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章
唐娘子话都说到这儿了，青云只好抬头，他诚恳的对唐娘子说：“母亲，我只是您众多孩子中的一个，爹爹也只是杜家的旁支庶出子。您费心为我谋了出路，我只有感激，绝无怨憎。”
但是唐娘子闻言，脸色却没有好转。可是见到儿子不愿提起的态度，她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不管原来什么身份，一旦成为某个女子的下人，一辈子都只是奴隶！这是为了防范有男人借助女人逃脱律法，而设定的铁律。
无论当初她如何谋划的，如今害了儿子的一辈子都是事实！好在，儿子跟了一个靠谱的主人，自身也足够聪慧，才能为自己筹谋到一个尚算不错的结局。
在沉闷的气氛中，唐婉不知不觉吃完了碟子的点心，而她们也到了镇上的衍宫驻点：水榭。
待马车停下，唐娘子便示意青云跟着她下去。“见过洪娘子，还请洪管事消了何榭主之女何漪的籍贯，我好回去入册。”
洪娘子，洪公之女，早就等在水榭门口了。见唐娘子如此快人快语，她也很爽快的说：“知道你赶时间，我早就准备好了，诺，快回去吧，别错过了时间，那就得露宿野外了。”
唐娘子接过洪娘子递给她的户籍文书，叹气：“可惜，有公务在身，不能和你一聚。”洪娘子却苦笑道：“我那嫂子刚刚下葬，家里尚且愁云惨雾的，实没有心情宴饮。待下次吧！”
说着，洪娘子看了眼唐婉，颇为惋惜：“ 可怜我这小侄女，小小年纪便先是没了爹爹，后又没了母亲。往后的路，怕是难走哦！”
唐娘子不可置否：身为女子，有衍宫在，日子再苦也苦不到哪去！附和着说了两句后，便拱手告辞，上了马车出镇回唐家。
没等走出镇中，唐婉便昏昏欲睡，在青云的安抚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等睡醒后，她们已经临近柳水镇了。
“漪小姐你醒了？您这一觉睡的可真熟，我们已经快到家了。”唐娘子注意到唐婉醒了，便笑着说道，又喝止了马车，让青云带唐婉去解决三急。
青云应声带唐婉下了马车，钻进道旁的树林中，寻了一处较为开阔、干净的地方，把唐婉放下，让她去解决三急，自己转身背对唐婉。
这也是唐婉的习惯：她被人看着，便尿不出来！待唐婉处理好后，青云便又带着唐婉回到马车上。
马车继续往前走，唐娘子则是又端了一些糕饼出来，递给唐婉，示意她吃。在唐婉吃糕饼的时候，她淡淡的道：“漪小姐，您今年不足五岁，还不到入衍宫的时候。
女童按规矩是要跟随母亲长到五岁后，测试资质，有修行资质的，入衍宫为弟子，无无修行资质的入私塾，十岁后入衍宫为宫婢。
前者要在衍宫修行十年，十五岁及笄后，方才可以被放出来，镇守一方。后者在衍宫学习五年，出来后成家立业，为衍宫处理琐事。
您现在没了母亲，按理便要回母族，但何家穷苦，族人也少，现在族里也没有个靠谱的女性长辈。再说，何榭主早年也不是没有过女儿，但何家却不要，而是都卖给了衍宫。
所以，四象院考虑后，便将您托付给了父族，也就是我们唐家。唐家与洪家一样，算的上是县中大户：代代有本家女子留在家中承继后嗣，有本家男修在外支撑门户。每隔几十年，还有贵女降生，以耀门庭。
您在唐家的这两年，唐家上下必定照顾好你，衣食住行皆按照本家贵女的标准供应。相应的，您五岁入衍宫之后，顶着的便不是何家之名，而是唐家之名。你认同否！”
虽然之前唐娘子都没在意唐婉，但这会儿马上就要到家了，唐娘子还是要提前把相关的事情说个清楚明白的——哪怕因年幼忘记了，修行之后，也会想起来的！
唐婉下意识就要点头——相比何漪，她更认同唐婉这个名字！但随机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会改名换姓吗？那我会叫什么名字？”
唐娘子认真的说：“漪小姐勿害怕，只改姓为唐，名字不会变！”所以，她才一直叫漪小姐，而不是何小姐、何漪小姐。
确认自己就算改回唐姓，也不会再叫唐婉后，她立刻道：“我不改姓！”好歹，这个名姓也是这个世界的爹娘给的。
唐娘子也不意外，只是点点头，道：“这样一来，您不是唐家女儿，便不能享受唐家贵女待遇，而是如唐纭一样，为唐家旁支嫡系待遇。”
唐婉，不，在这个中千世界，一百二十年以内，她该称呼为何漪。
何漪点头道：“可以。”既然何漪都已经决定好了，唐娘子也不劝，而是道：“你外祖母本是家妻，但因为夫家犯罪被连累为罪女，要在繁堂赎罪三年，才能被母族赎回。
你外祖父是读书人，不愿嫁人而丧失科举资格，便向族里买了一颗凡品九级孕果，包了你外祖母一个月，耗尽家财生下了你父亲！
如今你外祖父是柳水镇上巡检司通判，从九品的文官。你兄长也在这里，若是你决定好了的话，我便将你的户籍立为独立的女户，为寄养在唐家的外孙女。一应待遇皆为唐家女童最低标准。”
何漪又一次点头，唐娘子也就不再多说，到了柳水镇水榭后，唐娘子直接进了水榭，给何漪办好了入籍之事。
出来后，便将更换过的户籍文书递给何漪，“这是你的户籍文书，此后你便是自立门户，是独立的！无论何家、洪家、还是唐家，都不能算是你的家族。你拿好吧！”
何漪便将户籍文书放到怀里，亏得户籍文书不大，否则她还装不下！又过了会儿，马车再一次停下，这是到了外祖父家中了。
这次唐娘子没有下车，只有青云抱着何漪下了马车，晚霞照在门口的少年身上，那关切的目光，让何漪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
“妹妹，你可来了，我都担心死了。”少年两步上前，将何漪抱过去，狠狠亲了两下，才欢喜又带埋怨的说。
可是话音刚落，却见马车直接走了，不由看向青云，青云笑嘻嘻的说：“唐娘子在这里有侍郎，又怎会留下来住在我们家？公子便放宽心就是，唐娘子没那么容易生气的！”
少年也就是唐纭，便松了口气，又欢喜的抱着何漪进门，对何漪说：“妹妹、妹妹，这就是我们往后的家了，虽然不大，有我和祖父在，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青云落在后面，转头看着母亲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后，忽然跪下来三跪九叩，起身再无留恋的进了家门。
何漪看到青云进来，视线在他的额头、膝盖处打了个转儿，却也没有说什么，专心听着唐纭兴奋的介绍。
“妹妹你看，这是前院，有正厅、有卧房也有书房、客房、厨房、茅房。是我和祖父的住处，平素我都在书房读书，明儿起我教妹妹识字吧！
妹妹你看这花园漂亮吧？这可都是我种的！你看这就是你的闺房，虽然这间闺房没有洪府的绣楼大，也没有洪府用的东西好，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亲自挑的，保证妹妹喜欢。”
何漪因着幼时在灵田山庄当灵植夫的几年，对衣食住行并没有太多追求，只要舒适、得体、够用就好。这间闺房确实如唐纭所说，小巧玲珑、看着舒服，她很喜欢。
唐纭见何漪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妹妹嫌家里穷！现在他放心了。
“妹妹你饿不饿？哥哥给你做饭好不好？祖父也快回来了，今天让哥哥给你露一手，做你最喜欢吃的奶羹好不好？”唐纭哄着何漪，带着她往厨房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何漪，这时候才状似赌气的，指着跟在他们身后的青云，道：“让他去！哥哥陪我。”
啊这，唐纭一愣，有些尴尬的看着青云。他是知道的，青云压根不懂做饭！但是家里没有下人。
祖上本有些家底，都被祖父拿来包祖母了，否则以父亲的出身，也不至于嫁给一个可以当他祖母的女人为良侍。
需知世上虽有九大州、大小一千多个国家，但因为衍宫的存在，制度却都大同小异，其中也包括嫡庶分明！
只有正夫之子才能留在家中娶妻，只有侧夫、庶夫之子才能嫁为正夫，只有侍君、侍郎之子才能嫁为庶夫，而良侍、小侍之子却只能依旧为侍。
就像父亲，虽出身大族又是小官之子，却因为母亲不认，而成为母不详的私生子。因此，只能为侍！又因嫁妆不多，且无功名在身，只有母亲一个女修愿意纳其为侍。
所以唐家现在算是家道中落，其实是很穷的。买不起奴隶，也雇不起仆役，只是每隔数日会请人浣衣、每月请人大扫除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