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希尔维斯特走出皇宫。
帝星的气候四季如春，他现在却无端地感到瑟缩，刺骨寒意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让他甚至感到有些抬不起头。
光脑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是龙芜发来的信息。
【我是你爹】：在吗？
若是换在平时，希尔维斯特早就开开心心地回消息了。可眼下看着这条信息，希尔维斯特只觉得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差点连光脑都要拿不稳了。
也许是疑惑他为什么已读不回，也许是好奇希尔维斯特在做什么，龙芜又发来一条信息。
【我是你爹】：我要进赛场了。接下来三天都不能用光脑。
【我是你爹】：我是十三号队伍，到时候记得锁定我们小队的悬浮摄像头，欣赏本人的英姿。
【我是你爹】：祝你一切安好，88
【Hiiiillwest】：嗯，比赛加油，我一定会全程观看的。
他放下光脑，无比惆怅地叹息。
“泥看起来很苦恼。”
司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希尔维斯特身后：“但叭管肿么说，泥还是得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养育混血是一件很难滴事情，泥要是思虑过重，也会影响混血滴健康。”
希尔维斯特勉强滴笑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想办法的。”
司言歪着脑袋看向他：“泥在苦恼什么？如果憋在心里不舒服的话，口以告诉窝，窝不会和别人说的，放心。”
希尔维斯特附身，抱起司言离开此地。将这个暖呼呼的孩子揣在怀中，心都仿佛踏实了几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个很喜欢的玩偶，喜欢到想要永远和这个玩偶在一起的程度。但是有一天，别人告诉你，你不能喜欢那个玩偶，因为……”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因为，是你把一个人从人变成了玩偶。那么，你还会喜欢那个玩偶吗？”
司言稀里糊涂的：“窝听不懂，泥还是别问惹。”
他看看希尔维斯特平静无波的面色，还是开口：“但是，窝觉得，泥已经有了寄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
希尔维斯特惨淡一笑：“你说得没错，我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走吧，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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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尔莫星。
龙芜收到希尔维斯特的回信，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不少。她哼着歌儿将光脑上交，顿时引来弗雷德的阴阳怪气：“哟，瞧你这么高兴，是和小情人说完话了？”
龙芜神秘兮兮地凑到弗雷德身边：“哥们，我问你个事儿啊。”
弗雷德不自在地别开身子：“什么哥们不哥们的，我才不是你哥们。”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龙芜力气极大，她稍稍按住弗雷德的肩膀，便让堂堂A级alpha惊恐地发现，他完全无法挣脱龙芜的魔爪，直接被她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就在刚才，我突然灵光一现。”
弗雷德警惕地问：“你想说什么？”
龙芜自信开口：“你看我这么不顺眼，又处处针对我们学校，想必……是你喜欢的人，就在我身边吧？”
弗雷德顿时面颊通红：“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龙芜故作高深：“别不好意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一个看似卑鄙实则傲娇内心还带一点羞涩的深情男配。”
弗雷德：“……”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完全听不懂？
“让我猜一猜，让我猜一猜，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觉得是——”
弗雷德绷紧下颌。
“——是亚历山大！”
弗雷德：“……你发什么疯！”
他就像是被龙芜踩到了尾巴一般原地起跳，一蹦三尺高，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对“弗雷德喜欢亚历山大”这个结论表现出无比明显的抗拒：“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家伙！”
“啊？不是亚历山大吗？”
龙芜很惊讶：“那就是巴纳德？”
“怎么可能是巴纳德！我的品味有那么差吗！”弗雷德简直要疯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绝世情感侦探，原来只是一个睁着眼睛的瞎子！”
龙芜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和大人说话呢，这么没礼貌！不是亚历山大也不是巴纳德，那你在盯我身边的谁？”
弗雷德直抓头发：“鲁法星的那帮疯子都把你当救世主一样围在中间，你能看得出来是谁才怪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心里门儿清！”
龙芜直接开启枚举法：“是游菈？还不是？那就是安乔！”
看着弗雷德红如虾子的脸，龙芜顿时洋洋得意：“哎呀，我就说我心里门儿清，不过你喜欢的是安乔——”
回想起在星舰上的那三日，所有小弟轮番跟龙芜过招的时候，就数安乔最会找角度，打起人来也最生猛，连龙芜都哆嗦一下：“你喜欢她，也、也挺好哈。”
戳破了少男心事，弗雷德反而变得扭扭捏捏起来：“我喜欢她的事儿，你别和她说。”
“我当然不会随便说别人的闲话啦，但是你看上去，好像一点要点明心意的意思都没有。”
龙芜现在已经把弗雷德当作半个哥们了，毕竟他是深情男配，自己是霸道总裁，本来就不在一个剧本里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敌对关系：“你不想和她在一起吗？”
弗雷德苦涩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既然昨日能看出我倒霉，想必已经听说了我家里的事情。”
想起安乔说的“弗雷德的父亲带回家一个私生子”，龙芜了然地点点头。
弗雷德继续：“在我家……我的继承人地位本来就不太稳固，如今出了这事，更是火上浇油。我父母一直都期望我能找一个纯净的Omega联姻，来确保后代的基因水平。”
龙芜接话：“而安乔是一个beta。”
弗雷德叹息：“除了安乔是beta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弹过我父母的口风——我未来的妻子必须为我操持家族，就此禁锢在那座无趣的城堡中了却余生。很难以置信吧？这都星历多少年了，居然还有这般迂腐的家族。”
“就算安乔愿意嫁给我，就算我的父母都同意我娶她，就算我们彼此相爱、步入婚姻殿堂——但是安乔是生来就该上战场的，让我把她拘束在一间小小的城堡里，让她无法在与虫族的战争中大展身手，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弗雷德眸光苦涩，却说得认真：“让我为了我那单薄的喜欢，让安乔放弃她此生的梦想和坚持……我要是做这种事，那我真是畜生不如。”
啊，真是好感人的爱情故事。
龙芜吸吸鼻子：“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
弗雷德：“什么可能性？”
龙芜伸手，指尖拉出一截很短很短的距离：“一种，你能让你单薄的喜欢变为无穷的爱意，也能让安乔拥有她所有梦想与坚持的可能性。”
“这种希望很渺茫，但绝不代表这种希望不存在。你越努力，它便越有可能实现。”
“我会考虑帮助你的，如何，要尝试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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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登上星舰前，弗雷德都是一副如梦似幻的表情，连脚步都是踉跄的。
鞠元慕多少有些担忧，在登上星舰后把龙芜拉到一旁低声问：“你喂他吃菌子了？”
龙芜莫名其妙：“菌子，什么菌子？我就是和他谈了谈心，没干什么别的。”
鞠元慕欲言又止：“那怎么把他……谈心谈成了这个样子？”
龙芜不在意地摆摆手：“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开心得要晕过去了。你要是不信我把他也喊来。弗雷德！过来一下！”
弗雷德梦游般地走近了：“什么事？”
龙芜把他往前推推：“我刚刚和你说完那些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
弗雷德怔愣一下，随后猛猛点头：“帅，特别帅，帅得惨绝人寰，简直是天上天下第一霸道总裁，让我差点就要移情别恋了！”
鞠元慕看着从天上天下第一刺头变成龙芜迷弟的弗雷德，内心挣扎许久：“你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正常吗？”
龙芜肃然：“正常得不得了。”
弗雷德跟着她点头。
当事人都这样了，鞠元慕再怀疑弗雷德吃了菌子发疯，也不好直接当面怀疑，他只能含糊其辞道：“那你们回头注意点，别在比赛的时候乱发疯。”
“我看起来像是会发疯的人吗？”
龙芜有些不满鞠元慕对自己的评价：“菌子又是什么？你怎么老觉得我吃了这东西？”
鞠元慕张口，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龙芜。星舰中恰好响起赛事组的通知：“各位参赛选手请注意，各位参赛选手请注意，我们即将抵达本次莫尔星星系联赛的主要举办场地，请各位参赛选手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有序进入各自小队的登陆舰。重复一遍，我们即将抵达……”
弗雷德打起精神，主动承担起队长的责任，将几名队友都聚集在一起后，便坐进了属于十三号小队的登陆舰中。
待所有小队都准备完毕后，几十艘登陆舰有如漆黑宇宙中微不可察的细小尘埃般，一点一点奔向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作为小队中唯一一名战斗指挥系，弗雷德在没有经过投票选举的情况下，直接成为默认的队长。星系联赛允许学生带入比赛场地的东西不多，但老油条总有些经验，能避开联赛官方的耳目。
弗雷德自空间钮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探测器：“这颗星球好像几十年前还有居民，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直接变成荒星了。按照登陆舰现在的去向来看，我们很有可能会落到那座高山的山脚位置。”
龙芜自登陆舰的舷窗向外眺望。
他们离荒星表面越来越近了，诸多景物也愈发清晰。弗雷德所说的山脚就在登陆舰的正下方。
罗斐扬乐呵呵的：“是吗？这位置还不错？”
“不错就有鬼了。”
登陆舰穿过云层，龙芜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毫不犹豫地给罗斐扬泼了盆冷水：“这里的天气太反常了，如果这种规模的大雨继续三十分钟，我们的落点一定会爆发山洪。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被冲走了，只有你这小胖子屹立不倒。”
罗斐扬哎呀一声，很苦恼地拍拍肚皮：“那怎么办？我们差不多也是二十分钟后正式降落，岂不是一落地就有可能直面山洪？”
龙芜微微一笑：“的确有这种可能。至于怎么办——”
她亲昵地揽过弗雷德的肩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队长，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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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星。
希尔维斯特方才结束和司言的对话。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要在这短短一天内，通过和父亲、和司言的对话，而彻底颠覆了。
——但是颠覆归颠覆，龙小姐的比赛还是要看的。时间一到，希尔维斯特便主动忘记纷繁琐事，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搜寻莫尔星系星系联赛的专属频道，锁定十三小队的直播间。
——映入眼帘的，便是龙芜笑眯眯地揽过别的男人的肩膀。
希尔维斯特和父亲聊天的时候没有肚子疼，和司言聊天的时候没有肚子疼，现在看到龙芜和别人这么亲近，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哪哪都疼。
阿瑞斯陪他一起看电视，此时酸溜溜地开口：“主人，你走了之后，她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你还要在这里受苦受难。咱们要不还是放弃龙小姐吧。”
希尔维斯特幽幽开口：“注意你说话的态度，这位可是我肚子里孩子的亲妈。”
阿瑞斯脖子一梗：“什么亲妈！她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坏A！睡了你都不负责的那种！”
希尔维斯特无奈叹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阿瑞斯解释，他们发生意外后又把意外一起忘了的意外。
估计阿瑞斯听完这个故事，主板都要烧了。
他不再理会小孩子心性的机甲，只是专注地望向电视里的龙芜。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很久吗？好像也只有五天，但此时再望向龙芜的眉眼，希尔维斯特只觉得，自己无比想念龙小姐张扬的笑。
仿佛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仿佛只要她眯着眼睛说些胡话，希尔维斯特便又有了因她的只言片语，而重拾渺茫希望的勇气。
短暂地听完前因后果，希尔维斯特也明白了龙芜现在面对的情况。
紧迫的降落时间，不利的降落地点，和极有可能发生的山洪。现在，她正在盘问她新鲜出炉的队友们，该怎么做才能尽量减少损失。
弗雷德率先开口：“让罗斐扬率先尝试改变登陆舰的行动轨迹，如果不可以，我们就弃车保帅，保住尽量多的物资。”
罗斐扬紧随其后：“我觉得可以试试让登陆舰往湖里撞，然后慢慢漂到另一边。”
剩下三人，鞠元慕同意弗雷德的观点，芬恩认为登陆舰大概率保不住，米莉则认为他们可以尝试在接近地表时派出三位机甲战士，精准化落点，最好能进入半山腰的某一处山洞。
听完他们的观点，龙芜老神在在地点头：“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都不是最佳方案。”
弗雷德有些不服气地发问：“那你倒是说说，最佳方案是什么？”
龙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转头看向罗斐扬：“问你个事儿，小胖子。”
“你说呗。”
“如果我在这个高度，打开登陆舰的紧急逃生口，在三秒后再把这个紧急逃生口关掉，对你们造成的影响有多大？我觉得你们如果防护做好，几乎不会有任何影响。”
罗斐扬在短暂思考后。同意了龙芜的观点：“嗯，只要我们全都带好面罩，你也只开门三秒的话，问题确实不大。但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不会想一个人跳下去吧？”
“很聪明嘛，小胖子，你很适合当我座下的第一技术流人才。”
龙芜打了个响指：“我说的最佳方案，就是我现在离开登陆舰，推它一把，让它往山顶的方向飞。当然，从哪个角度推最省力，还要你们帮我算算。”
“这里可是万米高空！”
芬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就算你是S级alpha，现在跳出去也会瞬间死掉的。”
龙芜平静地回答他：“我不会死，这就是我为什么敢提出这个方案。”
鞠元慕把芬恩按住，皱着眉头看向龙芜：“……你很不同寻常，可是你的不同寻常也会为你带来麻烦。现在，你确定要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说可能会影响你一辈子的事情吗？”
“那我的一辈子可太长了。”
龙芜打了个哈欠。她金色的眼睛看似没有聚焦，可不知怎的，希尔维斯特就是觉得，龙芜是在看和她相隔一块屏幕的自己：“小子，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第一课。”
她缓缓起身，走到登陆舰的紧急逃生门旁，本就逼仄的空间，更因她的举动而显得氛围紧张。
“某件事于我而言重不重要——那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而是由我本人决定的。”
“你以为你在为我好，可实际上，让我放开手去做，会对我们彼此都要更好。”
“所以，某些人——”
她做作地拉长了音调：“能聪明到听懂我在说谁的某些人，别顾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大胆地去做。就算是渺茫到不可能的希望，我也会为你挣来的。”
“现在，小子，戴上你们的氧气面罩。”
话音未落，龙芜瞬间打开紧急逃生门。
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