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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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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的长安城郊外寒冷彻骨,皇帝刘密经太子巫蛊之祸一事后,悔不当初,下诏罪己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迁到清泉殿中修养。及至这年正月,刘密自感大限已至,立了幼子刘汜为太子,杀其母,托孤于卫渐一之弟卫援等四位大臣后,崩于清泉殿内。各路诸侯王早闻讯前来奔丧,拖运着祭奠所用的金银器皿,各自领命进庙祭奠,随从们在外等候。

沈季中跟随陈夫人之孙,昌邑王刘滨的车队前往,负责看守押送祭奠用的器皿。在外等候时,因天气寒冷,下了马在一旁搓手跺脚,以此获取少许暖意。不一时天已黑透,众人见无人出来,便摘了马鞍在路上坐下,互相倚靠着,还有人打起了盹。

“起来起来!王上在殿中站了大半天,你们倒在这里睡得横七竖八?”原来是跟随刘滨进去的长史官领命出来,众人纷纷站起,“王上就要出来,把仪仗排好,勿有差池!”沈季中慌忙抓起垫子上马,整理好随行之物等候命令。

“我的马鞍呢?”另一个负责押送祭品的随从急的到处乱蹿,蹿到沈季中身旁时,大喊:“贼!是你偷了我的东西!”沈季中怒道:“谁会偷你的?口说无凭,别冤枉人!”那人竟夺手从马上扯出垫子,沈季中这才发现,这垫子确乎不是自己的,那人恶狠狠地盯着他。长史官听见争吵声已过来查看情况,那人便顺势举报:“长史官,这贼偷了我的坐垫,还嘴硬不承认,按照法令,该判他死刑!”沈季中一时百口莫辩,人赃俱在,只能听从发落了。

长史官一向了解沈季中为人,猜测他不会故意而为,但在这个重要场合犯了罪,即便他有心相救,也无能为力,众诸侯王,朝廷官员都眼睁睁看着呢,谁敢放过他?沈季中主动开口道:“我愿受宫刑。”长史官应允后回身向昌邑王汇报此事,刘滨令其回长安城受刑,长史官遵其命将沈季中带到长安城监狱刑房。

行刑的狱吏与沈季中本是故友,见沈季中强忍剧痛嘴唇发白,叹息道:“出一趟门就被检举,下次还是借病请假的好,跟着这个主子,好事没有,坏事时时有。”沈季中苦笑道:“家中尚有妻女,我不谋生多做点事,如何支撑起家?”狱吏取了药酒来为他消毒,“有些疼,恐得忍忍。”果然是钻心般地疼,方才疼痛还未散去,又在伤口上撒烈酒,沈季中再一次惨叫起来,惨烈的声音回荡了整个监狱,另一头几个囚犯闻声哈哈大笑,“又一个倒霉蛋。”沈季中早已昏死过去,狱吏将他抬至狱床上,令其稍作休息。

因太子一案而受牵连的官员,家仆不计其数,有的失去性命,幸运一点也像沈季中这样受了腐刑,皇权之下,能保下性命已是侥幸,下半辈子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反而像是种恩赐。沈季中受了刑后,就有人安排他做了宦官,只在宫外听差,听从当今辅政大臣之一卫援的差令。就这样,沈季中将妻妾从昌邑国接到了长安城内生活。

太子府中所有妻妾儿女皆被诛杀,只剩一个孙子因事发时尚在襁褓中幸免于难,现年方四岁,名唤陌童,被太子家仆聂通收养在掖庭中。聂通的父亲本为刘密朝的宠臣,是个酷吏,可惜由于恃宠生娇,持刑深重被人状告致死,恐怕这位一生坚持对犯人处以极刑的酷吏,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百年之后,子孙后代也会遭受自己对他人做的一切。聂通在巫蛊之祸中被抓,为了免死,也自愿受了腐刑,这才当了掖庭令。

国家大势,在政权建立时十分贫乏困顿,根本无力抵抗匈奴,经多位君主休养生息地治理,国力大为提升,这才能对外击溃匈奴,解决了心头大患。可惜啊,这样的好景不长,刘密终究因为沉迷修仙,长生之道,致使朝堂动乱,太子无辜被杀。连年的征战,百姓十户余五,民间多有起义,皆被暴力镇压。在帝国光辉的外在下,内里是血腥残酷,惨不忍睹!宫廷内也因太子一案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深宫内埋藏了无数无辜冤死的女子。死气沉沉的宫殿,曾几时也传来歌声宛转悠扬,终是音容笑貌犹在,却只可待成追忆。繁华过后,坍塌的废墟里总藏着几段荡气回肠的往事,可惜英雄之事尚无人记,何况这些籍籍无名的女子们,不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皇后如此,推及他人,不过同道中人,并无差别。无论往事何等悲哀,在宫廷里,总有一波接一波的新故事上映。新的主人也将接替起故人的职责,继续成为朝堂后宫斗争中的牺牲品。

朝堂上,皇帝刘汜尚幼,大权由四位辅政大臣同揽。受先皇所托,也因感其知遇之恩,这四位一开始尚能相处和睦,不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样和平的局面不可能长久,独揽大权,把控皇帝的诱惑力总能驱使四位大臣走上不归路。段杰第一个撕开了这个表里不一的朝堂局面,向权力最大的卫援提出了让自己的孙女进宫为后,能更好地把控幼主,然而令段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原以为卫援会满口答应的主意,竟被断然拒绝了。卫,段两家本为儿女亲家,卫援的女婿正是段杰的儿子,把他的外孙女送进宫当皇后,再合适不过吧?段杰不认输,依旧不停向卫援提议此事,卫援丝毫不为之动摇,皇帝尚幼,就是不行。一气之下段杰想到了在后宫中权力最大的长公主,皇帝幼年丧母,全凭长公主抚养长大,皇帝感念其恩德,也十分听从长公主的意见。此时四位辅臣中,对刘氏最忠心耿耿的匈奴王子去世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段杰马上联络另一位辅臣洛桑,通过贿赂长公主等手段,二人千方百计终将段家小妹段杨送入了皇宫,立为皇后。这段杰利欲熏心,根本不顾段杨年方六岁懵懂无知,这与将她推入深井有何分别?因此事段杰也彻底和卫援结了仇,从此开始千方百计陷害卫援,逮到机会就参他一本,谁知小皇帝虽年幼,却十分有辨别能力,段杰举报不成,反被刘汜查出过错,卫援也藉此机会复仇,将他与长公主联□□乱后宫,扶持长公主男宠意图谋反之事揭露,小皇帝大怒,下令严查段杰。

卫援领旨带人搜查段家府邸,沈季中亦受命其中,然而卫援生性阴冷残暴,誓要揭了段杰的老底不可,任何微小的罪证皆不放过,众人战战兢兢地搜寻线索,一天下来众人皆有所获,然而沈季中为人公允,按自己的判断行事,最终两手空空。正在气头上的卫援见他一无所获,便下令将其发落到掖庭。卫援的努力也获得了他所期许的回报,段杰,洛桑双双获罪处斩,从此他一人独揽大权,年幼的君主也不得不事事从于他,卫援见朝中无人不满,便进一步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女婿掌握了所有长安城中的兵权,以及朝中重要职位,卫氏荣宠从此满盛到了极致,所有名门望族见了卫氏族人,都要谦让三分。

沈季中进了掖庭后,虽身份较之前又低微了一截,但掖庭内尚为祥和,没有太多作奸犯科之事,这样一来沈季中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在这里只要足够谨慎小心,就不会丢失职位。

太子遗孙刘陌童时年九岁,掖庭令聂通思来想去,总觉得这里不适合养育皇子,于是在陌童四岁那年将他送到了废太子妃母家林家,现由废太子妃之兄林炀收养着。陌童在狱中度过婴儿时期,全仗着奶母悉心照顾,聂通拿出自己的俸禄给陌童请了奶母,如今他长大了,又时常出钱买些吃食送过去,近来又将他送到宫中太学处读书,与聂通的儿子聂敏同桌。陌童十分惦念曾经在这里的生活,时不时跑回来看一看,这次回来正巧遇上了沈季中,见了他陌童竟恭恭敬敬地作了揖,沈季中认得他是谁,唬得他也恭敬地回了礼,聂通见状十分好笑,事后向沈季中解释道:“这里的宫女,宦官,他都当作恩人,他不知道你刚来这里,也将你视为救命恩人了。”沈季中叹道:“有太子政的遗风,可惜啊,年纪这么小已历经坎坷。”聂通道:“不然,我已请人安排他进了宫中太学。说起命运,你我二人不也颠沛流离地活了半辈子?现在不也还好好活着?再者陌童怎么说也是先帝的至亲骨肉,他勤恳好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造化定是在常人之上。”沈季中点点头:“方才一见面,已知他为人处世,行为举止,皆非平日所见少年可比拟。望大人多加教导,不让外面的顽劣儿童误导了他。”

聂通想起如今朝堂之势,卫家独霸大权,又心生喟叹:“陛下年幼,国家大事皆不得不听从他人所言,如今甚至不许他亲近嫔妃,只许与皇后同房,这些狐狗之辈,恐是要这天下都只听他的,才肯作罢。”沈季中闻言亦长叹:“君主年幼,大权易旁落,望他能早日亲政,先帝早年不也是太皇太后把持朝政?能顺利递交权力后,一切都会顺遂。”“亲政?只怕他不肯还政,费尽心思夺来的权力,只怕他想放,身边的人也不允许。”沈季中如何不知道当前朝中局势凶险?只是经历了数次惩处发落,他已意识到人想要活着已是难事,“命数”二字,扣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是那么沉重,即使有再多金钱权力,都终有撒手人寰的那天。对于当下的所有人,只有活着,才是唯一的出路。沈季中未再与聂通争辩,只默默收起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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