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城西(15)
日光将他的眼睛照成更温柔的浅色,半弧的波光在瞳孔里细颤着,就像被打翻的春水。
呼出的热气喷散到耳廓,高岭青梨的耳尖不可抑制地动了动,从内到外染上粉红。
高岭青梨翘起的唇角缓慢拉直,被追问下脸颊上的软肉紧张地绷紧,垂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措地攥了攥,整个人像是被大型的猛兽盯上,隔着层布料贴着及川彻胸膛的手臂都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逃避着身体后仰,在长凳上又挪了挪,只想拉开距离,只刚动了一下,座位下却一空,半边身体顺势倾倒。
“小心!”
及川彻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声,愕然地看着她整个身体晃了下往后跌去,骨节分明的大手着急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眼前的景色忽然模糊成色块,高岭青梨胡乱地抬起双手,失重感只持续了一刹那,一双牢固的大手就紧紧护住了她的肩膀。
岩泉一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抵住了她的肩,把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的高岭青梨牢牢护住,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相同狂跳的心脏在此时近乎同频。
她抬起惊恐未定的双眼,眼睛里未消的恐吓在看到眼前的人时才重重消化,融化成一湾清潭。
握住她腕骨的指尖动了动,及川彻看清眼前的一幕,顿了顿,才缓缓松手支出笑来:“你看吧,我就说要掉下去了。”
高岭青梨对着岩泉一感激地笑着,被及川彻松开的手指按住了岩泉一裸露出的手臂,充血的肌肉触感就像一块炽热的岩石,她借力坐直了上身。
抬指勾了勾鬓边散乱的发丝,对及川彻说的话有些羞恼,翘着眼睫白了他一眼,说话声里还带着点鼻音:“还不是因为你突然靠近吓我一跳。”
“没事吧?”岩泉一收回自己的手臂,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遍。
“没事啦没事啦,这点距离就算摔下去也没事啦!”
心跳失衡的感觉已经过去,反应过来的高岭青梨自觉有点糗地扣了扣掌心,清透的皮肤下一点点漾开粉晕。
“啊啦小青梨,你还没说呢,你和金田一怎么这么熟了?”
及川彻仍不死心,再次追问了一遍,两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高岭青梨的身上,看的高岭青梨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
“就……加入排球部以后啊…我新交上的朋友啊,他的班级离我还挺近的,经常能碰到。”
高岭青梨的声音越来越低,在及川彻拷问般的视线里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没几秒又硬气地停止了脊背,尾音都坚定了起来。
干嘛这么看我!
瞧着及川彻越睁越大的双眼,高岭青梨十分硬气地反瞪了回去。
从她加入排球社至今……
她一说完,两个人的脑子里很快就计算出大概的时间,近乎是同时的,岩泉一和及川彻就扭头看向金田一。
即使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但是金田一在这群人里面也算不上突出。
及川彻更在意的是看起来默不作声的国见英,虽然平常话不多,但是脑子也灵转的很,简直就是应该被挂上红名。
今天及川彻这才发现自己还竟然还看走了眼,但还好为时不晚。
金田一还傻憨憨地对着看过来的两人笑,看的及川彻瞬间扭过了脑袋,目光下行对上高岭青梨剔透的眼睛。
眼睫下方的红痣眨眼闪烁,眼底水光浅浅,清透干净的一眼望到底。
及川彻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不着痕迹地看向岩泉一。
他半阖着眼,吊梢眼在日光下浅浅打下阴影,腰板挺得板直,依旧像棵直立的小白杨。
在意被掩饰在神色最深处,自己还站在高岭青梨差点栽下去的地方,伸手帮她把钻进领口的长发给挑了出来。
及川彻莫名心里有点不得劲,就像被塞进榨汁机里挤出的柠檬汁,他也有点说不准自己现在的撮合究竟是为了岩泉一还是别的什么,只能先不着痕迹地跳过这个话题。
“我听入畑教练说IH预选赛的比赛名单今天就要出了。”
“你在哪听到的?”
这对整个排球部来说都是个大事,及川彻刚说完两人就一起看向他,目光灼灼,眼神都热烈了不少。
及川彻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点脖子,有点糗地用手指磨了摸鼻尖:“教练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啦。”
他努力忽视着自己的怪异,缱绻清淡的香气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衣摆,靠近高岭青梨的半边身体从骨头往外透着酥麻。
及川彻有些坐立难安,搭在长凳上的手用力按了按凳面,想要稳住有些不受控制的心跳,恰好此时入畑教练笑呵呵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世主一般,眼睛瞬间就亮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接迎了上去。
入畑教练手里拿着张A4纸,旁边还跟着沟口老师,及川彻刚迎了上去,沟口老师就拍了拍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拉了过来。
“大家静一静啊!有件事情要宣布一下。”
就像闻到蜜的蚂蚁,在休息拉筋的球员们一窝蜂往这边靠,蠢蠢欲动的,一个个探头探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高岭青梨和岩泉一靠后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及川彻刚说了这件事,他们倒是对教练手里的东西有了点猜测,也没那么着急。
“分组表下来了,大家自行看一看吧。”
眼看人齐了,入畑教练倒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完就把名单交给了及川彻。
“青叶城西”的校名印在了分组表的最上方,其他人顺着校名目光下行,看着分在同一大组的对手。
薄薄的纸张在及川彻手中留下指甲印的弯月,周围一切在他感官里静音,眼里心里只能看见与青叶城西平齐的校名,目光深沉地落在了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名字。
白鸟泽。
被围在外围的高岭青梨往上垫了垫脚,面前这群男生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在聚在一起时,彼此的身高差就显得尤为明显,好像在她面前建了一堵墙,踮起脚尖的高度在这种身高差面前有些杯水车薪。
身后绑着的高马尾发尾像逗猫棒一样翘着晃了晃,岩泉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右边挤过来的人潮。
金田一站在她前边,凭借着良好的身高和视力,一眼就扫清了那张纸上的内容,脚步还没来得及移动,就因身后那点熟悉的味道全身肌肉又紧绷了起来。
肩膀上的脖子就好像生锈了一般,红晕已经先漫了上来,连转动的幅度都小到微不可见。
上次约青梨吃饭时对方一开始的反应还是让他有点丧气,金田一至今搜肠刮肚也没想到什么继续约饭的理由,但是隔着屏幕就会自然很多,至今联系的邮件都没断过。
金田一动了动唇,眼神里流露出一点迟疑,嘴巴里像是含了一个巨大的海绵泡泡,他生怕说得用力一点就让它破裂吓到身后的人。
在心底做准备的时间漫长到一个世纪,心底的迟疑压不下欲望,金田一半侧过身体,羞涩地垂下眼去看她:
“那个……青梨你站这边吧。”
高岭青梨顿时眼睛一亮,抬着脸感激地望着他:“好啊,谢谢你金田一!”
在喜欢的人这,即使是在普通一句话,都让金田一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不、不客气!”
他让开的半个身子的空档并不算大,但是高岭青梨站在里面绰绰有余。
此时找到理由的金田一,脑子就像是被丘比特开了光,行动都前所未有的明朗起来。
他用手格挡出旁边的位置,做出了个类似保镖的动作,挺拔的身姿和长长的手臂之间互成一个包围圈,把中心的人守护在其中。
这个动作像极了那时在青叶城西排球社见到她的第二天,及川彻就是这样如同恶龙一样护着公主,不过此刻的公主又再一次主动走向了他。
这半步的距离本身就近,高岭青梨踮着脚尖,在原地不好意思地往前垫了一步,这才抿着羞涩的笑凑上前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旁边的矢巾秀和岩泉一听得一清二楚。
这主动走向金田一的公主还未完全靠近,矢巾秀就一脸欣喜地转过身。
那让开的空档被拉开得更大,矢巾秀清秀的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青梨!你要看吗,来站我这啊!”
计划失败的措不及防,金田一本就大的眼睛在此刻睁地更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横插一脚的学长。
“诶?好啊,谢谢矢巾学长。”
就像及川彻了解的一样,高岭青梨对于很直接的邀请,扑面而来的热情会更容易软化态度,不过过于热情的态度还是会让她感受到私人领地被入侵的困扰。
金田一和矢巾秀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更大,完全能容纳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地步。
她这才刚上前一步,两个高高的男生中间就顿时凹下去一截,还没站定,被热闹吸引而来的及川彻就望了过来。
他看了看站在两人中间的少女,又看了看守在一旁明显心思不对的两人。
及川彻恨铁不成钢地盯了眼站在三人身后,快成为背景板的岩泉一,足够一个成年人站下的位置于高岭青梨而言旁边还是空了一截,及川彻手里捏着那张A4纸,动作丝滑地侧身钻进了那条缝里。
被挤走的金田一一脸懵,他脚步踉跄着往后一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他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挤到的国见英双手撑住了他靠过来的身体。
“你干什么啊金田一?”
“不是,是及川学长他……”
“小青梨!是要看看这个嘛!”
金田一的疑问还没能讲清,及川彻就用他这格外甜腻的嗓音截断了辩解,他捏着分组表的边角,献宝似地放在了她的面前,还把金田一的身影遮的严严实实。
这是高岭青梨刚刚想看的东西,金田一一下就没了声。
矢巾秀面上欣喜完全僵在了脸上,比及川彻更要浅色的瞳孔里震惊着颤抖,又碍于对方学长的身份,只能咽下快到喉咙里的吐槽。
只有这么一个接近青梨的时间,就连这及川学长都要霸占。
矢巾秀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留下两行宽泪。
一下沦为视线中心,又被两个一米八高的人挤在中间,高岭青梨站在原地踮了踮脚尖,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有些尴尬地逃避般垂下眼去看名单。
她低头看的认真,目光在几个学校里面流连。
在高中报考时她就没挑过学校,一个是因为自己成绩本就在上游,不会担心有考不上的风险。
另外就是两个幼驯染都在青叶城西,她也就照着他俩的脚步,报考了这个学校。
现在一看名单上的学校,各个她都不熟悉,有印象的只有最近打过训练赛的学校,以及那个白鸟泽。
“啊……他和我们又不是一个大组啊……乌野倒是和我们一个组,这是影山那个学校吧?”
白鸟泽做为县内强豪,早两年的预选赛晋级名额被他们全部包揽,其中的王牌选手牛岛若利更是和岩泉一及川彻一届,是他们从国中开始就连战五年的劲敌。
今年是第六年。
“这也没办法,基本每次都这么分……”及川彻重重咋舌,然而很快脸上的笑又露了出来:“这样也好,能让我一次性把小飞雄和牛若一起打败!哇哈哈哈哈!”
队长自信又张扬的笑声给其余人打了一针强力的镇静剂,队友们又挤兑着及川彻说了两句,但脸上的笑从没落下,嬉笑着闹开,气氛一时热火朝天。
高岭青梨静静凝视着那行熟悉的字体,在喧嚣中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收敛,合上的眼帘挡去了眼底的忧色。
常任第一第二的两个学校,在分组上也会特意调开,在总决赛之前,基本上都是属于王不王的状态。
可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悬在颈上敲定生死的闸刀,可这闸刀又偏偏要在最后时刻才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