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雲来徒
大殿空空荡荡,虞堇堇单跪在正中央,朝上呐喊:“师祖啊,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您不在的这段日子,牡丹好想好想......好想您啊......”
“三个好想,我可听不出一点诚意来呐!我竟不知还被安排出了趟远门。”
肩侧,白须如瀑直垂,虞堇堇一个激动不小心猛地一握,忽而惊闻上方传来“哎哟”一声,她慌忙撂手认错。
元敖老祖努力掀起一个白眼,边顺着自己胡子边往高处走。虞堇堇忙跨步跟上去,极尽讨好地拉着老祖的袖子:“师祖,牡丹真的很想您,若是骗您,天打雷劈!”
“是吗?”
老祖右臂一挥,一道惊雷立时从侧方闪过,打在斜侧的一个人来高的布偶娃娃身上,娃娃遭雷一击,头发瞬间冒烟。
这娃娃......嗯?红裙粉面,没有五官,不想也知道是谁!
可她却故作不知地拍起了马屁:“师祖真真是厉害呀!这娃娃如此美丽动人、乖巧可爱,可堪您的小宝库之最了吧!”
可真会说话呀!拍马屁的同时把自己也夸了。老祖回眼睨她:“谁让你起来的,回去跪着!”
虞堇堇哦了一声,乖乖回原地跪下。
老祖走至上堂,揣着手,低眼看着她,连叹几口气:“你又去冥界了?你上回跑冥界去,我如何给你说的?”
虞堇堇心虚地埋着头,支支吾吾道:“再有下次,腿给打断!”
老祖指着她,脚步差点乱了方寸:“信不信,把你腿打断了再接回来!”
虞堇堇磕头暗笑:“牡丹下次不敢了,师祖息怒。”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老祖指头抖了抖,最后朝着那冒烟的布娃娃甩了一巴掌。
“今日冥界青云二使来过我这,可把你在冥界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全都告诉我了。若非看在我这张老脸和......和你师父的面子上,人家的状纸可都将天帝的紫微宫绕了好几圈了......”
“可师祖,我那是着急救芍药嘛......况且我还帮他们复原了曼珠沙华呢......”虞堇堇有亿点点委屈。
“好啊!还敢拿芍药来挡自己的错,”老祖的步子在上头踱来踱去,看似怒火难遏的样子,“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是真的,”虞堇堇大喊,“青鸟也知道的,师祖可以问他!”
“我......”青鸟恰恰迎门进来。
虞堇堇盯着满脸正经的青鸟:“快,快给师祖说说当时的情况。”
青鸟并没有看她,直接走到她一边,再斜跨一步远离她,躬身道:“当时芍药凡身危在旦夕,情势紧急才出此下策,望老祖恕罪!”
老祖摆摆手:“罢了罢了,芍药且不说,你去嘛就悄咪咪点嘛,经上次一闹谁不知道你是蓬莱的小仙女,竟还让人家冥王抓个现行,这不告你怕是都不好意思!”
“没见过冥王呀!”
虞堇堇寻思着,上次行动除了在忘川的那一遭,总共也没遇见几个鬼差呀,何时又被冥王抓了个现行?
“冥王无疆之寿,好几万岁也是一副童颜,你可是将人家当成小孩了?”
后方,伏朔一手牵着一只大藏獒,一手摇着他那把写了“风度”的纸扇款款而来。
“那小孩是冥王?”虞堇堇恍然大悟,“难怪他话都不愿和我说,拿我当空气。”
此刻,青鸟盯着将脖子扭来扭去的藏獒,悄声道:“魁首仙君,你怎能以此面目见老祖,失态了哈!”
“汪汪汪......”地上的藏獒朝他龇牙咧嘴大叫,两只前腿在地板上卖力地刨了又刨。
青鸟被这突来的狗叫吓得一激灵,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竟失仪大喊起来:“战神,管好你的狗!”
想不到一向重礼的仙官大人也有被狗吓得失态的时候,虞堇堇非常配合地大笑起来。
上方老祖见此场面,瞪了瞪不请自来的伏朔:“你的......魁首可是吃错了药?”
“师父厉害呀!一眼便瞧出问题所在。”虞堇堇眼见伏朔变了一张脸,还惨兮兮地说,“魁首前些日肚子不舒服,没出息地随意吃了些药。之后肚子是不疼了,可这性子却暴躁了不少,不仅逢人就咬,还把我的弸哏殿折腾得面目全非。徒儿无能,也看不出是什么个毛病,便将这不成才的徒弟领来让师父给看看。”
他抖一抖绳子,另一头的藏獒朝上大汪两声。
老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缓步走去瞧了瞧,随即摇头拿出一个小白瓶:“不中用了,此为安乐水,让他安乐地走吧!”
“啊???”
在场的无不震惊。连龇牙咧嘴的藏獒都被吓得前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师父,这是不是太严重了些?”伏朔道。
老祖掌着他的肩膀:“不不不......有些事可不能心慈手软,你是他师父,他却张嘴咬你,留着是祸。”说着,手掌缓缓上行,拍在他脸上,“这徒弟不听话呀,就该早早处置了,免得遗祸无穷。”
伏朔眨巴着眼睛,老祖这是在跟他指桑说槐呢。他低眸看一眼盛气已然不在的藏獒,心里骂了句“怂蛋”后连忙躬身道:“师父教诲徒儿定当铭记于心,但瞧这孽徒如此狗样,似已被您的神威治好了,徒儿这便带回去,定要好好罚他......看他还敢乱吃药?”
“不要罚我师父!”
大殿上堂,高高扬起的一声少年叫喊,吸引了在场所有目光。
小仙童神色仓皇地将孟小鱼往回拉,但他不敢用力,孟小鱼一使劲儿便跑了出来。
“老祖,您答应过我不罚我师父的!”
仙童眼见拦不住,干脆放弃,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祖,似在说:拦不住,也不敢拦啊!
老祖叹口气,挥手让他下去。笑说:“我元敖老祖像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你看,”他指着斜侧的娃娃,“已经罚过了~”
尾音托着,变脸真快啊!伏朔叹一声。
虞堇堇望着孟小鱼,毫发无损,手里还拿了个什么东西,她眨眼定睛再看,竟是一只玉简!
拜雲峰的玉简只有师父和战神师叔有,是老祖收徒的用物。他为何会有?
而他公然拿在手里,应是老祖应允给他的才是。
这......瞧着老祖对他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孔,这是要收他做徒弟?
不,这如何能行?孟小鱼他有师父的。
“师祖!牡丹有话要说。”
老祖走回上方:“说来听听。”
“我师父和师叔同为您徒弟,若他们被迫背离师门,转投他人为师,师祖应当如何?”
老祖正色道:“荒唐,我怎么可能让你师父拜他人为师?况且你师父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何会背弃师门?丫头,你若再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一旁的伏朔愣了愣,没......没了?
“师祖说的是,但若有一位尊者觊觎他人徒弟呢?”
“挑拨别人师徒关系就是此人心术不正,位高又如何?你且说来,他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唔......”嘴巴被一只猝然而来的大手捂着,虞堇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啊......师父,此事徒儿知道,误会都是误会。”伏朔摁着虞堇堇,一点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小丫头,你只与那大仙仅有一面之缘,怎还凭空污蔑人家呢?不懂事了噢!既然来了,可不能厚此薄彼,走,也去师叔那儿坐坐,师叔和你聊聊魔族的事儿。”
“唔唔......”虞堇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战神有病啊?
老祖也懵着时,孟小鱼却一把甩开玉简,一溜烟跑下去,老祖慌得接下玉简,眼见疼惜。
孟小鱼则一把推开伏朔:“你放开我师父!”
伏朔被推得一踉跄,不可思议地盯着孟小鱼:“你你你......小师......”
“咳!”
老祖的一声咳止住了他的话。
他忙整理衣装,清了清嗓子:“小郎君一点没变呐,还是如此野蛮!”
“你何时见过他?”虞堇堇瞪着他。
伏朔倒是被这句话问住了,他用扇头敲起了脑袋,故作寻思相遇时间。
虞堇堇就着他的举动脑补出了一个画面——战神将孟小鱼打晕,将人用麻袋装着,悄咪咪地抗来拜雲峰送给师祖,师祖欲先斩后奏,便急忙向孟小鱼赐简,只可惜,她来了!
救命,一个神尊一个战神,怎么这么好笑!
虞堇堇笑得,在场所有人似都有点担心她了。纷纷朝她投来怜爱的目光。
“师父,你没事吧!”孟小鱼问。
须臾,虞堇堇回头看孟小鱼,他两手空空,那玉简也不见了。她心中暗喜,老祖又怎样,徒弟总归是她的,他跨两阶收徒就是不对!
“师祖,孟小鱼是我徒弟,我不管他原身是哪方尊神,也不管您老看中了他哪一点,但他既拜我为师,他便是我徒弟,是我师父的徒孙,是您的徒曾孙。您不能不讲师门规矩把他从我这抢走,他既不要您的玉简,那便不想做您的徒弟。若师祖师叔执意如此,那我便找师父来评理。”
听闻,伏朔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方才说的是老祖不是他,他心里的大石头乍然落地。
在旁的青鸟只顾摇头,成何体统啊!
只有趴在地上的藏獒崇拜地望着她,自己师父都不敢如此和老祖说话!
而后知后觉的老祖也明白过来,他微微摇头,鼻孔出来的大气吹动了洁白的胡须:“丫头,你说什么?什么我跟你抢徒弟?他本就是......”
“咳咳咳......”伏朔又打断了他的话,笑眼迷离地看着虞堇堇,“你都把你师父搬出来了,你师祖如何抢你徒弟,看把人老人家气得,胡子都歪了。”
他朝孟小鱼使了个眼色:“去吧,安心把你小徒弟带走,这儿师叔帮你善后。”
在虞堇堇眼里,此事他也是同谋之一,也没搭理,只朝上说:“今日是牡丹莽撞了,牡丹下次再来看您!”说完,牵着孟小鱼就往外走。
“等等!”老祖抱着玉简,意味深长地看着孟小鱼,“你可想好了,你身边的牡丹可与你肚里面的牡丹截然不一,你真的愿意随她去?”
孟小鱼反身,面朝上方恭敬一礼,道:“愿意!不管来路,不问始终,只要我还是孟小鱼,我都愿意跟着她,也只想跟着她!”
当着师门一众,如此真诚又如此坚定,圆圆的后脑勺都像是在安慰后方的虞堇堇。
没关系的,师父不在,徒弟也能替她说话。
她鼻头酸了,眼睛也红了。
老祖转身,背向殿门,立如仙鹤:“那你跟她去吧!”
“谢老祖!”
孟小鱼和虞堇堇这才退出大殿。
伏朔叹气:“师父,那丫头性子您也知道,您别放在心里。”说着,他瞥一眼那红衣布偶,上次得知那丫头收小师弟为徒,老祖便做了这个布偶,权当是教训了,“要不您拿她出出气?”
“老祖,牡丹只是误会了您的意思,您别与她置气。”青鸟缓声道。
“汪汪......”魁首本想附和来着,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后,他又默默地趴回了地面。
老祖朝他们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伏朔和青鸟相互一眼,随后也出了门。
拜雲峰前,伏朔盯着青鸟,嘴角上扬起来:“不错嘛,这次竟没告本战神的状!”
青鸟翻一翻沉重的眼皮:“您与临枫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虽不乐意,他还是朝他行了辞礼,而后转身便走了,只是走至前方他忽又停下,“哦对了,战神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您是站牡丹和临枫那一头的,而小仙站了牡丹和神君。今日老祖之举让我越发坚定了——战神您会输!”
说完就走,坚决不回头。
伏朔淡淡一笑,转着扇子不自信地说:“那可说不好。”
“汪汪......”此刻,藏獒在脚边蹭了蹭。
本想让他在牡丹告状之前让他制造点麻烦来混淆视听,哪知第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伏朔没眼看他这怂样,无奈解了他的法术。
魁首得回人身,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也不忘凑在伏朔耳前说:“师父,若日后师叔知道您赌的是牡丹和临枫,可会与您置气?”
“我是他师兄,他与我置什么气?”伏朔急道,“况且我若不出手,你甘心让那小丫头越你一级,叫她师叔娘啊?”
魁首长叹一声,摊着两只手:“我无所谓啊!师侄变师弟妹,是师父您不甘心吧!”
伏朔用扇头狠狠敲了他的头:“再说就把你打回原形!”
魁首抿紧嘴巴,不再多言。
伏朔往另一只手心打着扇头,眺目远方:“近日魔族虽规矩得很,但那丫头遇见的永夜不假。回去收拾收拾,我得去一趟赤溟幽渊,等我走后,你多留意留意小丫头那边。”
魁首不能说话,一个劲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