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
洛天涯闻声止步,冷凌卫微微皱眉,跟着洛天涯一起停步。
那黑衣人轻轻微笑,护目眼罩之下,梨白色的脸颊笑涡微现,桃红色的唇瓣鲜艳欲滴,“不妨事,今次是本楼先行造次,得罪了将军,今日略备水酒,给将军请罪,还望将军赏脸。”自打两人步上测天台,黑衣楼主的目光就直落在冷凌卫身上,此时话也只对冷凌卫说,根本就当洛天涯不存在。
冷凌卫惯常地脸色冷肃,一言不发地回视着黑衣楼主,虽然见了面,此人戴着遮了半张脸的眼罩,常人根本辨不清他的脸容,此刻说话故意放软了声调,糯甜酥软,声线中厚辨不清男女,只能凭一身男装来估摸他的性别。
黑衣楼主接着说,“哦,失礼了,还未曾自我介绍,不过凭将军的聪明,不难猜出我的身份吧?”
纵横南麓山区的黑衣楼,楼主北衣寒,手下各路人才皆有,专做昂贵的买卖,其中有一支专事绑架暗杀,不过对象都是有头有脸卖得起价的主,从未有过洛天涯这么普通的江湖客。北衣寒是丽王的义子,也有传闻他是丽王的私生子。
冷凌卫这才开口,“为什么要劫洛天涯?”
北衣寒笑容收敛,眼角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寒光,那么多事不问,先关心这个,手下情报果然没错,“本楼并非对他有何恶意,只不过有人要买元大将军的命,本楼接了赏金却无处下手,看将军对他情谊深重,想请他来,好同将军有个商议,元大将军这么赏识将军,托你杀他想来容易得手。”
冷凌卫脸色一沉。洛天涯身形未动,一张脸沉在斗笠下,看不清脸色。
北衣寒看了一眼冷凌卫的脸色,接着说,“上次行动失败,大将军对将军已经起了戒心,计划既然失效,本楼自然不会再动这位天涯客,将军大可放心。”
冷凌卫的紧张明显地舒缓,“尔塔农庄上那个白衣剑客是不是你的同伙?”
“将军眼光犀利,竟然看出他是用剑的。”北衣寒眼里露出欣赏之色,“白衣霜无夜想必你听说过,他恰好在城中,原本想邀他出手,可惜被你破坏了计划。”
白衣剑客霜无夜,琴剑两术称雄欧雅南麓,无人比肩,那夜果然是佯败借机脱身。黑衣邪恶,白衣磊落,黑衣与白衣向来没有往来,今次白衣果断脱身,想来并非自愿趟这浑水。
“是谁雇你刺杀大将军?”冷凌卫问。
北衣寒这才看了洛天涯一眼,“我的雇主,就是你这位朋友的雇主,问我,不如问他。”
冷凌卫眼睑微敛,扶刀的手略有收紧。
北衣寒身后护卫见他有动手的打算,急急拔刀,北衣寒一摆手阻止手下动手,“今次得罪了大将军,本楼既然露了面,自然会做出相应交代,不劳将军出手。钱府主处,本楼会还他女儿的清誉,杀温涟怡的凶手尸体已交由花将军转交温六公子,大将军在禁国公面前也有了交代。至于受雇刺杀大将军一事,本楼已将佣金悉数退回雇主,从此不再接任何不利将军和大将军的生意,本楼亦会退出欧雅大陆,以显诚意和歉意,这样的安排不知将军是否满意?”他一指眼前酒盏,“如果将军接受本楼的道歉,请挑一杯水酒,我们杯酒释前嫌,可好?”
江湖传闻北衣寒孤高狠绝,生人勿近,今日见面,分明隐忍谦恭,彬彬有礼。黑衣楼在欧雅南麓坐大,根基深稳,真要和元闻香抵死相拚,也不见得没这样的实力,退出欧雅,另寻基地发展,要做大难免损兵折将,没有丽王这座靠山,要做到今天这样的势力更是谈何容易,他这样的退让,不见得单单是因为怕了元闻香,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敢接这单生意,今天也不会敢出面承认。
两人退离观景台,两道目光一直紧锁着冷凌卫的背影,几乎要烧穿他的盔甲。
桌上的水酒,竟然是一杯都没动,冷凌卫回绝地直截了当,“我不信你。”一点面子都没给北衣寒留,北衣寒居然也没有翻脸,就放两人走了,不说洛天涯没明白,连他身后的护卫也奇怪怎么今天楼主变了性,换了平时,谁敢这么得罪北衣寒,不死也得脱层皮。
下了观景台,脱离黑衣楼的视线,冷凌卫的神色立时又变了,他一路不明所以地笑,洛天涯奇怪地侧头看他,破了个案值得这么高兴吗?冷凌卫说,“这个传闻超级霸道异常邪恶的男人怎么看上去长了个女儿身?”
洛天涯暗自翻了翻眼,人家大热天穿得那么严实,怎么就被他看出这样的天机来?北衣寒那身华衣高领宽摆,从脖子罩到脚,偏偏前颈开出一小条,隐隐露出小段锁骨,那锁骨形状是没啥好说的,就是前颈中间缺了一样男人独特的标记。洛天涯不自觉偷看了一眼冷凌卫的前颈,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冷凌卫显然觉察到洛天涯的异动,调侃道,“你也看出来了?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若北衣寒真是男人套了个女人身而一直隐瞒大众的话,还不会想方设法杀了他们灭口?洛天涯想想觉得这实在离奇了些,这么明显的标记,一不可能被所有人都忽略了,二不会这么疏忽露馅在他们眼前,更可能是北衣寒故意设的什么圈套,引他们做出什么可以日后问罪的举动。洛天涯沉默了一晌,问了一句,“你不问我雇主是谁吗?”
冷凌卫勾勾嘴角,“你会告诉我吗?”
洛天涯无话以对。
冷凌卫眼望眼前连绵青山,深吸一口山间清冽温暖的空气,“你愿意说,我会听,你不愿意说,我绝不会逼你。”
“那你怎么在大将军面前交代?”
“北衣寒的话,有真有假,不可全信,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何必现在担心。”冷凌卫语气轻松随意,“话说回来,你的雇主,不会是潇玉吧?”他说这话时,明显又有些担心。
潇玉,中唐的三军统帅,次东大陆上新近崛起的传奇人物,都说他是出世之貌,旷世之才,见过之人,无一不被其折服,甘心为其驱使。
洛天涯心想,若传闻是真,那个潇玉真那么神,不直接收了元闻香,也该去雇冷凌卫,费那周折找他和北衣寒干嘛?自打见了冷凌卫和北衣寒,他从此再不相信江湖传言。
冷凌卫也知自己是多虑了,他不过就是有些担心,“喂,”他撞了一下正走神的洛天涯,“我要归队了,跟我上船吧?”
正闷头走路的洛天涯吓了一跳,这都行?
元闻香两路先锋先行,每船三千兵士,每三条运兵船配一条给养船,两条护航船,一万八千兵士,外加两船重兵器,十四条大船浩浩荡荡出航。平时每条船保持队形各行各路,一日三次练兵时,三条运兵船连成一体,九千兵士在宽大的平台上行动整齐划一地操练,望去气势滂沱。洛天涯一连三天在高台上看着冷凌卫带兵操练,耳里听着空旷海面上激荡又旷远的众将士众口一声的呼喝,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算什么?公然带着一个奸细奔赴战场,这大将军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不管他知不知情,此人心也太大了,是太自负了觉得自己成不了威胁?还是如此纵容冷凌卫什么都不闻不问?
洛天涯正发着呆,海面上却有快船乘风赶来,三艘高头大船,通体漆黑,看着完全不像元闻香的兵船,却打着元氏大旗。外围巡逻船拦截检查,带回元闻香的亲笔信,冷凌卫一目十行,洛天涯在一旁只来得及看个字迹,他已经将信收起,打手势放船靠近。船行近,洛天涯看清船尾挂着黑色大旗,旗上无字,只一件血衣,这是黑衣楼的标记,这黑衣楼怎么会和元闻香搭上关系?洛天涯亦发不解,这元闻香行事完全有悖常理。莫非北衣寒在观景台上说的那些话都是假话唬他们的?
他正猜测着,主船船舱中走出一个人。
黑衣楼主船上人人都是黑色短打,就这人一身青色硬质长衣,欺霜赛雪的肌肤,飞眉红唇,一张脸精致得没得说,那双眼睛稍稍眯起时比花展熠还要媚,但眼色纯正,看人时精气十足。中性服饰,从脖子裹到手指间尖,一丝风光不露,但那蜜桃状的胸型纤盈的腰位,无一不展现着女性的骄傲,眼光再往下落,就是长衣下勾勒出的翘臀长腿之形状,不露一丝却肌肤却更能勾人遐想,她是个中高手。
这女人容貌精致冷艳,形体娇媚却气度不凡,举止洒脱,神态超然,和冷凌卫很般配,洛天涯一眼看到她,冒起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与正事毫无关系的念头,转念之间又觉得此人脸熟。这样出色的一个人,见过不可能会忘,究竟为何会觉得脸熟?洛天涯百思不得其解。
“黑衣楼左护使青衣玄弧,受楼主之托,率六千精锐,特来祝将军一臂之力。”她背手昂立,自报家门,声音朗朗,神色磊落,毫无娇柔作态之举,“还请将军上船一叙。”
洛天涯正等着冷凌卫严词拒绝,冷凌卫却一纵身,搁板也等不及架起来,直接飞过去了。
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上两次能过,不过是因为那两人不是他盆里的菜而已。洛天涯暗自撇了撇嘴,还当他特别,原来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见了美女这么猴急。他懒得看两人借着公事暧昧,慢吞吞地走回内舱,出来这么多日了,也该回去报个信了。他懒洋洋躺在床上,这元闻香现在在哪里?已经离开欧雅了吗?先锋先行,怎么才只两路,还有一路在哪里?是早就开拔了?这三路军是去同一个地方吗?还是各有目的?冷凌卫虽然没有逼问他背后隐情,但也没有把军情透露给他,这些船是去哪里,他并不知道,头先冷凌卫提到潇玉,言语中有所忌讳,难道他们是去攻打次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