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钱乃于一整夜没睡，早起格外清醒，只是脚下有些发抖。
到了售楼处后，好似被什么声音蛊惑，能够安心，钱乃于开始觉得睁不开眼睛，灌了一瓶红牛下肚，勉强三分清醒。
人声鼎沸中，寂静的最崩溃。
来访的客户要求去工地，在谨慎地对客户一再声明危险性后，为了促进成单，钱乃于心一横和主管说过后，拿着安全帽带着客户去了工地。
尚在建设的工地粗糙不已，路面也没有平整，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处都是泥泞。
钱乃于带着客户从还没有封闭的消防楼梯，气喘吁吁地爬到想要看的楼层，一边叮嘱着注意脚下安全，一边不安的张望着四周。
站在还没有封窗的阳台上，钱乃于望着脚下的大片空白，一瞬有恍惚。
跳下去吧，心内有个蛊惑的声音在叫嚣，早早晚晚，你都是要跳下去的。
活着这么苦了，别再撑着了。
反反复复折腾了十年，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钱乃于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就是什么都得不到，认命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要跳下去了。
当初前男友也不是第一次玩世不恭地要她跳下去了。
刚住在一起没多久，钱乃于给自己母亲转过五千块，被前男友知道了。
某一日，前男友盯着钱乃于桌上的护肤品，语气很是微妙，我妈用一辈子的化妆品也不一定有你的一瓶贵，你应该买一套送给她。
钱乃于的手抖了一下，还是沉默了。
明明是她的工资。
感情就是一场博弈，看看谁先心软。
在一次次试探中，钱乃于不自觉地让出了底线，让出了她本来觉得不重要的东西。
不是所有人知道你的底线在哪时，会尊重你的底细，更多的人是试探你的底线，继而恨不得一脚一脚的再把你往下踩，直到彻底踩死你万劫不复。
因为钱乃于的一再退让和妥协，让前男友更加自信满满，觉得钱乃于离不开它。
于是对她越来越不客气。
恍惚间钱乃于才明白，爱情里的委曲求全，其实是得不到爱情的。
多可笑，年轻时，她甚至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以为最起码能心平气和的好好告别，其实对方早已厌恶到不屑一顾，恨不得她即刻去死。
把柔软的话对他说尽了，也没有换回一丝真诚。
原来，什么都没有用，不是对的人，什么都没有用。
不谈恋爱不会死，但是爱错了人，真的会死。
风吹迷了眼睛，睁不开。
好像过去和现实在反反复复，钱乃于干脆闭上眼睛，深吸两口气息，试图平复。
依稀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屋子里，看上去似乎温馨不已。
前男友在她的身后，兴奋的一直沉浸在打游戏的快乐中，冷淡的目光扫过她爬上窗台的行为，想必还在心内唾骂两句千万别耽误自己打游戏吧。
钱乃于兴冲冲地爬上去，双腿搭在窗外，清风拂面，那一刻她只感觉自由没有什么害怕了。
脚下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怂恿，跳下去跳下去。
又仿佛谁在身后拉了她一把，苦苦劝说着不值得，来人间走一趟，不该只是受苦的。
钱乃于突然害怕了。
心生畏惧后，连站起来都不敢，钱乃于慢慢地将腿挪到窗沿内侧，死死地握住窗台的边缘，最后灰溜溜的下去。
前男友讥诮的眼神扫过她，活脱脱像是看被拆穿了的跳梁小丑。
那一刻，她觉得人生灰暗的活下去或者死去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足够后悔自己没有勇气跳下去，丢了仅存的脸面，还要面对操蛋而毫无希望的人生。
因为钱乃于的不肯妥协，妥协他要父母一起来住，前男友心疼自己的父母而崩溃大哭。
钱乃于试图想要讲道理，第一连父母都没有正式见面过，感情没有稳定到谈婚论嫁，第二房子是她租的，她只希望现阶段自己是女主人。
前男友瞬间急了，说钱乃于从来没有看得起他。
不乏牵扯出许多废话。
后来的钱乃于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自己毫不避讳地坦率直言，因为钱乃于没有吃过自己母亲的苦楚，每每想到，气愤的就要挖苦。
想要给钱乃于教训，印象深刻到以后才不会想要挑战他的威严。
钱乃于不寒而栗，从那一刻她真切的怀疑，自己好似从未了解过任何人，哪怕是日夜生存的世界。
他代替自己的母亲愤恨她的年轻，嫉妒她的有所选择。
在他心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比自己的父亲要好很多的人，而自己的母亲居然没有福分拥有他这么好的男人。
辛辛苦苦一辈子培养出自己，却便宜了她。
而她，不劳而获却能坐享其成，这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他没办法忍受钱乃于不必承受没有尿渍的马桶，享受着清洗干净的水池，哪怕是被他洗坏的衣服，不用洗他的袜子，他都觉得是钱乃于不应该承受的福气。
他要她，哪怕还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就要承受母亲一辈子的委屈，和无处转移的恶意。
或许是寻常人家婆婆对媳妇的下马威，但这是他默许的，也是他正在做的。
他们理所应当的想要恐吓住，要她望而生畏，最好瑟瑟发抖。却从未想过如今的社会进程，他们认知里的一切早已经不顶用了。
相对比，钱乃于也说不清，到底是觉得要好好在一起自己更滑稽，还是已经习惯在感情中得利，得不到就暴跳如雷的他们更可笑。
所以和前男友分手之后，钱乃于自暴自弃的想着，算了吧，认命了。既然是一定要被剥削的人生，还不如被父母继续盘剥好一点。
最起码，大家之间还有割舍不了的血缘，也不至于真的要了她的命。
或许，还会为她收个尸。
高中时候，大家都是学生，手里没有什么钱。
谈恋爱时，女孩子喜欢送男朋友一些东西，最好的证明就是自己用心的手工品。
学业匆忙，很多家长也会织厚厚的围巾手套毛衣之类的给学生们保暖，为他们御寒。
从小到大，弟弟的毛衣手套围巾都是妈妈织的，自己的都是潦草随手买的。
钱乃于也想要一条手织围巾啊，来证明自己是被爱的。
她也想要一针一线被落实的爱，如果一朝一夕，都能被感知的爱。
在钱乃于潜意识当中，是一种证明，似乎得到了就是被爱了。
在一起前，前男友是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的，兴冲冲买了一堆毛线在单位，同事们好奇的询问怎么买了这么多毛线。
前男友羞涩的笑着，说要学会织毛衣，练的炉火纯青，承包以后家里的毛线类，毕竟有小宝宝之后，还是自己动手亲历亲为的更能放心。
再说，给女朋友织一双毛袜子，冬天在家也会更暖和。
大家都在夸，这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好男人啊。
谁跟他在一起，都能少操心，日子过的舒心。
钱乃于沉默的扫过一眼热闹的人群，那时候前男友的眼神像是一只赤诚的小狗狗，毫无保留的炙热，勾的钱乃于心内一动。
她只是太渴望一点点爱了，也想要一点别人表现形式的爱情。
但是在一起那么久，前男友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学不会针法，没有时间，毛线不好，怕钱乃于不喜欢会生气，理由多的让人啼笑皆非。
而随着自己越来越沉默寡言，他依然能够视若无睹。
在一起前的前男友，是会为钱乃于鸣不平，愤愤地表示怎么会有家庭这样。
他的共情心似乎让他无法理解，但又觉得不可理喻。
在一起时，谁不是满脑子都想着要天长地久。
前男友也曾经信誓旦旦地表态，我们努力的过好日子，将来你弟弟真的需要用钱，家里真的有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钱乃于很开心也很认命，或许这辈子不会富贵，没有办法再对父母施以援手，会被父母持续性看不起。
但是都不重要了，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向往的感情不算单纯，不算美好，但总要真诚。
还是被人打破了幻想的幸福，撕碎构建的假象，硬生生地将她拖拽出来，要她面对曾经逃走的一切。
继续在她并不熟悉的世界，风雨交加。
她是为了逃离家庭而选择了他，却在很多时候，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更深的影子，让她愣神许久。
钱乃于无法视若无睹，惊醒后觉得毛骨悚然。
反正你父母对你那么不好，你不也是忍着了嘛，我对你又不会比他们对你更糟。或许是这样的心态，让前男友理直气壮的有恃无恐。
心里越发地轻视，而顺理成章的对她继续忽视。
哪怕钱乃于痛不欲生，难以喘息，因为漠视，所以他觉得她的情绪都是小问题。
你家里都这么对你了，你应该反思自己的问题。
最后让人大彻大悟了的，往往是一根最细微不过的稻草，让人将过往全盘推翻，彻底否定。
否定了曾经付出真心的自己，否定了对方，否定了这段感情。
想将在一起过的所有证据，都泯灭。
最好谁都不知，如同我们没在一起过。
分开后发现，两个人在一起两年，连张合照都没有。
可以缅怀地方，可以回忆的场景，竟然，都没有。
能想起的记忆，除了争吵就是歇斯底里的算计，和疲惫的应对。
没有过被见证，或者被人知道的幸福。
当晚的钱乃于，破天荒地睡了一个踏实的好觉。
出乎意料，是一个真挚到落泪的美梦。
我不想以后见到你，只有在照片里。
梦里的前男友坚定道，钱乃于越发觉得凄凉。
梦中惊醒后，钱乃于发觉自己嘴角还挂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