审视的感觉，跟刚刚盯着项柒看的眼神完全不同，像是跟他自己说的一样，就只是好奇看看，而且并没有发现什么。
项柒心下一定，长出一口气，感觉刚刚自己被吓走的半条魂儿又小心翼翼地飘了回来。
这时，赫潜终于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的相貌几乎完全变了样！
他的眼窝被填充了些，眼尾微向下调整。
颧骨及脸颊同时做了塑形，将整个面部的凹凸感抹平。
肤色同步被抹黑，眉毛也被加粗，脸侧的头发被弄乱了些，稍稍显得不羁。
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像是由一个温润的富家公子，变作了一个普通人。
依旧是好看的，只是像是独属于市井之中的，带着阅历的，有故事的人。
赫潜挑了挑眉，镜中人也跟着挑了挑眉。
赫潜看着镜中人，片刻，他抬起下颌，看着依旧苍白的脖子，眉头越皱越深。
赫潜：“这脖子是……？”他抬起双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也依旧苍白，“还有手？”
项柒轻咳一声，慢慢走回来，手指沾上油彩慢慢伸过去，边说：“这是最后一道工序，涂好就好了。”
赫潜看那手越来越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头微微一偏。
项柒的手停住了。
赫潜抬手接过她手中的油彩，自己用手沾上涂抹起来，“只是涂的话，我自己来。”
项柒轻眨双眼，后退一步，双手背到身后。
随着赫潜手上的动作，他脖颈的极度的白被慢慢盖上，颜色也慢慢变作深棕色。
项柒动了动手指，想起刚刚涂抹脸颊时那绸缎般的手感，一时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有几分遗憾。
“行了，他自己涂，”尚城凑上前来，“最麻烦的一个解决了，是不是该给我弄弄了。”
“嗯……，好。”项柒打起精神。
没有一刻钟，赫潜的手和脖颈都涂好了油彩，项柒也同时将尚城画好了。
尚城有些兴奋，同时还有点怀疑： “我的怎么这么快？”说完又赶紧抬头让赫潜看： “怎么样？怎么样？变化大不大？”
赫潜难得点头：“嗯，还不错。”
小武在一旁却噗嗤一声乐了。
尚城一惊，赶紧朝着镜子看去。
一声哀嚎响彻在化妆间中。
“这个邋遢的胡子大汉是谁？”
*
所有人都调整好，一行四人赶到西市，西市的早市开始的早，此时已经热闹非常，人来人往。
四个人身高水平相对较高，且都骨架匀称，虽然相貌各异，走在一起仍旧很是显眼，但是当他们走在西市的时候，在胡人等异邦人的映衬下，反倒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项柒之前摆摊就是在西市的夜市，夜市与早市完全不同，早市上各种特色早餐小食都摆在外面，每走一步都能闻到不同的香气。
这一个早上心情像是坐过山车，忽上忽下的，并且给大家易容忙乎了一个早上，项柒早就饿坏了，此时闻到香气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
其他三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悠闲地在前面走着，像是单纯地在逛早市……
“那纸条也没写地址，我们怎么找？”项柒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满都是食物的香气。
“慢慢找。”赫潜背着手，走在前面。
“逛逛早市，看看民情也是不错。”尚城接。
“可是……”项柒双眼忍不住流连那些早餐店的餐食，“这毫无目标的，我们还易了容，如果没碰到怎么办？”
“不急。”还是一样的话。
尚城回过头： “之前安排人排查过几次，他们都找不到他，那小乞丐激灵得很，如果他不愿出来，我们再努力也是白扯。”
“既然没人能找到他，他就一直躲着多好啊！那他这次为何要联系我们？”项柒终于被吸引注意力，快步跟上。
“这……，你等看见他时问问他自己啊！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许他良心发现？！”尚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毫不在意小乞丐的想法。
“也有可能是想寻求帮助。”赫潜出声。
“寻求帮助？！”项柒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个小乞丐的眼神，突然觉得这可能就是答案，“他有可能被追杀？或者被灭口？所以他才会安排别的小乞丐来给我们传递消息？”
“说不准！”赫潜慢声回，“也可能就只是一个陷阱。”
“……”项柒叹气，这个人真是记仇。
又路过了一家馄饨店，项柒咽下口水忍不住开口：“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找一家店坐下来计划计划？”
“坐下来？”
赫潜回过头来，小武和尚城竟也回过头来，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项柒纳闷，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小武有些担心：“恐怕郎君的身体会没办法适应吧？”
“没办法适应？”项柒随之看一眼赫潜，他走在前面，虽然最高，但腰却是最细，看起来没有几斤肉的样子，恰在这时，他像是呛了风，低头轻咳。
这时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甚至有些热，但是赫潜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般，项柒想起早上他碰到她脸的手指，冰凉没有温度。
他的身体太弱了，他们是怕街边小店不干净，赫潜的身体受不了。
项柒想了想，转身跑到一家饼店，买好了几张面饼，让店家包好，又跑了回来。
项柒跑到赫潜的身前，将包好的饼递了过去。
小武皱眉： “不是说郎君……”
项柒仰着头，微微一笑： “这个饼新出锅的，拿在手里特别热乎。”
赫潜一愣，面前人的眼睛颜色很浅，在光线下，他轻轻眯起双眼，那瞳仁虽被遮挡了些许，仍然看起来是浅色的，像会发光的琉璃珠一般，显得干净，又真诚。
听他继续说道： “还有啊，咱们既然要找小乞丐，怎么说也得准备些吃食不是……”
正说着，身后走过来几人，项柒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那是三个胡人，他们十分强壮，当先一人面目严肃，不苟言笑，身后两人却笑嘻嘻地不知道聊着什么。他们一身便装，走路很快，却注意着不碰到旁边的行人，哪怕是不小心碰上了，也赶紧点头哈腰地道歉。
他们的衣服和饰品都很平常，看起来像是三个正常做生意的胡人。
尚城皱眉看向这三人，面目慢慢严肃。
在路过他们的时候，那为首的胡人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街中的四人，眼神犀利，只一下又迅速转了回去。
三人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项柒盯着他们的背影，觉得不太对，后面那二人不管怎么说笑，那走路的背影也是挺拔而有力量的，没有那种松弛感，与街上其他的胡人完全不同。
赫潜轻咳一声唤回大家的思绪，伸手接过项柒递过来的面饼： “好了，那就是三个胡商而已，我们继续走吧。”
小武看到自家郎君的动作，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尚城收回视线，刚刚那副严肃模样像是没有出现过，又笑嘻嘻地看着项柒： “小项柒，怎么只买一份饼？”
项柒看看赫潜，又看看尚城，一会又看向小武，最后收回视线又看回尚城，嘴角一翘： “这不是囊中羞涩吗，要不您跟郎君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