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白之灵
无垠夜空,星光微弱,不时有流星划过,照亮了蹲在泥沙地上的一张稚嫩面庞。
女孩扔下画了一半猪头的小树枝,双手合十,闭眼恨恨道:“愿臭师兄吃菜塞牙,喝水长胖,嗯......胖成一只大肥猪,动也动不了,圆溜溜地在地上打滚才好!”
“咳......”
头顶上传来声音,女孩急忙捂嘴,扭转小小的身子望着来人,一脸委屈。
“师父~”
来人身着一袭宽大白衫,衣袂鹤鹤,在暗夜中,整个人似在发光。
“又被罚了?”
女孩撅起小嘴,一抽一抽地朝他哭诉:“师兄把我扔这自己走了,师父,这里好黑啊!我想回蓬莱。”
白衣人朝她走近,伸手扶她。
“起来。”
女孩边抹眼泪边起身,站在他身侧,眨巴着泪眼。不同于之前,她眼前明显亮堂了许多,甚至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于是,她寻光溯源,发现不远处多了一颗铮亮的星星。那星星与众不同,色为浅蓝,看来如玉般晶莹剔透。她满眼写着惊喜,惊叹:“师父,那颗星星好亮好亮!”
小女孩望着那颗星星,小小的她还不及旁人腰腹。
“它以前不亮,在有光的地方是白色。”
“嗯?那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是极白之灵。”
“极白之灵又是什么?”
“一种灵物,以光为食,能辨万物本源,探人过往陈昔。而它受制于血,古有尊者以血灌之,将其降于一方铜镜之内,是为通灵宝鉴,后赐名鉴灵镜。”
小女孩扭头望他:“就是师父的鉴灵镜吗?”
“嗯。”白衣人低眸看她,手中白光一闪,瞬时出现一面古铜镜,“为师一直在想能教你些什么,今日你被临枫罚放于此,也算与它有缘,那便将它交给你吧!”
小女孩一听,激动得两眼放光,可顷刻之间又失落地垂下头去,呐呐道:“可是我很笨的,剑也不会使,大师兄都不肯教我了,如此珍贵的东西我受不得的。”
白衣人笑了笑:“受不受得要自己说了才算。”
小女孩看着他掌心的铜镜,微愣片刻,双手接下。
“师父对我最好了!”她将铜镜小心抱在怀中,左右瞅了瞅,稍息,她抬首望向远处,“师父,那颗星星有名字吗?”
“有,叫沫冰,自发蓝光的星星少有,故而它还有一个别称‘堇’。”
说着,他捡起树枝,在空中写出一个“堇”字。
“堇......好听好听,我要叫它堇!”
一大一小两介身影渐渐拉长,渐渐为黑色填满,直到亮光被收回,那颗叫“堇”的星星在夜空中一点点消失,直到再无一丝光亮,虞堇堇方才醒过来。
原来是一场梦!
灯火摇曳,红床暖帐,她愣了愣,这里不是玄灵楼吗?
自孟小鱼与众人对峙到冲进火场,她以为再无生还可能,谁料一个人将她救了出来。
师父!
对,是师父,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骗人。
心中是对师父出关满满的惊喜,她一掀被子,撑起尚还疲累的身躯就要下床。可晃眼间,她瞥见了一个中规中矩、静候在床侧的人。
那人身披白衣,头戴一顶高帽,方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青鸟?”虞堇堇惊诧一霎,“你......你怎么来了?还戴了帽子?”
“看你!”声线低沉,多少有些感情。
虞堇堇眉眼含笑:“我师父呢?可是出关了?火场上是师父救的我对吗?”
青鸟走近,拍拍她的肩膀:“做梦!”
“嗯?”虞堇堇睨他一眼,“你才做梦呢,那就是师父!”
青鸟摇头叹气:“神君......尚在......闭关!”
“不可能!那感觉那么真实,不可能是梦!”虞堇堇到底心生怀疑,“若照你这么说,那救我的人是谁?难不成是你啊!”
“战神。”
虞堇堇眉心一低:“师叔?他来了?”
青鸟点头,双手插进袖兜。
“那我师父何时才能出关?”
“不知!”
“那我师祖云游回来了吗?”
青鸟仰头想了想,最终一脸淡然地说:“不知!”
“我那重情重义的人族小徒弟呢?”
青鸟苦着脸,静静斜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虞堇堇便朝他翻一个白眼,逐渐失去耐心:“我知你不善言辞,但你嘴巴每次能不能多蹦几个字出来,我要求不高,几个字就行!”
青鸟眨几下眼睛,一本正经道:“真不知。”
难得多的一个字,却让虞堇堇心气顿时上涌,手往门口一摆:“你走,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青鸟听后也没多留,反身便出了门。
他这一走,虞堇堇更是哭笑不得。
他是特意来气她的吗?
旁侧西屋,伏朔开腿斜坐于床边,掐着里侧孟小鱼的手腕,连连叹气。
“永安不回,还硬要给那丫头陪葬,我再来晚些,你这小命就不保啰!”他放下孟小鱼的手,用扇子指着那安静沉睡的人,“你若出了任何闪失,你那偏心的师父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我,好歹是战神,战神诶!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下好了,沫冰一动,这老祖又得拿你师兄问话了。你倒说说,我该如何说?”
他用扇头顶着下巴:“说你英勇无畏,赤手空拳,以血肉之躯召唤神魂去大战永夜?还是说你厌了神位,决心要与那丫头在人世共沉沦?”
“哎,真会给我出难题!”
“战神也有难事?”青鸟走进来,揣着手,面上淡漠。
伏朔挑眼一瞧,打趣道:“哟,一会不见,小哑鸟怎突然戴上帽子了?可是头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战神,请注意您的言行!”
伏朔很配合地往自己身上瞅了瞅,提扇的手一摆:“有什么问题吗?”
青鸟沉眼,不忍直视,挺直身板说:“我只问您,临枫为何会在玄灵楼?”
“还用问吗?当然是我让他来的!”
青鸟瞥他一眼,他竟眼不红心不跳?
“我们之前便有约定,不得干涉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您这是作弊!您收临枫为徒这件事也就罢了,这是我俩的赌约,您堂堂战神,说出的话能不作数?”
伏朔哼笑一声:“临枫的事真就罢了吗?当年也不知是谁铁了心要去老祖那告状来着?若不是我在你头上放了些东西,你会听话吗?再说赌约一事,也不知是谁鼓动我的小师弟来的这?就这么怕我赢了你么?”
他转着手中纸扇,继续道:“他喜欢吃鱼,我将他放在了一个小渔村,还特意选了一个疼他爱他的凡人老爹,让他做个普通卖鱼郎,平平凡凡度过这最后一世,寿终正寝,魂归神位。可你呢?非引他来这与他犯冲的武镜城,你是真为你家神君好啊!”
青鸟面无波动:“在小渔村就真的是为神君好吗?唯一的亲人葬身大海,小小年纪便孤苦无依,遭人口舌。如此寿终正寝,战神当真用心呐!”
伏朔语气降了一个度:“我哪知道那凡人是个夭寿短命的。”
青鸟扬嘴:“三人既遇,那便这样吧!你我旁观便好,结果如何?相信不久自有分晓。”
伏朔甩开扇面,其上大写的“风度”二字醒目非常,他眉间含笑:“也好,如此也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青鸟笑而不语。
伏朔随即一愣:“哎呀,有人来了!”他飞速移至青鸟面前,埋头凑人耳前,“小哑鸟,你这帽子怪好看哩!”
语罢,他一把扬去青鸟头上的帽子,随着刮来了的一股强风随即消失。
青鸟衣衫飞扬,头上高簪的绿发立时垂落下来,眼前恣意飘扬的根根绿发让他眼前一黑,无语至极。
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神君持重沉稳,而这战神,怎地如此幼稚?
听得门“吱呀”一声,他忙施法挽起一头散发,随便从旁边扯来一块布,将头发完全掩住。规矩地整理仪容,轻咳两声静候来人。
“你没走啊!”虞堇堇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这帽子貌似更适合你!”
青鸟沉默,没有说话。头上是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若非情势紧急,他何至于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若是以绿发示她,她不得揪着自己不放,抓着问东问西,笑个半日?
虞堇堇视线未在他头上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往床前走。
见孟小鱼呼吸平稳,她悬着的心也算落下,想着火场上的种种,他为了自己,一人对峙众人,为妖谋不平,更无畏生死,一股暖流油然而生,那一刻,眸子也似被蠕湿了。
这少年她没看错!
可是,明知是死路也非要往里闯,也是够笨的。
她看着他,安静的脸上似有熟悉的轮廓,让她忍不住要去触摸,指腹划过他白润的脸颊,在下颚分明的棱角处流连。
心尖被一种强烈的感情突袭,莫名一颤。
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可能是他的上辈子、上上辈子......
“咳咳......”青鸟掩鼻,提醒她屋里还有个人。
虞堇堇不舍地收回手,收敛情绪,问他:“我师叔呢?”
“刚走!”
她抿嘴一笑:“就这么不想见我啊!”
“嗯~”青鸟声音冗长,像是怕她听不够一般。
虞堇堇瞪他一眼,反问:“你为何不走?”
青鸟摇头,淡淡道:“芍药!”
对啊,在觉明寺下的山洞里,她将芍药送到了玄灵楼自己的房间,可刚怎么没见着?
“在这!”青鸟手中霎时出现一盆芍药花。
虞堇堇移步上前,抱着小盆子,满眼诧异:“你用芍药花保她肉身,她真的中毒了?”
“嗯!”
“中的什么毒?你快救她啊!”
青鸟摇头:“不知。”
虞堇堇细想着洞中暮音说的话,急道:“是冥界的坏东西,我现在就去冥界,你要照顾好她。”
“地火!”
“我不怕,我有师祖的云天衣。”
“我去。”
虞堇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啧啧道:“你去我不放心!”
云天衣原本宽大厚重,她为了让其看来精巧美观,已经裁量成了自己的专属披风,并加了许多花形配饰。若被他这个一本正经的大高个穿了去,那画面属实有点辣眼睛。
不明深意的青鸟眉头蹙了蹙,尚未开口便听床上传来声音。
“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