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乔朝不由深吸一口气,把手机用被子盖住,直奔卫生间,拿起梳子整理起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遇到打结处梳不通的,头皮还被扯得生疼,头发多,就是这点非常不好,何况这头发还有点天生微卷。
裴令听那头没声音,屏幕也一片漆黑,知道她肯定捣鼓头发去了,也就耐心等着。
约莫过了三分钟左右,微信那头的乔朝才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只是此时裴令看到的,是一个已经穿戴整齐,头发服服帖帖披在肩后的人。
裴令真是很佩服她,五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居然变戏法似的换了个人,如果不是此刻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水渍,他能给她满分。
“好了吗?”裴令问道。
“嗯。”乔朝回了声,“你怎么还不睡,美利坚现在都晚上九点了。”
他们相隔十二小时的时差。
裴令:“我是想问你,你想填报哪所学校以及专业,心里都有数了没?”
乔朝早就考虑好报考的学校和专业了,只不过还没和爷爷奶奶商量,既然裴令问起,她也不妨先和他提一下。
“我想去深城德文大学读临床。”乔朝回答。
裴令听后很是惊讶,“你的分数很高,即便报考首都也能选择数一数二的大学,怎么会想读深城的大学?”
乔朝知道裴令的意思,谁都不可能放着高分不往顶尖学府挤的,但她有自己的考量。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去德文是我深思熟虑过的,虽然深城不是首都,却也是超一线的城市,并且德文大学的医学系在全国的排名也是在前列的,相比之下,首都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医学系。”
裴令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还有一点,”乔朝顿了顿,“爷爷奶奶年纪也慢慢大了,如果我去首都念大学,一南一北,我很难照顾到他们。”
假期回来一次也都很麻烦,而W市就在深城旁边,高铁只要五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家了。
“为什么想读医科?”一直没有出声的裴令开口问道。
乔朝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不由地有些恍神。
良久之后,她才佯装轻松地开口,“我妈你知道的吧,因为生我才去世的,我从小就在想,要是那时候医生能够更厉害一点,医学条件能更先进点,她可能也就不用走了。”
关于妈妈去世这件事,一直是深埋在乔朝心底的一根刺,只能远离,不能碰,一碰就会被扎得生疼。
乔朝从没有见到过她妈妈,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不知道她身上香不香,不知道她温不温柔,不知道......
而乔朝,只看到过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头乌黑的卷发,穿着时髦讲究,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含笑意,看起来非常温柔。
那是仅存的一张照片,还是她奶奶偷偷留下来给她的,其他的听说都被她爸给烧掉了。
剩下的那张照片是乔朝对妈妈仅存的幻想,她时常恨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非要来到这个世界,才给她妈妈带来了生命的毁灭。
裴令看着眼前的女孩儿逐渐露出的痛苦和迷茫,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一般窒息,他一直以为乔朝天生的活泼好动又爱笑,脾气也好,谁见了都会夸一句“可爱”。
所以这十八年来,他从没想过乔朝心里一直是将一种情感压抑的,她很坚强,却又令人心疼。
乔朝没有察觉到裴令神色的变化,对她来说,只要裴令不笑,基本都一个样子。
她继续说道:”所以我学医学也不只是因为我妈,我更希望以后再没有人因为生孩子死掉了。”
很简单的愿望,裴令点头。
“那你就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永远支持你。”裴令心酸又欣慰地回道,“只是学医会吃很多苦,而且你又是女孩子,受得了吗?”
“如果这点苦都忍受不了,我就不会选啦,何况我都是成年人了,别再拿我当小孩子,而且女生怎么了,毛主席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你可不能搞性别歧视这一套啊。“
裴令见她又变得伶牙俐齿,不由想逗逗她,”你确定这句话是毛主席说的?“
额......这,这个她还真不确定是谁说的,不过确实是在毛主席那个年代喊出来的口号不就行了嘛。
时间飞快划到了九月,乔朝如愿拿着德文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始了作为一名大一学生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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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的时光在眼皮子底下一眨眼就溜没了,乔朝终于从受酷刑一般的临床专业毕了业,早已经褪去了刚入学的青涩,身上反而多了几分沉着、稳重。
乔朝不得不承认,当初毫不犹豫选医科,属实有点头脑发热了,上了课才知道,这理想和现实未免差距也太大了点。
做不完的实验,看不完的专业书籍,多数时候凌晨两三点还在‘头悬梁,锥刺股’,乔朝真心觉得自己可以和苏秦大大肩并肩了。
不过好歹她总算是熬出来了,毕业后就是专业型博士学位,而且他们学校毕业后还可以同时拿到规培证,乔朝觉得付出还是值得的。
毕竟连她爷爷这种喜怒不行于色的老学究都破天荒得逢人就夸自己孙女儿怎么怎么优秀,还没毕业就成了各大医院抢手的香饽饽。
同班同学也都陆续拿到了各大三甲医院的offer,乔朝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去德文大学的附属综合医院。
德文大学的医科专业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这点毋庸置疑,而它的附属综合医院也同样出名,科室非常完善,这里收治来自全国各地的疑难杂症患者,并且治愈率很高。
乔朝按照自己的人生规划,终于成为了一名妇产科医生。
裴令毕业后没有留在美利坚,而是去了位于UK的马修斯环球金融基金任职,在奉行丛林法则的白人圈子里,一路披荆斩棘,名声渐显。
乔朝在医院当了小半年牛马后,裴令在他爸的狂轰乱炸中也终于启程回国了。
乔朝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裴令一离开就是八年,本来以为他毕业后就会回国的。
不知道再见面时,彼此会是什么样的心绪,会有时间划开的疏离感吗?乔朝不清楚,她既期待又忐忑,时间是刽子手,会割断很多珍贵的东西,包括记忆。
她摩挲着胸口处的那块水晶球,里面的红珠凤蝶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褪色,它的生命永久定格了,却也停留在了最绚烂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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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令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深城国际机场时,乔朝正在艰难地巡房,之所以艰难,完全是因为病房不够用,走廊里加塞了许多床位。
陪床的家属们也在过道上来回穿梭,人挤人的,导致乔朝一行人很难下脚,期间还不时有家属拦住她问些问题。
护士站的电话声响个不停,却还是被嘈杂的人声给掩盖住了些,许久护士站的小护士才赶忙接起了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找乔医生的。
“乔医生在吗,有人找你。”小护士对着人群扯着嗓子喊。
乔朝刚走出病房,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自己,她偏头张望起来,原来是刘瑗,手里还举着电话朝乔朝招手。
乔朝和身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才去了护士站,接过刘瑗手里的电话,用手指指电话悄声问是谁找自己,刘瑗摇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不过听声音反正是个男人,而且声音还怪好听的呢。
乔朝抬起电话放在耳边问道:“你好,请问哪位?”
“乔乔,是我。”电话那头的男声深沉浑厚,却又带着磁性。
乔朝听到声音后楞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是裴令?他怎么突然把电话打到医院来了?
乔朝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手机查看,才发现有5个未接来电,都是裴令的,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刚刚在查房,手机调成静音了,所以没听见。”乔朝急切地回道。
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每个人步子都急匆匆,不时还有救护车开进来。
裴令脚边搁着行李箱,单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又抬头向上数着楼层,12楼,还挺高的。
“就是想和你说,我回国了。”裴令笑说道。
“什么?你是说你现在到国内了?是已经到家了吗?”乔朝被他这消息着实给吓了一跳,本来一直期待着他回国的日子,然而冷不丁说回来就回来了,她又觉得像是在做梦,于是反复和他确认。
裴令反问,“你猜我在哪儿?要是猜中了就给你奖励。”
乔朝气结,这个人怎么出国这么久还是一点也没改,还和她玩小时候的把戏,“我才不猜,我可没你那么聪明的脑子。”
“哦?”裴令挑眉,“不猜啊,不猜那我就走了啊。”裴令看着12楼憋笑。
嗯?乔朝一下子脑子没有转过弯来,走什么?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