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标记④
博士的睡眠质量并不高，不间断的梦拖她进入一段又一段不知道算不算回忆的情景。
从切城营救到现在，她进入睡眠后做梦的频率一只手可以数过来。之前阿米娅也曾问过她，是不是被多梦扰的晚上休息不好，医疗部也有开助眠药物。她不怎么对旁人讲其实比起被梦境打扰，莫名其妙醒来，没有任何梦才是更让她困扰的事。
偶尔出神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过梦但是如同失忆这件事一样，只是被忘掉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过。
睁开眼，闹钟显示在凌晨三点，后面还在流动的秒数让她有了现实的实质感。
她的手搭在铁制闹钟上，这是从Mechanist那儿讨来的。
——可露希尔提供的闹钟太吵了，小小响动就能从沉睡中醒来的人不喜欢这种聒噪，一点小改动是她的好下属送她的礼物。
从手上传来的冰凉感让她稍稍缓过神，另一只手不甚愉快的捻起衣服的一角，汗浸透的衣服黏在她身上，难受极了。
等起身下床打理一番，又过了一个小时。再等等就要天亮了，似乎没有继续休息的必要了。
她的大脑这样判断着，去倒了杯水，从不算满的书柜上抽了一本游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打发时间。
等真正被文字抚平心绪沉静下来，博士才从现实中剥离自己的灵魂，以旁观者角度审视自己的梦。
陌生的萨卡兹…
又是陌生的萨卡兹。
博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就跟萨卡兹容易产生缘分，但是目前剪不断理还乱的都是出自这一种族。
或许她应该多尝试和其他种族接触？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存在一瞬，她眨眨眼，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和凯尔希说一下这个提议。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呢。』
——我不是怪物，也有自己的感情，这样猛然剥离出去，也会连着血肉。
『那就为我难过吧，博士，为你我产生这样的负面情绪吧。』
——在回忆中，情感是用来标记记忆的。
『所以哪怕没有记忆，只要你对我产生着这样的情感，我们之间就是存在联系的，那都是不可磨灭的标记。』
梦里面的人这样说着，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但是那股悲伤的情绪似乎从梦中蔓延到了现实。
博士下意识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腺体处。
如果提到标记，最直接都会想起这个吧。
凯尔希与阿米娅不愿透露她之前建立过关系的Alpha。其实这个不愿是博士自己判断的，她并没有直接从这两位口中被明确告知过不可。
只是…已经发生眼下情况，她们两个的性格来看…如果没有提起那个人，那就是在避着。
既然是她们没有主动提起的人，那自己就当做不存在，也不去理会好了。
眸中归于平静，她放下原本的书籍，洗漱前往办公室继续处理之前耽搁的工作。
——却不想在走廊中碰见了凯尔希。
“没睡，还是已经起来了？”她打招呼。
凯尔希面上的倦意间接回答她。
“下午四点，医疗部。”凯尔希答非所问的提道。
博士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在被瞪了一眼后又胡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在凯尔希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些举动多警告她几句，只是绕过她离开了。
等她回办公室休整好坐下，天已经蒙蒙亮。她端着热乎的茶杯欣赏了时钟片刻，等指针跳到整数时间，才又不紧不慢起来开灯。
恰巧这一瞬，门开了，博士与正打算进屋的人对视上。Logos显然没有意料到博士的办公室有人，错愕的一瞬表情被博士捕捉到。
少见沉稳的Logos有如此表情，博士还是愉悦了一瞬，轻挑眉梢笑着问:“我记得你以往来都是要敲门的。”
Logos闭眸再睁开，像是整理好了情绪，博士挪步给他让了个位置，他进来，手里还拿着东西。
“只有一次不敲门的情况还被您撞上了。”他答，把手中的几张文件放下就打算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提前先把之前的报告交了。”
博士叹口气，走到桌边，把上面放着的报告扶正，“如果其他人也像你这样让人放心…”
她话锋一转，“那我可能要住在办公室了。”
“显然是大家也在体谅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有了些许笑意，“不过如果博士常去指导，确实可以让大家交报告的速度提快。”
“…至少如果您在他们昨晚应该不会闹到那么晚。”
…
送走了Logos，关上门，博士若有所思站在门口良久。
她当然知道Logos是什么意思，其实好几位精英干员也有若有若无的邀请着她，似乎是想打好关系。
听煌说大家对她的态度基本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之前就认识她的，自然会与她亲近，另一派是见证了她出色能力的，或带着仰慕或带着好奇也想与她建立新的联系。
煌说自己是第三种，或许可以说是两者混合，听着老干员们说着博士的传奇浸染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认识博士的，真真正正了解又是在相遇之后。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有问过煌一句话，
『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会后悔认识您晚了的。”
她笑着，又打哈哈说这件事要是让阿米娅知道可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说阿米娅对『博士』有着特殊的强烈情感。
等到时钟整点的语音播报她才再次回神。
一直被动的接受着情感与羁绊，被动的接受着人际关系。
现在应该是主动的时候了。
她这样想着，打算用设备呼叫凯尔希，又在即将决定那一刻犹豫，转而联系了阿米娅。
说不定凯尔希刚躺下休息…她还是不太想去打扰她的休息时间，尤其在深知这位性别为Beta的女士最近为她操碎了心后。
稳定的情绪与行为极大程度保证了一个完整体系的运转，凯尔希真是要累坏了。
在听到小兔子兴致高昂喊她的那声“博士，早上好！”，她后知后觉的又想起煌的话语，阿米娅在自己面前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最近Scout的行程安排是空的，我想让他来接替Logos本来应该负责的助理位置。”她说，随后放缓了语气，又问:“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
阿米娅的安排总是那么妥帖，在小兔子和她一起在她的办公室吃完早饭后，Scout就来报道了。
他的到来与阿米娅的离开错开了些许，没有碰见。推门而入后，Scout在这间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办公室站定。
房间的主人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来，纸张与笔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声入耳，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记忆中泛黄的“巴别塔”。
他的指挥官告诉过他，不敲门就能进是他的特权。他喜欢倚靠着墙，和博士讨论最近的见闻，上至严肃话题，下至谁的八卦，博士总会有回应。
他记得他和博士打过一个赌，赌那位追到Alpha的一位同为Alpha的萨卡兹佣兵多久会被甩，他的指挥官上一句是严肃的训斥他不能盼着别人分开，下一句又是:
“我猜…大概一个月。”
Scout失笑，“太看得起他了，我觉得一个星期，当然，如果他开窍多一些或许会更长。”
他没敢和博士讲过自己也有一瞬盼着她和特蕾西娅断开AO关系，王女和她的关系不需要再加上一层这样的情愫。
当然，只是片刻，他就把脑子里的侵入性想法甩了出去。
『如果博士开窍或许她们的关系会更久些。』
这是外人评价的。
不是这样的，他说。
在后来漫长的时间里，他逐渐认识到了自己那天想法的真正意思:她们之间是特殊的，已经不需要什么去证明了。
直到博士进入石棺。
说实话，他倒宁愿博士是未被任何人标记的。不是出自一个Alpha的占有欲，而是脑中一直以来的想法:她应该更自由一点。
博士本来就特殊了，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更特殊的事情出现在她身上，她为什么不能是没有第二性别的呢。
“Scout，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会觉得你需要打抑制剂的。”如今坐在办公室的女士说，把他从不切实际的想法中扯回到现实。
“啧…”Scout抱臂，沉思片刻，半开玩笑的说:“如果博士你身体素质更好一点，把腺体摘了也不影响什么。”
当然，身体素质更好这个命题本身就很难存在。
“…我觉得，如果有什么奇怪Alpha对标记我抱有想法，派你去把他杀了更实际。”博士从公务中抬头，很是认真的考虑着。
“保证您的安全一直是我们的要事，作为从不缺偏爱与瞩目的Omega，可太多人惦记过了。”他乐呵呵的回答，走近了几步，在离博士办公桌不远的地方坐下。
“很多人认为，标记了巴别塔的恶灵就像是签订了契约，能驱使她为自己做事。”Scout轻描淡写着那些人口中的传闻。
博士轻笑出声，“这个传言有点怪，作为当事人我感觉尴尬，我像是不切实际的灯神。”
“…是一位守诺的灯神。”Scout沉思片刻意有所指的评价。
“所以标记过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吗？”她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像是演奏中正在缓缓递进的钢琴曲突兀的停下节拍。
但她的声线仍旧温和，再寻常不过。
博士看向他，等他的下文。
熟悉着博士的Scout迟了几秒无奈叹气，他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哪怕是失忆了，您还是跟过去一样，用偏爱，牟得更多自己想要的。”
“我很容易成功吗？”刚与自己干员拉近关系的博士撑着头，眉眼都藏不住笑意。
Scout知道博士是清楚答案的，不过他更知道他的指挥官想要的是什么。
是从他话语中更清晰的表达出来。
“至少在我这里无败绩。”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