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
见李晚月还未走,祁巍抬头瞧了一眼,违心地下逐客令:“军营重地,不便逗留,好走不送。”
本是许久未见心心念念之人,理应高兴才是,却还是改不了他这口是心非的坏毛病,说出些令人伤心难过的话。
他心中不免生出些悔意。
常言道覆水难收,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补救。
祁巍在心中暗骂自己,眼睛不动声色地瞥向李晚月。只见眼前的女子脸色似乎白了几分,身形看上去亦是有些消瘦,腰肢比先前更加纤细,盈盈一握。
他心不在焉地读着书册,可心绪却早已飘向眼前这名女子。
此时,李晚月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隐蔽的注视之下。
不过李晚月倒是并未察觉祁巍的“言不由衷”,听到他的冷言冷语后,她在感觉陌生的同时,有觉得有些熟悉。
许是她先前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竟忘了他们两人本就是陌路之人,忘了她最开始的目的。
眼下的情形不过是由于种种缘由所致,仅是个巧合而已。
李晚月吸了吸鼻子,努力安慰自己,平缓着方才一涌而上的难过之情。
她心想,既然他能及时抽身,她如何不能?
瞧着仍旧坐在案前的祁巍,她学着他的冷漠,开口说道:“祁夫人曾叮嘱我,叫我一定要看着你吃完,若我就这般回去复命,恐有些不妥。”
“你......将军还是快些来用膳吧。”
这番话并非李晚月编造,临去前,祁夫人确实如此叮嘱过。
只不过祁夫人没想到,这送晚膳一事非但没让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反而令两人越来越远了。
与她而言,现在只是想要完成祁夫人的嘱托。
但落在祁巍耳中,这番话简直就是时机恰当的“台阶”,他可以顺势而下,顺势而缓。
他应道:“好。”
听了这话,李晚月为之一愣,触及食盒的手轻微地顿住。
好?
她没有听错吧?
他怎么如此爽快地答应了?
方才不仅还拒绝了晚膳,更是给她下逐客令,怎地就此轻易松口了......
这番前后不一的举动令李晚月百思不得其解。
她原打算装装样子,若祁巍说不,她便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军营,哪知预想的却和实际截然不同。
既已如此,她只好收回想要装盘子的手,将碗筷又挪到原处。
祁巍放下书册,起身来到小桌子前,没有多言地坐下。
别看只是简单的落座,却让李晚月眉头微簇,心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
他坐哪里不好,偏生坐在了她旁边!
这木桌本身就小,祁巍坐下不仅让木桌更加小了几分,特别是那双长腿更是显得无处安放。
李晚月暗暗思忖,为何不坐得离她远一些,也不至于两人挤在一起,肩膀都快贴在一起无法分开。
忽然,祁巍冷不丁地开口:“什么?”
这让李晚月立时回想刚才有没有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好半晌,觉得这事并未发生,她才回答:“没什么,你快吃吧,菜就要凉了。”
闻言,祁巍只点点头,并未追问。
等待的时间里,李晚月无所事事,她撑着头打量着正在用餐的祁巍。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吃饭时的样子竟与那些塞北壮汉完全不同。
此时,祁巍吃得很是斯文,修长的手指握着木筷,轻巧就将吃食夹入碗中。他也不狼吞虎咽,而是淡然地将食物塞进嘴里。
一点儿也不粗鲁。
之前她与图雅游览鹿城时,她几次瞧见有些塞北汉子吃得很是着急,狼吞虎咽的样子历历在目。他们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吃菜,所吃的东西像是未嚼似的便囫囵吞下肚,就差将饭碗直接对着嘴而倒。
同为塞北人,没想到差距竟如此之大。
祁巍虽不知李晚月所想,但他能察觉她貌似一直在盯着他,这让他破天荒地心生紧张。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此刻的心跳声比他第一次上阵杀敌时还要激烈。
不停地咚咚作响,扰乱他的心绪。
尤其是隐约传来的如兰般气息,更是让他“浑身不自在”,想要靠近更多。
尽管看上去他像是在埋头苦吃,但实际上他不由自主地往左边挪动。然而随着动作的变化,那股气息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断向后飘去。
他靠近几分,她就挪开几寸。
直到李晚月实在忍无可忍,声音中似是带着冰霜,没好气地问道:“吃好了?”
没等祁巍回答,她又自问自答地说:“想必已经吃饱了罢。”
不过瞧着桌上空空如也的餐盘,不用她多想,这些便犹如铁证一般,早已证明了她的话。
祁巍吃得一干二净,如何会吃不饱?
祁夫人准备的膳食已然很多,如今他全数吃下,理当饱得不能再饱。对于一名正常的成年男子,这准备的份量也是十分充足。
说完,李晚月起身将盘子如序放进食盒中,祁巍见状在一旁帮忙。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阵阵响动。
正是这些猝不及防的动静让她受到惊吓,一时没拿稳盘子。只听“啪嗒”一声,盘子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祁巍先是检查了李晚月是否被划伤,见一切安好,这才朝外喊道:“何事如此惊慌?”
有一小兵隔着营帐回应:“启禀将军,一战马突然发狂冲向人群,好在并无人员伤亡,眼下也已得到控制,请将军放心。”
祁巍“嗯”了一声,“速去检查情况,按制处理。”
“是,将军。”
过了不久,帐外杂乱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
祁巍转头又问:“可有伤到哪里?”
李晚月摇摇头,随后弯腰屈身,准备将那些碎片全都捡起来。
不料风波又起,锋利的裂口在虎口处留下一道血痕,看上去伤口极深,鲜血不断地汩汩往外冒。
看得祁巍心疼。
“别管了,先来处理伤口,这些碎片等会儿我来处理。”
被拉着,李晚月坐到了书案前,祁巍从旁取来药箱,攫取一段干净的纱布,先将流出的鲜血擦拭干净,随后又取出一个小瓶子。
“若觉得疼得厉害,你便抓紧我。”
李晚月瞧着那不起眼的小瓶子,略带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祁巍答道:“一种特制的药酒,军中经常使用,可以帮助伤口恢复,就是涂上去会比较疼。”
说罢,他先倒出一点在纱布上,而后将被药酒浸湿的纱布覆在伤口处。
下一秒,难忍的疼痛直达手掌心,然后跟着诸多脉络涌进全身,李晚月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疼痛包围了。
她本身就怕疼,寻常那些小伤都是等着让它自己好,或是稍微上些药粉,至于药酒之类的,更是从未尝试过。
没想到,竟然能这般疼。
李晚月抿紧嘴唇,好看的秀眉都快打成一团结,眼中泪花不止。
祁巍注意到李晚月难忍的模样,心中虽是疼惜,但为了今后伤口能恢复得更好、更快,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安抚着:“马上就好了。”
好在片刻后,伤口已被处理干净,疼痛亦减轻了很多。
这时,祁巍轻轻“咳”了几声,“......袖子皱了。”
李晚月后知后觉地低头瞧去,方才情急之下,她牢牢抓着祁巍的袖摆,不成想,因捏得太紧,眼下袖子看上去皱巴巴的。
她赶忙松开,手就像是被烈火燎过一般,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抱歉......”
祁巍站起身,回了句“没事”,然后闷着头将东西收拾好,把药箱放回原处。
帐外寒风呼啸而过,风声猎猎,而帐中却安静无声,两人分明有话要向对方倾诉,可在这一刻,愣是都选择藏在肚子里。
良久,李晚月起身要走,“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将军既已吃完,我这便离去,不打扰将军清净。”
说罢,她换只手将食盒提上,这便要离开时,帐帘猛然被掀开。
“将军——”
一士兵没有通报闯了进来,连口气都来不及缓,连忙作揖禀报。
“启禀将军,西北方向探察到狼烟滚滚,有敌情!”
祁巍听后立马走出营帐,望向西北,天空中灰烟肆起,宛若遮盖天地的乌云,在向大营传递信息。
他冷声问道:“薛盛何在?”
“薛副将与吴参谋及时发现,已命赵参将带一队人马先过去查看,其余的还等您过去定夺。”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李晚月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那名士兵的言语中猜出此事定然很是紧急。狼烟可不是随意点着玩的,只有当边境遇袭时,才能在烽火台第一时间点燃烟火,以便向守军及时传递消息。
因此,她挥挥手,“快去吧。”
哪知祁巍挥退士兵,将她拦在了帐门,“今夜你先在此将就一晚,哪里都别去,营帐有多人把守,比城中安全得多。”
“边境突然遭遇袭击,恐有人会借此混入其中,鹿城与边境相差不远,此时又值深夜,回城尚且还需一段时辰,你还是呆在这里的好。”
李晚月犹豫:“可是,祁夫人和图雅那里......”
“她们自有人保护,不必担忧。”
不等她再说,祁巍交代完后,便穿上盔甲匆匆离去。
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过了许久也不见祁巍回来,立在帐外的两名士兵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
李晚月睡眼惺忪,隐约听见外头好似有嘀咕声。
“就是这里,咱们新学的声东击西就是管用啊......”
另一人语气自豪,“那可不是,你也不想想是谁出的主意。”
“行了,行了,你最聪明!好了吧?”
“哼!我本来就是!”
几番话,听得李晚月心惊胆战,赶忙将烛火熄灭,好让他们不会发现这帐中还有一个人。
看来营中混进了不该进来的人。
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蹲在帐帘边,想着是否有个时机可以逃出去。
正准备动身时,一只手倏然从黑夜中伸出,将她拖到一边。她察觉不对劲,立马奋力挣扎。
然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嘘!”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