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子衿妹妹在大夏过得不好吗?”温孤燕然不经意地问她。
顾子衿眉眼间不见欢喜,“好与不好又如何,宫中能记念着我的人总归是不多的。”
温孤燕然仔细一想,发现的确如此,“子衿妹妹过得好我们才能放心,不是吗?”
顾子衿眉眼舒展开来,却不再言语,为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饮。
温孤燕然还想再和她说些草原上的趣事,但宫宴正式开始了,不断有人朝他敬酒、搭讪,他只能暂时罢休。
既是新春将至,那便少不了贺礼与才艺表演。
各家的儿女们一个接一个的在殿中央表演自己的才艺,外国来使与皇帝的兄弟姐妹、儿女们也争相送礼。
当然,顾思也为皇帝准备了一份礼物,是她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画出来的山水画,虽然比起其他同龄人她的画技非常拙劣,但这也使得龙颜大悦,当即赏了不少东西给顾思。
跟在顾思后面送礼的顾子衿的待遇显然不如顾思了,皇帝只是草草看了几眼她的画作,就让人撤下 ,随手赏了点东西。
宴会上歌舞不休,贺词不断。
将至尾声,温孤燕然才又清闲了下来,能和顾子衿聊会儿天了——
顾子衿相较他,自然是显得非常悠闲了,毕竟宴中与她相识的人不多,且这些人位高权重,还不一定稀罕和她搭话。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宴会上的菜肴是顾子衿吃过最丰盛,最美味的菜品了,毕竟难得多国同时派遣使者参加春节晚宴。
在宫宴将至尾声时,温孤燕然突然向皇帝提出一个请求——明日,大年初一让顾子衿出宫与他相聚,皇帝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不假思索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二人相约第二日一早温孤燕然便去太和门接她去鸿胪寺——温孤燕然带了许多礼物,都是远在西庭的温孤青阳——温孤燕然的父亲等人准备的。
宫宴散场后,顾子衿独自回到栖凤宫。
“子衿,今日的宴会好玩吗?”阿司半躺在床上,脸还是有些苍白。
顾子衿假装思考片刻,“一点都不好玩~”
说话时,她的脸皱成了一团,每一个字的声音也拉长了许多。
阿司被逗笑了,她非常了解顾子衿,知道她这是在卖关子,“看来子衿很开心啊,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顾子衿撇嘴,“阿司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嘛!不行不行,阿司重新说一遍。”
“好好好——子衿为什么不开心呢?”阿司满脸宠溺。
“因为,我明天要出宫玩,只能留阿司一人在宫里过年了。”虽然顾子衿的语气充满遗憾,但她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阿司懂了,“那我可不可以和子衿一起出宫玩呢?”
顾子衿佯装思考,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同意了阿司的请求,“好吧,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阿司要穿厚一点哦,不然你就不可以和我出宫了。”
“那子衿快去洗漱吧,我们早点睡吧,不然待会儿放烟花就睡不着了。”
阿司是西庭人,即使在燕京生活了多年,也没有守岁的习惯,而被她养到大的顾子衿自然也没有这个习惯。
于是顾子衿就蹦蹦跳跳地去洗漱了,期待着明年与明天的到来。
第二日一早,顾子衿和阿司就出宫了。
她们到太和门门口时,温孤燕然恰好掀开马车的窗帘,一眼瞧见了她们。
“司姨怎么也来了?病好全了吗?”温孤燕然下马车,惊喜与担忧交加。
阿司解释,“多年未见,总要看看如今的燕然长成什么模样了。”
“我还要在燕京待上一段时间,司姨何必纠结于这一日?”温孤燕然并不赞同她的做法,“我们快些上马车吧,外面还是有些冷的。”
阿司温婉一笑,“好,我们快些上车吧,子衿昨日还在猜你带了些什么礼物呢。”
阿司理解错了,顾子衿压根儿就不关心温孤燕然会带什么礼物给她,只是昨晚说的时候提了一嘴。
顾子衿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温孤燕然说要上马车,便随着他们二人一起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的确暖和了许多——车厢里烧着上好的银骨炭,价格高昂。
顾子衿可从未在自己宫中用过这种炭,只在国子监和去太后高中请安时享受过,毕竟栖凤宫很穷。
从皇宫到鸿胪寺的这一路,阿司与温孤燕然一直在聊顾子衿几乎从未听说的一切事物,大夏语和西庭语也是交错使用,顾子衿也看到了阿司的另一面,她觉得有些陌生,也有点落寞。
顾子衿无所事事,便开始扒拉自己的衣裳,只有他们偶尔提到自己时才会抬头插两句话。衣裳扒拉得无聊了,她也会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去看街上的风景。
大年初一,街上的大人们一手提着礼品,一手牵着小孩去往亲戚家拜年。
街上的铺子大多都还开着,商贩们有的坐在门口和隔壁的老板聊天,有的则在里面吃着年货,此时杂货铺与点心铺的生意格外的好。
街边还有小贩摆摊卖着一些小物件儿,价格比铺子里的便宜不少。
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劳作了一年,终于能在新春休息一会儿,过一个快快乐乐的年。
“子衿,你可要尝尝牛肉干?”阿司唤她。
顾子衿此时正趴在窗边,无声地数着街上有多少个摆摊的小贩,阿司突然叫她,数数被迫中断,她回头看向阿司,“阿司,我不喜欢吃肉干,你忘了吗?”
“子衿妹妹,西庭的肉干与大夏的肉干可不一样,你尝尝就知道了。”温孤燕然劝说。
方才温孤燕然与阿司聊着聊着,就扯到西庭的美食上去了。
正好温孤燕然今日出门时拿了一包牛肉干,他就拿出来叫阿司尝尝可还是当年的味道,但阿司想着顾子衿从来没有吃过,便想叫她先尝一尝。
阿司摸了摸顾子衿的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不喜欢吃肉干?西庭的肉干别有一番风味,你也许会喜欢这个味道呢!”
“好吧。”顾子衿没能拒绝阿司的提议。
温孤燕然闻言便将牛肉干递给顾子衿,她掰下一小块肉干,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辣而不辛,干而不硬,的确好吃。”顾子衿惊讶,但没有贪吃,将剩下的肉干给阿司。
“我没骗你吧?”阿司接过肉干。
顾子衿冲她笑了笑,没有继续回话。
“来大夏前,阿祖让我带一箱子的肉干过来,阿妈还担心子衿妹妹不喜欢吃,会不会还没吃完就放坏了,如今看来是阿妈多虑了。”温孤燕然眉眼含笑,“待会儿妹妹若是看见那一大箱子的肉干,可别吓着了。”
准确来说,并不是一箱子的肉干,而是一箱子的肉类制品和一只大火腿。
“怎么带了这么多?”阿司疑惑,“我与子衿两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温孤燕然不以为意,“没有多少的,司姨,你们肯定可以吃完的!若真是吃不完,也可当做礼品,这可是西庭特产,一般人可吃不到。”
“你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阿司摇头。
“这叫……始终如一。”温孤燕然只是大夏语说的比较好,“司姨这么多年也没有变,不是吗?”
阿司只是在温孤燕然面前展示了依旧温和的一面,至于另一面,温孤燕然大抵是不会知道的。
顾子衿继续去看窗外的风景,听见温孤燕然的话无声地笑了笑,没去附和或者反驳他的话。
人不一定会被改变,但深宫一定会影响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阿司像是默认地笑了笑,转言其他,“如今你阿布可好?”
当年温孤望舒的死讯传到西庭后,温孤青阳欲带人将其尸骨带回,但被阻拦,后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执意要来大夏。其父不忍,只得同意温孤青阳前往大夏。
而阿司在顾子衿周岁宴时来的大夏,此时温孤望舒已然病重,在顾子衿周岁宴一个月后就病逝了。
“阿布的身体比前几年好多了,但阿祖的身体却是不行了,阿祖现在已经不能上马了。”温孤燕然回答,也说了其他几人的情况,“大祖身子依旧很好,偶尔能上马跑一段。阿妈的身体是最好的,冬日也不怎么生病。”
……
马车向前行驶,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道,路过了无数走街串巷的人们,才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鸿胪寺。
马车缓缓停下,温孤燕然率先下车,又扶着顾子衿与阿司下车。
他们来到的如今温孤燕然暂时居住的院子——西庭所有来使均住在此,所以顾子衿和阿司一进院子,就有人同她们打招呼。
“裕安,你这些年在大夏可好?”一位年长者关切地问。
阿司姓司名裕安,顾子衿不便予以尊称——
不懂事时和温孤燕然一样称司裕安为司姨,但被小人运作,顾子衿因此被关了2天禁闭,这两天几乎是滴水未进,差点死在了里面。
她四岁时中过毒,调养了一年,那时身子才好了一点,就被关了禁闭。
顾子衿中毒也是当时栖凤宫异常拮据的主要原因,现在顾子衿的身体依然比不得常人。
但也不会常常生病了,但栖凤宫依旧如四年前一般穷。
此后顾子衿也就叫司裕安阿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