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怪物
“如何？知道圣球的厉害了吧！”林子上方，言语中尽显嘲讽。
“我还要带圣球回去复命，就不奉陪了，你们慢慢玩！哦！对了，提个醒，它们可都是赤灵妖哦！”
赤灵妖？
声音渐渐远去，暮音真的走了。
虞堇堇看着近在咫尺的漆黑怪物，它们的脸是人的皮肉，面色苍苍却有不同的印记，刀疤、黑痣、斑点......
她心中一寒，它们是赤灵妖？
似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法阵结下的红光屏障，它们泥塑的身体被挤得几乎快变形。这便是小彩蕈说的如他那样被迷了心智、称暮音为娘娘的妖吗？
“师父。”孟小鱼注意到法阵的变化，他将掌心抵在身前，以确保撑起随时可能碎裂的屏障，“没事吧？”
虞堇堇缓缓垂眸，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你的弱点很明显啊！”百花仙子面不改色，“一句赤灵妖便让你分了心。”
“不。”虞堇堇凝掌施法，补上了屏障多处裂缝，“它们被吸干了精气，已经死了，我眼前的只是具具空壳，除了一张脸皮，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血肉。”
“它们不是赤灵妖，只是带着面具的怪物。”
“难得，通透！”百花仙子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它们可不好对付，没想到吧，来人间一趟竟被自己的仙侍给坑了！”虞堇堇话锋一转，调侃道。
百花仙子勉强一笑：“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暮音了。”
虞堇堇抬眸，再次看向红光屏障外的汹汹怪物，她脸色一转：“暮音该死，我绝不会放过她！”
声音冷肃决绝，似在向背后之人宣誓。
百花仙子声色未动，似默许了她的话。
“我要回家......”
狭小的空间里，惊恐的小孩哭声不止，稚声拔尖，直扎耳脉，扰得几人心神意乱。孟小鱼试图抚慰，但因顾着面前裂开的小块红光屏障，他也分身乏术。
“再哭再叫就把你们扔出去！”
雄浑的声音一出，两小孩这才肯安分下来，颤巍巍地站着，动也不敢动。
这时，虞堇堇才注意到歪躺在地上的素衣男人，这人不仅救了孟小鱼，还保住了她的膝盖，是为好人。念其恩义，她道：“你伤得可重？”
男人坐正身子，礼貌一笑：“本以为死路一条，幸得仙子及时相救，鄙人暂时无碍。”
仙子？虞堇堇思量须臾，想来是刚刚林中一番话的缘故。
这时，孟小鱼小心凑她耳边，轻声呢喃：“师父，他在找芍药，找了几百年了已经。”
听后，虞堇堇猛然回头，正视那在地打坐的人，凛声道：“你是赤灵妖？”
男人稍有诧色，点头道：“是。”
“你找芍药做什么？”
“救人......”
“救谁？”虞堇堇紧锁眉头，芍药自身都难保了，如何救人？
男人未有丝毫犹豫，直言道：“红衣将军，濮阳笙！”
虞堇堇大惊，手上一抖：“什么？”
同样震惊的还有孟小鱼：“红衣将军不是已经......”
话尚未说完，手猛然被一个重物拍打，他下意识缩手，抬眼一瞧，却见那裂开的红光屏障已豁开了一条大口子。外面那些怪物发出阵阵凶恶嘶吼，黑黢黢的手经裂缝猛然捶打进来，如铁丝乍开，如妖花怒放。
只差一点，就要捅破孟小鱼的心脏。然屏内空间狭小，他进退两难，只得避开一只只凶爪，蹲身下来，用身体继续支撑着红光屏障。
“这什么野蛮力量？法阵都对它没用！”虞堇堇微皱眉头。
百花仙子似有所察觉，脸上终起一丝波澜：“用点儿力！”
要你说？虞堇堇心里嘀咕着，手臂一转，与百花仙子默契施法，将屏障击碎，破裂的碎片随着涌动的条条光柱往外冲击，强大的力量迫使那些蛮力怪物仰头后倒，如大树倾覆般震撼天地，它们一层叠一层，乌泱泱一片。
“咳咳咳......”
重物落地后震起的泥尘如烟如雾，将几人笼罩其中，一时咳喘不休。待烟尘散去，虞堇堇拍拍身上尘屑，忽而想起了在蓬莱挨灰的旧衣：“还是我那百毒不侵的青叶莲衣好！”
“怪物......啊......”
衣侧被两只小手紧紧拉扯，虞堇堇放眼望去，不觉心惊。
四方怪物的身体已融为一团，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如文墨挥洒在地，将她们团团包围，只留了一张张白脸面皮在上浮动。所及之处，枯叶杂草皆不见影。
“这究竟是何物？”百花仙子纳罕。
“那球定不简单！”虞堇堇不由感叹。
孟小鱼指着对面：“师父，你看。”
对面的一处，怪物融化的液体正如烧开的沸水般咕咕作响，上冒的将脸皮托起，不断往上，形成一个小水柱，待有一定的高度，黑色水柱竟分化出四肢，如原先一般，毫无二致。
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浮动的白脸顺势而起，顷刻便长出四肢。
众人出神地看着这一幕，深感震悚。
“领他们出去，”虞堇堇向着百花仙子，“这些东西留不得，得全部除掉！”
“好！”说着，百花仙子来回两趟，除了虞堇堇，她将所有人送出了包围圈。
“这......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啊！”虞堇堇长吁一口气。
“砰砰......”四周，石头撞击的声音欺压过来，其汹汹之势恐有先前十倍有余。如大厦将倾，所立之处，强烈震颤。
“师父......”孟小鱼高声大喊，起步的身姿被陡然而来的一只手拦住。
“嫌命......”百花仙子余光瞥他，顿然，她目色一松，及时咽下嗓子里的话，“你不能去。”
见怪物悉数冲向虞堇堇，孟小鱼转头看着全场唯一的援手，急道：“仙子，快救救我师父......救救她......”
百花仙子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声线凛凛：“待时机成熟，我自会救她！”
“什么时候算成熟？”孟小鱼质问，不再好颜相待，“您是九重天上的仙子，是我们当中修为之上层者。一时心软以致暮音发难陷大家于险境。眼下，我师父负伤除害，而位份在她之上的仙子却不施以援手，反是在旁观战，如此，莫不叫人心寒？”
“你......”百花仙子回眸瞪他，可只瞬间，眉眼便缓释下来，不做回应。但顾着他前移的步子，她索性将人定住，叫他动弹不得。
暮音不愧是她的仙侍，招数都差不多，孟小鱼眸子溜溜转动。因是侧着的，他只能透过眼角余光去瞧虞堇堇那边的动静。只是，黑压压的一片，雾蒙蒙的尘埃再次落入他的眼睛里，怎么也寻不到那抹火色的红衣。
不远处，虞堇堇拿出鉴灵境，召唤出刺白光线，她单手施法，化光为刃，以镜为源，向四周扩散。
白光如剑，对冲黑色，刺破怪物亦刚亦柔的身躯，将灰蒙压抑的林间瞬时照亮。
怪物被白光穿成了筛子眼，虞堇堇高举鉴灵镜想要乘胜追击将它们各个击破时忽觉胸口翻涌，一股血腥突破唇舌，直接冲了出来。
几遭事故，身体大不如前，可她施用法术仍旧肆意，毫不顾忌，以致叶落花残，伤了根本。
她扶着心口，环视那些被白光伤了的怪物，惊诧之色浮出眼底。
那些怪物身上被刺穿的洞眼，吸了地上的泥土，正在一点点愈合。
什么情况？
虞堇堇从来没有见过此种情形。正纳闷时，已愈合的怪物再次蓄力朝她奔来。
眼眸被黑色遮挡，她仍旧不解，这就是永夜时常捧在手心里的魔球的力量？
光亮褪去，四周再次陷入黑压压的氛围。她强起法诀，正要施掌，忽而身前降下两道剑光，阻止了前方怪物的攻势。
她抬眸溯源，只见一个青衣青年凌空而下，急速落在了她的身前。
青年身姿敏捷，冷如寒冰的亮剑经他对向一划，磅礴的剑气似有雷霆万钧之力，将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斩成了两段。
虞堇堇粲然一笑，这世间并非如自己想的那样凉薄，到底还是有些好人在的！
隐隐作痛的心迎上一丝暖意，她提醒道：“它们依着魔族的力量，杀不死的！”
“它们受外力驱使，脑中仅存一念，置人死地方休。”
沉稳的磁音正气凛然，虞堇堇脑袋一懵，这声音......能划出如此剑气的年轻人她没见过几个，可怎么就没想到柳承意呢？
早该想到的！
当她为自己的疏忽而面覆羞色时，她的嘴巴忽而被什么东西撬开，一颗圆溜溜的东西顺喉而下。
“呸呸呸......”舌头上一片苦涩，“柳承意，你又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上一次也是这般，不经她同意，他强行喂药，那后劲十足的苦药味儿她至今都还记得。
“无味散，舒筋活络之用。”
他虽答得板正，但虞堇堇却不乐意：“无味散？我看它叫苦味散才对吧，味苦至极，谁受得了？”
柳承意垂眸看她：“苦便对了！常人食之无味，伤者食之是会有点苦涩。”
“那是有点吗？”虞堇堇俯身作呕，间隙，她道：“那是要命的苦！”
柳承意冷眸微暖：“有这么苦？”
“要不你试......”虞堇堇话未说完，忽觉手被他猛然一拽，几个移步便到了他后方。
她被那药丸的苦劲捣得生无可恋，心里头五味陈杂的，只用手顺着喉咙，连掐死自己的想法都有了。旁边几束剑光闪过她也不想搭理，只通过被柳承意拽着的手腕，借他力量、随他移动。
“它们借魔族之力，以泥塑身，属土。”柳承意认真地说。
话落许久，不见回应，柳承意这才回头瞧去，也是这一瞧，才使他沉着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
无味散是白云山见效最快的良药，因药材稀缺，只为山上位尊者服用，他为数不多的几颗还是下山时师父硬塞给他的。如此灵药，到她服下至现在，气色理应好多了才是，可为何她脸上反增了些凄白之色，人也蔫了许多？
“你......感觉如何？”
虞堇堇耷拉着脑袋，似什么话也听不进。
难道无味散对她不顶用？
柳承意带着疑虑，回头提剑一挥，如虹的剑气再次重创卷土重来的怪物。逼退怪物后，他腾出手来给虞堇堇运功疗伤。
然而，虞堇堇仍旧蔫着，神情木讷。
“虞堇堇，说话！”他眉峰渐渐隆起，掌着她的肩膀，“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怕苦？”
柳承意寻声，只见身侧站了一袭白衣。
“何意？”他问。
百花仙子容色冷肃，继续道：“她生过一场大病，好了之后便落了恶根。常人的苦在她的嘴里会被放大好几倍。若遇极苦，她便会将自己禁锢起来。”
“大病？”柳承意看着她，“什么病？”
百花仙子叹气，环视一周后，凛声道：“我想，眼下解决它们才是要紧！”
柳承意回视虞堇堇，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怜惜：“此局，唯有她才能破。”
“木克土，我知道你的意思！”百花仙子施法召唤出百花铃，“此局无她，亦能破。”
周遭，得以重塑的怪物重踏而来，汹汹之势，似山崩地陷，枯叶随之震颤，泥尘往上翻涌。柳承意下颚紧绷，一手持剑指对怪物，一手拥住虞堇堇，用肩护着她的头。
此刻，林中响起了洪亮而清脆的铃声，紧接着，三人所立之处爬出许许多多的藤蔓，它们向四处蔓延，在怪物身上堆积盘绕，似在吸食养分，它们越来越壮，越来越紧。最后，竟将那些凶恶的怪物揉成了一片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