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情到深處人孤獨.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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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之事。
之所以會選擇自行經營店鋪,是因為他依然記得雛森曾經朝思夕計地向自己傾訴,並雀躍刻畫著熠熠生輝的夢想。
之所以會有突然有什麼舊同事聚會,是因為他想藉由這樣的名義,製造與她合理照面的機會。雖然那時中途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結局是連她的身影都沒見著。
最後之所以會因為松本,而又再次與雛森牽上聯繫,是他先兜了圈子促使兩人搭面上的。只是沒想到她們往後的關係會升溫得這麼快,並且更是以姊妹相稱了。
算是可恥的暗中佈局,故意由各項細節促使她再度走回羈絆的橋樑。
有些機緣便是他用了點巧思使得輪緣因道岔的控制,才得以銜接至他所希望行駛的軌道。
不只如此,他甚至還曾不時留意著昔日住處的出租動向,所以雛森沒搬走這件事他是一直都清楚的。
他除了不動聲色的觀察之外,並未有過多的遐想。
他以為光是這樣偶然地遙望,就足以令他心安理得地接續過著淡而無味的日子。
但事實是,隨著時間的洪流,似乎沖刷的力道並不足以泯滅回憶,反倒還意外浮脹起飄泊的後悔,甚至連同先前的眷顧都裹足不前被堵塞在了中途,導致該是釋然的細水無法順勢潺流。
也不知這樣堅持是不是過於反常,抑或是否過於病態了。
他只知道他再也按耐不住,無法墨守成規了。
無論往後會以怎樣的關係維繫下去,如今的他僅是不願什麼都不是。他不甘心就這樣被她遺落了,他沒辦法當真與她恩斷義絕,就算只是當個默守她的角色也好,一切歸回初識的原點也無妨……
照這樣推論,那合理的做法便只是希望能正大光明地獲得與她聯繫的方式而已。
他自認自己沒失態到連常理都無法辨識,並懂得要求自己維持正常友人關係的分寸,以及保持隔層禮數的噓寒問暖。
卻不料這才見著她幾眼而已,便令他天雷勾動地火般地深深淪陷,更使得那些刻意壓制的紛擾,形成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松本付諸實踐在兩人之間扮演著催化劑的角色,所以存有緩慢發揮效果的趨勢。
雛森至他店內拜訪的次數逐日增加,而無法避免的互動則自然而然演變成正比上升。
在她與日番谷對談的舉手投足之間,也不再像睽違多年的首次見面那般生硬保留。或者外加他這三年以來遭逢的變故、途經的挫敗、獲得的認可,導致他在與人的應對交流便隨著年齡的增長,同步有所磨合改變了吧--他不再像以前總給人難以親近的凜冽感了。
偶爾她會分享自己接案上遇到的種種趣事,偶爾也會粗略地點評著關於店內營運模式的看法。
雖然這主要都是由松本完美又巧妙地伸出無形之手,才方可以種種理由順勢推動著她多說些自我相關。
而其中,與雛森首次合作的文案也早在兩週前的時日順利完成了。依目前和睦相處的情況來看,他們並非在公事接觸完後便一拍兩散。
兩人之間的互動雖已不如往昔般熱絡,但卻能算是逐漸在回溫中。也可能是所持有的默契並未完全消散,使得交集重新接合上之時,並無太多唐突的排斥感。
只是這份牽絆得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地維繫著。
這些都已經超出預期太多了,那一點一滴,日積月累恢復的熟識感,甚至會唯恐觸發他深埋內心的冀望,將狂暴地脫牢而出。
其實還有另一個角色,近日也不時參與在他們的交集之中。
市丸銀,他是松本的戀人。嚴格來講,算是日番谷創始這間店鋪的合資者。只是有著諸多因素,導致目前店內掌管營運方面主要都是由日番谷負責。
這日,剛好日番谷只有早班,並且難得與松本對上休假。他便被這對情侶邀約了一項戶外活動,說是要爬爬山區步道,順便賞楓,還可以看黃昏又看夜景的。
想當然,另外還叫上了雛森一同隨行。
雛森穿著輕便的長袖薄棉上衣,搭配著淺色運動外套,但下身卻是貼身的九分丹寧褲。日番谷在她即將入坐車內之時,曾試探性地虧她衣著方面似乎有一點不符今天的主題。
但她則不以為然地關上車門,一面表現出平常心:不就走走路上山看風景而已,穿什麼沒關係吧!
然而最終結果顯現,不知是她鮮少勞動,還是因為衣著累贅的關係。這目測才行經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而已,她便開始感慨起之前上來這景點時幸好是乘車才沒這麼折騰,並且整個人逐漸已上氣不接下氣,步伐遲頓了許多……
「妳還行嗎?」導致走在她前面的日番谷得頻頻回顧。
「呼……亂菊姐他們也走太快了吧,怎麼體力這麼好?」
她先是撐著膝蓋,大力喘了幾口氣,用著看似心有不甘的口吻,再硬是勉強著自己邁開看似已快到達極限,正微顫的雙腿。
突然,她在踏某個石階時只踩到了邊緣青苔,腳底打滑,在即將跌倒的那刻,卻被日番谷像是早有預料般地疾速便拉住她的手……
「小心點。」而待她腳步穩定後才生硬地鬆開。
「嗯……嗯。」
「妳……要不先休息?我等妳。」
「嗯……謝謝你。」
也不知是因為與日番谷些微的肢體接觸,還是因為差點失足仍驚魂未定。雛森不自覺感到一股緊繃的氛圍頓時環繞了自己。但幸好意識還未走神,她禮貌地接過他遞來的寶特瓶罐。
沿路點綴的紅楓鋪滿陡峭的地面,恍若某項開幕典禮上華麗的紅毯。
他驀地覺得只剩葉子被輕風颳落的聲響似乎略顯尷尬……其實往常是不會留意這些的,但見這濃縮為僅兩人空間裡的雛森始終不發一語,於是他只好硬著頭皮開啟話題。
「生日會的舞伴跟我一起吧。」
憶起松本前幾日提到,一週後將舉辦她三十歲生日會這件事。同時也堅決要日番谷起碼排個晚休抽空參與,以及預告著中間還會有來賓一起浪漫共舞的橋段。
當時她講起這活動時,還刻意挑眉說著:你應該會想看桃妹子跳舞吧?他明白這暗示。
--不過此刻卻是對上雛森顯然詫異的表情,該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
於是日番谷連忙再補上委婉:「還是妳已經有了?」
「唔、沒有啊!嗯……亂菊姊居然說跟古藤不熟不想約他--真是,明明我會認識古藤,也是因為亂菊姊呢……」
--所以她原先是想邀那傢伙一起?
這般陷入旁門左道思路的他又感到不是滋味了,即便雛森在碎念完後還是點頭應許了。
以至於剩餘行走的路程中,改成日番谷沉默寡言著。
反倒是雛森卻突然開啟話閘子,沿途都滔滔不絕地提及了之前幫松本慶祝過兩次生日的有趣實況,只是應該不比今年盛大,那不知是不是因為即將晉升為三開頭歲數的緣故,還是因為伴侶市丸難得堅持的高調。
「桃桃,快來這好位置!你們也太慢了吧--是偷偷在敘舊嗎?」
「敘什麼啦!」面對閨密湊近耳邊的調侃,雛森可能還未發覺自己臉上已不慎流露出絲絲愉悅。
另一方面,抵達了稍有人潮聚集的暸望點,並看到松本那副邪笑的模樣,日番谷頓時理解這兩個傢伙搞不好根本是串通好落下他們的。
「哇!好美呢!亂菊姊我幫你們拍張照吧!」
夕陽西下,天色便瞬間暗了許多,再來這一行人就順路來到這間頗有氣氛的景觀餐廳。但卻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
「啊!古藤?」是松本率先發現此人,而對方碰巧也朝著這入口處看過來,笑著揮手。
古藤正佇立在內部散發著繽紛霓虹光緣的吧檯區,身穿白色襯衫,繫有著藍色條紋的領帶,明顯與身旁的接待員不同,那是一副英姿煥發的模樣。
這也並不唐突,古藤同樣算是富家子弟,家裏主業是做開發整合的。只是另外有投資些餐飲業作為公司現金流的來源,譬如,這間景觀餐廳便是企業中的一部份。
畢竟不算是生人了,眾人既然相見,即簡略地打了聲招呼,只是寒暄完後的古藤還將雛森喚住,想再多聊個幾句。
「居然還有松本他家店長?你們混這麼熟了啊?」
「就……你也知道亂菊姐比我更愛熱鬧,所以把大家都找來了……」她並沒跟古藤說過自己與日番谷的關係,所以被他這樣一問倒是略感尷尬了些,「啊、反倒是你,你不是幾乎不來這邊的嗎?」
「男人一旦被依靠,就會不自覺想更加拼命努力呢!」
古藤的這番話似乎若有所指,並用著與平日嬉鬧不同,而是含情脈脈的目光注視著她,再來則優雅地遞給她一杯招待的雞尾酒。確實不是玩笑話,他來此趟便是為了觀摩經營的。
她眨了眨眼,接過酒杯。突然心頭一沉,只因似乎有什麼記憶被隨之觸發了。她不禁聯想到曾經日番谷也是這般努力認真的身影,那口說著是為了與她共築的未來……
另外的三人已先行入座,離雛森所在的吧檯區僅有一小段距離,所以很清楚就可以看到那兩人短暫的互動。
日番谷拾杯喝了一口檸檬水,從爬完步道後就一直明顯沉著臉悶悶的,而現在這副表情似乎又更加凝重了,全身所散發出的氣息可能比那杯子裡的味道還酸,醋意十足。
「喂、松本,選這間妳是故意的?」而首先這怨氣得找人發洩才行。
「冤枉啊!店長!我跟雛森是有來吃過沒錯,而且附近的景觀餐廳真的就這間最好了--我又怎麼知道平常根本不會在這裡的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出現了?」
而松本則是以一臉無辜應對,外加兩手一攤。
「店長,你可能,今天有點倒楣吧!」
「閉嘴。」
沿途的路燈依序映於他臉龐奔馳,他在這回程中有些心不在焉,直至道別的時刻才稍微回神。
「好幾次都麻煩你……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此刻已抵達了雛森的住處。他見她似乎有話想說,便先熄了引擎。
「還有上次我喝多了,你跟亂菊姊還帶我上樓……」
「妳記得?」
「亂菊姊後來跟我說的啊。不管怎樣,還是得謝謝你。」
「……以後別隨便單獨讓男性進家裡。」
「嗯……其實,古藤也不是第一次來的……」她對於日番谷突來的關心感到詫異,也可能是又激昂起了感性的躁動,才連忙想找話接的。但結果卻是捕獲到沒必要解釋的事實,令她有點後悔這開頭的口無遮攔,她並沒有義務要跟他交代什麼的--
「所以妳給過他了?」而他的語氣立即也降至冰點。雖然同樣隱晦不明的……
「啊?給什麼?」
「就是……算了。」
「你在說什麼?」
「妳那一表人才又懂得逗妳開心的新歡……」
「--什麼啊?」
他心一橫地暗諷出那芥蒂,但同步又驚覺自己似乎無理取鬧得有點可笑--
「沒事。反正要與誰好也是妳的事。」
「你在說--古藤?」
她除了對於日番谷變化莫測的思維感到不解,也同時被他瞬間轉換的漠然感到心有不甘,那就像是苛責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之事的眼神--
「並不是,你到底誤會什麼了……」所以她突然很想解釋明白,「再、再說,如果你覺得我有新歡,又怎麼還敢來跟我糾纏?」但是話到嘴邊則失控變成言語挑釁了。
「……」見狀,他雖閃過一絲愕然,語調則恢復一如既往的沉穩,不疾不徐:「那妳……又是抱持什麼心態肯讓我這般接近妳?若不是因為放不下?」
「我才不是!你、你想多了……」
雛森語塞,對於他言語的犀利顯然無法招架,氛圍更似乎比預料中還要快凝結。她喀的一聲扳開把鎖,尚不忘結語跟他禮貌性說句再見,再來則只想掩飾心虛,盡快逃離他緊迫盯人的視線範圍。
不料卻被對方突來伸手拉回了車門關上,並敏捷地環住她的肩,而那蠻橫的回勾力道之大,霎時便將她側著的身子全然圈困住他懷裡--
完全被一語中的了。導致她沒辦法面對這令自己逐日建立起來的自尊瞬間應聲倒地之人。
她試圖掙扎,卻被他整個身子偏離駕駛座而充實的力道給抱得更牢。她想開口叫他放開,可這才憤而起唇卻又停頓了。
或許是她發覺他略蜷的指尖正絲絲顫抖,以及靜默的空間似乎清晰聽得到他左胸處加速的微聲時,便不自覺地心軟了。
也或許她只是不知道眼下的情況該如何應對,究竟該說什麼?該不該氣憤?該不該狠狠推開?更甚是……該不該回抱他?
「……對不起。」
幸虧他最後還是鬆手了。
上半身獲得釋放的瞬間卻更加混亂不已,而她怯於抬眼面對此人,只是立即轉身再次開啟車門,就頭也不回地往住處奔去。
她是走得匆忙才會忘了關上的,而由室外藉機入侵而來的冷空氣,替他過熱的癡心妄想降了溫。日番谷自知自己已搞砸某些正在逐漸修復的情感,果然還是太衝動了……
「有進展了沒?」
手機一個震動。松本也太緊迫盯人了,現在的他根本沒心情回覆這種五四三。
「記得先紳士的練一下舞步啊!那天的曲子會是……」
再來漫不經心地開啟這第二封捎來的訊息,扶額沉思的他忽然靈光一閃,趕緊點觸著螢幕敲字。
--舞伴的事還算數嗎?
將此訊發送給雛森的瞬間卻又立即後悔了。他不禁嘲諷起自己怎能變得這般厚顏無恥,究竟是哪來的慾望無端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憤然地把手機扔到旁座,便發動引擎,駛車離開。直到回返至住家後,情緒稍有緩和並做足了心裡準備,才敢開啟一封未讀訊息--「你別再拿古藤來鬧我的話就算數。」
而見到這行字,不安的忐忑才算是瓦解了大半。
雛森總歸是不擅與人爭執的,從以前到現在皆是。
況且這連串爭議盡是些捕風捉影,其實並無傷大雅的。
一切都怪罪於她還身陷在迷途之中,無法好好邁步前往早已擬定的方向。明明是自己拋棄他的,她這時怎麼能輕易動搖,甚至是妄想再續前緣了呢?
最早以前的她確實不是這樣的性子,從前她是不會輕易躊躇的,她是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往目標義無反顧地去追尋及放手一搏的。
離開了日番谷後,雖然是有找回了那麼一點點的自我,但卻也同時丟失了大部分的習性--後來怎麼會變成那樣了呢?
她後來才想通,或許她心中也同樣是崇拜著日番谷的,所以便一昧地想成為如他那般。他應該是不喜歡聒噪的,或許她就是太長不大,太不穩重了,才導致自己始終無法追上他的步伐。於是她努力調適並改變著,卻又發覺自己根本能力不及,根本達不到標準,因此才心灰意冷,決心逃脫這失敗的一切。
原本以為上次那車內事件會令彼此尷尬,但其實也還好,漫在兩人之間曖昧不明的氛圍依舊不受阻攔地擴張著。
松本生日會這天,是特別預定在酒店的頂級包廂所舉辦。
她其實也不是很熱衷這種大張旗鼓,尤其是對於自己的慶祝活動,但被家人和市丸說服,更被雛森興高采烈地附和所洗腦了。
其實除了主要的慶生之外,還有一些邀請者是與家族企業有生意往來的客戶及供應商。松本知道,這是家族企業中一貫搏感情的絕佳延伸舞台。
歐式風格的裝潢,讓人宛若置身在浪漫典雅的國度。接待員優雅地持著托盤,為來賓們奉上香檳及紅酒,搭配著盤盤豐饒的精緻餐點,有義式、中式及日式的料理,五花八門地擺設在潔白的桌面上形成一個圈列,供賓客隨意拿取。可見其特意聘請的廚子也是相當專業。
松本在與雛森及日番谷輕鬆閒話幾句之後,又再度被前來祝賀的貴賓邀去到另一個圈子談話,看著松本與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交流,舉止端莊,並散發出氣質又涵養的一面,完全就是正統千金小姐的風範。此景不禁令雛森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畢竟太難得一見了。
原先的水晶音樂,正更換為節奏感稍強的舞曲。
日番谷也在此刻伸出右手,微傾身子,波瀾不經的碧眸中卻發出最誠摯的邀請,雛森這下才後知後覺到身旁的人幾乎都各個湊好了兩兩一對,開始輕盈起腳步。
眾人在諾大空曠的廳場中央漫舞,燈光逐漸轉換成昏黃,外加點點彩燈的效果。
日番谷輕摟著她的腰,牽著她的手,緩慢旋轉的舞姿使她裙襬隨之輕盪著,而他碧瞳裡只倒映出她清秀的容顏。
說實在,與他這樣近距離的對視及接觸時,她還是免不了緊張,小鹿亂撞的。但幸虧還有音樂壓制心跳頻率,也有旁人更為曼妙的舞姿可以使她分心。
「妳記得大一時的聯誼派對嗎?」
「嗯,記得。」
「那時遊戲開始時,妳還興致勃勃的,但是才罰喝一杯酒就倒了。」
「……是啊,以前玩得可瘋了,做什麼都不用顧忌太多呢!不像現在,當大人真難呢……」她陷入沉思,再來則目光飄移,輕聲呢喃:「我們果然也不適合做情侶吧。」
她可能以為音樂會覆蓋,導致他聽不見這音量吧。其實自己觀察她的唇形也能輕易得知她在說什麼。
他不禁感慨,更隨著姿態,沉入在無奈的漩渦之中。
不懂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沒信心了?以前的她從不會這樣洩氣自己的……還是轉變是因為他的緣故?
他心不在焉,只不斷在腦中搜索著其他話題,意圖緩和她胡亂鬧出的尷尬。
「為什麼剪短了?」記得她當時總是抱怨著頭髮長很慢。
「嗯……因為……」
這時,突然毫無預警的熄燈了,場面一瞬間陷入黑暗之中,雛森也略感驚慌地握緊著他的掌。接著在眾人陷入困惑的躁動之時,一道燈光穿破了昏暗打在舞台上,頓時驚呼四起,還有一些尖銳的口哨及擊掌聲參雜。
只因眼前的場面是,市丸已另外換了一套西裝,手捧著大束玫瑰,並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以跪姿出現在壽星兼戀人的面前。
而松本被他這番正經八百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不斷重複著『欸!你搞什麼啦?』地在原地踱步不知所措。但他在難得感人肺腑地說了一句表白後,便亮出戒指,誠懇地與她求婚。
她故意演出勉為其難的表情點頭應允,並在市丸站起身子替她套上證明後,一面捶了他的胸膛,一面偷抹了眼角,再來則是被緊緊擁住。此浪漫的氛圍隨之攀升至最高點。
雛森吸了吸鼻子,看似也被感動渲染地呢喃著:「太好了,亂菊姊一定會很幸福的……」
剛才她的回話同步被這意外的驚喜橋段給打斷了。不過就算了,剛好他並不想聽她的答覆。照她現在的邏輯思路,八成答案會是什麼為了要斷絕昔日不快,或是要忘了他之類的話吧……
這傢伙完全都沉浸在自己一昧的幻想裡。
也或許從以前到現在她其實都是有煩惱在的,是他以為她的開朗,她的不拘小節就是悠然自在、天真爛漫的全景。
當時的自己竟連她時而可能會多愁善感的困惑都沒有察覺到。
他真該痛定思過。
經過這些時日的頻繁接觸之後,滿腦子復合的幻想便一直回來尋她。
有時連作夢都會夢見與他牽手散步,與他開心打鬧,與他說話談天。
每每夢醒之後都會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但除了拋去雜念之外,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尤其這明明才剛道別的,卻又好想他。
好想見他。就算無法與他交談也無妨。
念想氾濫,雛森躺在床上,開啟手機指滑著,破例將藏在相簿最隱密的照片翻出觀賞……突然想到當初松本吵說要看她前任的照片時,她還一派瀟灑地回說自己全刪了,如今可真是諷刺。
忽然,一陣震動鈴響,導致雛森嚇得手滑,被那上方的之物瞬間的掉落給擊中了額頭。
「唔……」她坐起身子,慌亂接起電話。來電的恰巧是日番谷。
「文稿寫好了嗎?」他是在說那個,緊接第二波依季節更換新菜色的試菜文。
「嗯、嗯……唔--」她撫摸著頭,疼痛還未消散。
「妳,是在幹嘛?」對方同時也察覺有異。
「沒、沒事……我再傳給你審稿吧?」
「先不用,我們明天約個地方見面再看,好嗎?」
「嗯……好啊,約哪呢?」
「妳記得時間就好,在妳家樓下會合。」
「喔、嗯好。」
結束通話的她嘆了口氣。覺得懊惱,覺得自己應該堅定一點的,才好讓這樣曖昧不明的交集互動得到保持距離的控管。他還真是有點可恨,為什麼總是要將她的一切給打亂呢?
不知是不是經歷的多了,導致日番谷在剖析事情的角度也變得更加多方位了。他變得不故步自封,變得不刻意隱藏真心,甚至變得更加放膽無所矜持了。
雛森對這地點的回憶不是很好。
雖然自己偶爾還是會來光顧,但要是換作身旁這人隨同,氛圍便會完全變調,顯然更將詭譎。她不知日番谷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在以沿途路線推論,似乎是前往這地點時隱隱就感覺到不安,待四周熟悉的景象確實映入了眼裡,停好車子後,她終於忍不住問了--
「怎麼會選在這裡呢?」
「……這不是妳喜歡的餐廳嗎。」
他一直都記得她的喜好。
預謀說出分手的當下,她根本沒心思想到這些--滿腦子只被放棄的消極給包覆著。
從門口進入,日番谷特別請接待員給了他們窗邊的位置,他表示預約時就有先說了。
對了,記得以前約會,首次來光顧這間餐廳時,因為她隨意的一句,從這裡看出去的景緻也太好了吧。日番谷就立即請店內人員替他們更換到離窗邊較近的座位。
記得她說著想再來這兒用餐時,日番谷雖回了她一句前天不是才去過,但最終還是拿起鑰匙駛車,滿足了她任性的願望。
--怎麼她都忽略這些細節了?
「那妳覺得呢?」
她可能太沉浸於回憶中,才導致不時地分神。看著置於桌面的平板電腦,其實文稿已方面大致確認可以了,只是他們又開始閒聊起店鋪相關--她先是頓了一會兒,這才銜接到對方剛丟出的問題點。
「嗯……如果售價在壓低一點感覺會更物超所值--啊呃,沒有啦!這是你經營的,我沒權力評斷吧……」她停頓住認真,轉而勾過手邊的歐蕾飲品,啜飲了一口。
「繼續,我聽妳說。」
「……你真的願意聽我說?」她仍然一副懷疑的眼神。
「我以前有這麼獨斷?」
「你有。」
「……」
「啊、不是,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啦。」
對於自己突如其來加重的語調,雖然只是想藉由玩笑跟他較真一番,但對於他明顯黯淡下來的目光,頓時覺得有些失禮。她先是垂下了面容,注視著被她手中吸管攪拌形成漩渦的奶泡。腦中轉過幾個想法,試圖慢慢破解一下氣氛--
「嗯……其實依你現在的經營模式,人力控管都行。本身餐點也很有特色及吸引力,如果在行銷方面稍微創新突破,把品牌形象先做區隔做穩,對之後展店之類會更有幫助……」
雛森滔滔不絕地精闢分析著,可見她對店鋪也是觀察入微。
日番谷看著她說話,看她時而歪嘴思考,當她自覺自己的提出的具體見解還不錯時會拍掌,然後在啜飲一口飲品後則繼續敘述,越講可是越起勁。
他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偶爾頷首。其實應該要隨著她討論的,可是他越是想認真,思緒卻越是飄然,似乎無心於公事方面。
過了一會兒,她發覺自己似乎太陶醉在分析以及闡述自己的見解了,於是最後結語便同樣問著日番谷覺得如何--
「我承認我當時一心投入工作疏於對妳,只是妳又何必真的這麼狠心?」
也是因為太過於認真聽她說話了。
不免懊悔起要是當年,也這樣多聽她說,多瞧著她,多關心她,並且少一點自我評斷,自以為是的溫柔體恤……若是多留意一些,那就好了。
他如今也不會感到這般心塞的。
就算一股對於彼此的怨氣湧上,促使他順勢決意表達出由衷的情感,卻也無法將心頭那堵塞之物給強行灌破。
她彷彿對於他突如其來扯遠的話感到驚愕不已。他雖檢討了自己,但也同時是在責備她吧。
雛森啞口無言,眼神心虛,手也不自在地縮到了桌下,揪著裙子--這動作、這角度、這景象,根本就與當年雷同。
「可是……可是你有沒想過,可能不是你的問題。你這麼優秀,都是我--是我不夠好,是我一直改不了,一直調適不了……」
「妳本來就不用為我改變什麼。」
她抬眼,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話語過於強勢,瞬間就打斷了她的話語、她的糾結、她的遲疑。
而他那深邃碧眸增添了幾分熟稔的柔和,緊皺的眉間散發著不容質疑的決斷,整體面容看似無太大的起伏,但卻更促使他全身散發出強大的氣場--像是之前上下屬關係時,像以前耐心指導著她課業方面時,更像當初他在雨中尋獲並緊緊擁住她的時候……
不知怎地,以前一直無法說出口的話如今卻可以毫無忌憚地傾吐了。
只是講出來之後,卻並沒有什麼釋然的感覺……可能是太輕而易舉的就被他的堅定給反駁了吧。
她反而覺得自己有點無地自容,還有點可恥--
若照他這麼說,是代表他也同樣後悔跟她分開嗎?
可是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固執己見、是她任意妄為、是她自欺欺人……
她可還有什麼顏面表示自己難受,根本忘不了他,也根本不想與他分離呢?
沉默了許久,周遭的聲響頓時變得十分清晰,有餐盤放置桌面的聲響,還有服務員走動的腳步聲都可以聽見。
「我、我去一下廁所。」
在日番谷準備開口時,卻被她搶先打斷,並且強行掙脫了他的從未轉移的鋒利視線。
她是差點要哭了。
她待在隔間的狹窄空間裡,整頓著情緒。不知花了多久的時間,才收拾好那些疑難雜症。
她要自己振作,不要再對他有什麼癡心妄想了,她根本就沒有臉再與他一起。當初是她放棄他的,如今卻滿腦子都存有復合的妄想,自己真是差勁透了。
正當這麼全心全意提醒著自己,再來走出化妝室時,那抹身影卻毫無預警地撞入了她的視野之內……
「日番谷?你也要……上廁所嗎?」
「……別再逃了。」
「我沒有要逃,我不會一聲不響就走的。反倒是你……你為什麼還要對我說那些奇怪的話--欸你!」突然,視線從他的容顏切換為他健碩的胸膛。
日番谷是第二回這般不明事理地將她擁住了,明明就還沒讓她趾高氣昂地抱怨完畢。
「因為我在等妳。」
「等我?什麼?」她免不了慌亂,但為了不讓對方太過難堪,雙手僅是使了點力輕推著。
「……等妳氣消。」他卻不容許她再有逃脫的機會。
「我沒有生氣啦……」
「等妳,原諒我。」那嗓音悶得低沉。
「我……你這是幹嘛啦?到底……嗚……」沉重到崩落於她心頭,產生劇烈的餘震--
所以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淚水瞬間傾洩而出,朦朧了她的視線,模糊了她原先堅定無比的決意。
「到底為什麼……你能這樣等著?從以前,從我一直沒察覺到對你的感情開始……到曾經拋棄過你。你怎麼還是要等我?我根本配不上你……我太自私了,根本沒有毅力、沒有耐性、又常常做蠢事、常常鬧脾氣、常常給你添麻煩……」
「……沒為什麼,只因為是妳。」
聞言的她哭得泣不成聲。
她確實也意圖遏止著自己發出太吵雜的啜泣聲響,她一直想提醒自己這裡是公共場合,但是滿腦子湧出的混亂卻一直將該冷靜鎮定的訊息撞散到旁側。
也大概是因為這樣的擁抱太熟悉、太傷感、太渴望--令她完全卸下武裝地淪陷了。
「你、你別這樣……有人過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原先一併想抹去眼淚,但雙手卻被他連著身體都一同壓制住了,無法動彈,在短暫的反應時間內,只能暫且利用他的胸膛,好遮掩著旁人視線……
途經的人似乎帶著異樣的眼光掃射著他們這方位,他卻還是沒有放開她。
「日番谷……」
「別這麼叫我。」
「……」
「叫我名字。」
她若是要走,他便會義無反顧地追上去。從今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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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森回到住家後,正準備就寢前則收到了一則訊息。
「妳之前問過,我們能不能回到最初。現在我想回答妳--
我們無須回到以前,未來的我也可以讓妳重獲笑容,這次我保證。」
她也不知為何今日會特別控制不住淚腺,看著這段文字時竟又悄然落淚了。
但這次卻不比先前,她是不禁哭著笑了。
因為只要聯想到,以他這般正經八百的性子,根本很難講出這種話,反差實在太大了。真是完全幻想不出他會是用著什麼語調,對她說這番甜言蜜語……
然而想著想著卻也不禁感到悲從中來。
他其實並不用做什麼保證的,都是自己不夠堅定。
當初自己怎麼能這麼自私,而她是不是同時也帶給他壓力了呢?算了,她並再去探究就顯得龜毛又無理取鬧了。
--如今他們走到這步算是講開了吧。
走出餐廳時都被他緊牽著手,乘他車子回家的路上,也可以有說有笑談起以前的趣事了,在樓下道別時,明明就跟他說過再見了,他卻還是再度上前從背後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沒有明文昭告,特別去劃界這道關係,但如今看來當真算是復合了吧。
雖然如同夢境成真般的意外歡喜,但實質日番谷卻並完全沒過問自己,就這樣擅自接近自己,擅自主導自己的悲喜交錯,擅自硬闖了自己的原決意封閉的心--其實他偶爾也挺蠻橫無理的。
但也因為是他,她才願意為此妥協。
相愛本就源自於犧牲,根本難以際遇全面完美又合適的人,都是得靠磨合、靠毅力、靠耐心,才能共同攜手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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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你是惹人家生氣了?」
「……沒有吧。」
隔日,夏梨毫無預警地來到店鋪探日番谷的班。這是頭一遭。
夏梨參觀著店面的氣勢如虹,見著他威風凜凜的姿態,可是欣喜若狂地不斷在讚揚著他,時而還會突擊拍向他的手臂調侃著,一副哥兒們的好交情。
「你難道不知道女人家最忌諱這個?」
「我知道。」
卻不料此景恰好被同樣前來探班的雛森給撞見了。
「你……啊?知道還讓那個妹妹這樣糾纏?」
「我沒有讓她糾纏。」
雖是隔著玻璃門,他仍然能見到雛森轉身離去前一瞬失落的神情,只是他那時還未反應過來要喚住她。
不過他卻因此深知,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實得先澄清才行--
雛森沉悶地返家後便了然無趣地消磨了整個下午,吃著獨自的晚餐,度過稀鬆平常的一日。
此刻早已淡化當下撞見夏梨那瞬間的心塞了。可能她也不是氣憤夏梨與日番谷的互動依舊良好,她應該重點是在愧於面對,並解釋關係吧。
幸好對方這次終究還是沒發現,她也出現在了日番谷周遭。
但其實並沒什麼好解釋的,她應該又只是一昧地自以為與他相好了吧?
正當她盥洗完畢,用著毛巾從容搓乾頭髮時,卻依稀聽到大門被解鎖,後而開啟的聲響。
她聞聲,則立即停下了手邊動作,根本還來不及穿上衣服,僅能以大浴巾包裹著身軀,就立即衝出了浴室想一探究竟--
「是你!冬獅郎?你你你怎麼進來的?」雛森驚訝之餘的高分貝有點刺痛了他的聽覺。
「小聲點。」他怡然自在地走到了她面前。
「你!不是、你嚇死我了!你到底怎麼進來的?難道我忘了鎖門嗎?不會吧……」
「妳原本打算只包成這樣見客?」他不把她的驚呼連連當一回事,反而比較糾結她的衣著曝露。
「啊?才沒有!是情況緊急我怕--欸、欸!你還沒說你到底怎麼闖進來的?」
「妳忘了嗎?」那語氣相對之下則平淡了許多。
「忘了什麼?」
「妳……都完全忘記要跟我拿鑰匙了嗎?」
「咦?」
「還是妳是故意的?」
「啊!原來你……你太狡猾了啦!那你不就一直有機會可以進來?你才根本是故意的吧--」
她這時才恍然大悟。他雖然留了這住處,卻根本沒有還鑰匙給她。完全失算,她還真的壓根都沒想過這件事……
忽然,她的雙腳離地,驚覺自己整個身子已被日番谷扛起,並快步走進了房間裏頭。
在她還沒發出驚叫時,身子頓時被丟落在床鋪上,接著他則是一同爬上了這軟綿,並支撐在她上方直盯著。一下子就將彼此的距離縮短了,那俊顏頓時在她瞳孔中逐漸放大……
「欸等等、你要幹嘛?」她差點要屏氣了,幸好對方的臉龐這時停在了半空中。
「我不能來看妳嗎。」
「你、你也等我先穿上衣服……」頭髮只有半乾狀態,她感受到些許瀏海還貼在額間。
日番谷那帶有磁性的嗓音,微吐的氣息皆捲亂了她的心跳,令她頓時緊繃到頭皮發麻。緊接此魂牽夢繫的面容眼看就要降落了,她連忙閉上眼睛……
「就這樣,陪我一會兒。」最終,他的唇並未碰上她。
而是整個身軀都輕壓著她,帶有薄荷清香的皓髮則縮進了她的頸窩處。
她清楚聽到了他的呼吸聲,十分平定。他的懷抱很溫暖,熟悉的體感攻陷了她的心房。
她突然想起以前,因為怕他疲累而不敢在共枕時多與他交談,即將完成卻被丟棄的早餐,以及滿腦子的胡亂臆測而主動與他的周遭遠離。另外還有好多好多她不應該裹足不前,不應該自以為是的攤手放棄……
「吶,還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後悔的事呢?」
「有。」
「是什麼?」
「我後悔當時沒把妳給佔為己有了。」
「……唔,亂說話,你也太沒正經!」她感覺心跳差點漏掉了一拍,被他這玩笑話逗得耳根都發熱了,不禁想苛責一番:「什麼時候變這麼油嘴滑舌了?」
「妳不就喜歡這樣?」他抬起頭,在咫尺的距離內緊緊注視著她。
「我哪有啊!」她則頓時害臊的目光飄移。
「之前追妳的那個就靠一張嘴吧?」
「古藤?他沒在追我!你想多了!」
「那妳也一樣想多了,我跟黑崎完全沒有任何瓜葛。」
「呃……」
「我今天跟她說了我們的關係。」
「你、你說了?」她顯然驚訝萬分,但腦筋一轉,卻又皺起眉頭,嘟著嘴咕噥了一句:「不對,我們哪有什麼關係……你不要亂造謠。」
她在想夏梨得知時的反應不知是如何,突然有點擔心對方會不會因以前偽裝的面具而怨懟她……
「妳,還在生氣?」
她抬眼瞪著他,真不知現在自己要不要再自打嘴巴,要不要再裝生氣,或者是反悔地要他別不承認彼此明顯已柳暗花明的關係--
感受到溫熱的手溫正撫上她的臉,上方的人依舊深情款款地注視著自己。
「這裡可以給我嗎?」他的指間接著游移到她緊閉的唇瓣,輕壓了一下後彈回,略見其居心叵測。
「這、這種事情你怎麼會用問的啦!我說不行你會聽話嗎?」她又再度被逼得神經緊繃,眼看就要惱羞成怒了。
「不會。」
「你看!」她怒瞪著此嘴角上揚之人。
「妳說,覺得店鋪應該再擬定的行銷策略……那妳,也一起參與進行可以嗎?」
「咦?什麼意思?怎麼突然說這個?」她一臉疑惑著。
「嫁給我。」
「……什、什麼?」
「妳之前不是一直很糾結我們的戀人關係嗎?」
他的眼波盡是柔情,盡是溺愛,推心置腹,毫不保留--
「只要嫁給我,妳曾經煩惱的那些都不會再發生。」
身下的她靜靜地聽完這段肺腑之言後,卻面有難色地撇過頭。再來則立即見到晶瑩的液體從她眼窩滑出,川流不息地越過鼻樑,落在枕上,濕了一小圈……
「……怎麼哭了?」
「嗚……嗚……我、對不起、對不起冬獅郎--」
雛森的回應太出乎意料。
她瞬間從喜悅的害臊,轉換為悲傷的潰堤--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走錯什麼步驟,但語出便不得復返,他僅能愕然地糾結面容,收拾認真神色,並思忖著該如何收拾殘局……
「我、我不知道以前的我到底是怎麼了,當初我不應該離開你,不應該放棄你的……我明明,也是這麼在乎你的,我……嗚嗚嗚--」
她摀著臉哭得七零八落的,話都講不清了。
聲聲泣音都在重敲著他的心,彷彿回到了昔日那雨夜,被點點降落之力道打擊,一層層剝落了防備。不過如今這般痛楚,是源自於心疼。
待她克制了自己的失態後,他才認真地再詢問她一次--
「所以妳是答應不答應?」
她用力抹去淚水,露出強顏歡笑,點著頭。那是一抹淡淡卻又祥和的笑容。
他瞬間鬆下了心中的大石,再無所顧忌的深深吻上她。
宛若乾枯許久,終於久逢甘霖的瘋狂索取此幸運。他用力吸吮著她的唇,呼吸著她吐息的氣息,緊緊將她圈在身下,希望就這樣再也不讓她有機會逃走了,希望她別再自責哭泣了……
原本就不該放開她的,不該也對他們的感情產生懷疑的,其實他最後悔的是這個。
隔天早晨日番谷被一記響亮的鈴聲吵醒,摸索了一下,發現是雛森的手機。他看身旁這人兒還在熟睡著,便打算將此電器調成靜音,放任不管。
但電話卻一通接著一通,來電者是同一個人--松本這傢伙是在奪命連環call吧?
他嘆了口氣,幫她接起來。
「咦?店長?」聲音感覺突然被拉遠了,好像是有什麼非要先從螢幕確認的,「這是雛森的電話沒錯,為什麼是你接啊?」
「……」
「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嗎?」
「……我是要對她做什麼?」
「複合後的翻雲覆雨……」他肯定自己聽到了竊笑聲。
「並沒有。」導致他翻了一記白眼,不耐煩地確認沒什麼重要的事之後,便立馬掛斷了。
確實是什麼事都沒做。
昨晚的她雖然逞強地抹去淚水,但只要再度對到他的眼,就頻頻流著淚,她一直自嘲,並恐慌於控制不了自己不流淚。他好生心疼,但即便想吻也無法吻乾。
他能做的就是緊緊摟著她,讓她好好依靠自己,他沉穩地說著:妳就儘管宣洩吧,現在的妳不是無依無靠的了。
早該好好呵護她的。當初他不知道她究竟是隱忍了這樣的情緒多久,而自己又空出了多少時間為她削去那些苦悶。
是他對不住她。
只希望,能用接下來重疊的餘生來作為彌補……
「冬獅郎,抱我。」
「嗯……」他言聽計從,雙臂更將依附在自己身上這小妮子給擁緊了。
因昨晚哭過,她的眼睛還是有些帶腫,但也或許是因為她才剛從睡夢中醒來。
「我是說,那個抱--」她猶豫了一下後則撒嬌地再度提出請求。
「什麼?」
「就是……亂菊姊很驚訝的問過,我們之前既然都同居了卻什麼也沒有……是不是,你根本對我沒感覺呢?」
「什麼東西?那傢伙說的話妳也信?」他是懂她的癥結點了,但卻倏地有股無奈感襲上他。
「我、我差點就相信了!」她抬眼,皺著眉頭,似乎還是不甘心。
「……」
「可是也不是沒道理啊。所以是我、我對你,不夠有吸引力嗎?」
這句話也是越說越小聲,再度恢復垂首,以頭頂面對著他--真不知她這又是對自己多沒自信了?
「不是。」
「那你說,是為什麼不願意抱我?」而她此番卻異常地堅持得到答案。
「……」
「你快說!」
可以感覺到她正動用私刑--以頭部頂撞著他的胸,嬌小的身軀也同時在胡鬧蠕動著。
「……妳別鬧了,是不能等我娶了妳之後嗎?」
她似乎這下才領悟到自己方才一直執著的要求似乎有些過於羞恥,導致那巧臉瞬間煞紅。
雛森始終是垂著頭的沒錯,但他頓時卻想惡意地嘲笑她失措的神情,而硬是扶起她的下巴,帶著欲將湧溢的情感,深深地親吻了下去。
希望能藉此彌補他暫且沒心理準備能給予她的溫暖。
然而他的心滿意足已再平靜不過,除了對她的愛意,時而會不自覺地溢出了自己預設的容積之外。不管她是以什麼神情面對自己,是愉悅、是悲傷、是氣憤,所在他心中的地位都無可取代。無論她有時是有多麼傻氣驕縱,卻也無可厚非。
就如同凝視著她帶著喜孜孜的笑意,勾著自己,一步步留意腳下地走向昔日同事的座位席去敬酒。
其實大多事情都無須太刻意在乎他人想法,人生必經是自己在過的,無人有權能左右。
他與她,終究在眾人的見證下,圓滿完成了婚禮儀式。
不管有沒有人目睹這其中艱辛的分合過程,對於這最終結局,那些人再也無從輿論,只能欣然接受並誠心祝賀著了。
他相信認定的幸福,不願臣服於命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