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美女是谁
“小子，快醒来！”一声当头震喝，惊破伤心人的长久幽梦。
青龙翘头，眼瞅自己肚皮朝上，凌虚漂浮，不知今夕何夕，更难晓身在何处。
师尊一脸威严，就站在面前，看着自己的目光，明显是“恨其不争”。
“师尊！”如意一个翻滚，起身化作人形，跪在太初元老面前。
元老一开口，就是一顿数落：“你这小子，与那丫头堪称道生的一对儿。她为了救你，花去三百年时光，试图去毁流光之山，再又一动不动，在山顶上硬蹲了七百年，统共是一千年。你有样学样，只是不太像，先寻了她三百年，又在这荒僻角落懒睡七百年。好在千年情意已还清，该起来用功了。”
“师尊息怒！徒儿只是昏过去了，谁知再未醒来。”如意小声告罪。
“知道了，随我回太清小界去吧！”太初元老说着，宽大的衣袖一拂，如意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到了熟悉的茅屋前。
“师兄回来啦！”雪舞从茅屋内欢快迎出来，又向师尊行礼。
“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早晚勤加用功，不得偷懒！”元老说完，闪身又进竹林。
“是，师尊！”如意和雪舞齐声道。
“师兄，快进来！”如意被雪舞拉着，进了茅屋。屋内竹几上，正摆着一壶才煮好的茶，香气四溢，还有几叠红艳诱人的新鲜山果。
雪舞一脸真挚笑意：“我知道师尊去寻师兄，就先备好了这些茶和果品。”
“师妹有心了！”如意坐下来。
雪舞替他倒好茶，对着师兄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清瘦了些。”
这话说者无心，可听的人，就不定会怎样想了。任谁酣睡七百年，还能瘦下来，那真是大大的好事。
如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香甜润口。他放下茶碗，却又想起红孋妹妹。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如饮此茶，令人心里踏实欢悦。她不在，再好的茶，回味中也带着些苦涩和空寂。
接下来的日子，一对儿师兄妹，日出迎着漫天霞光，赶往悟道台，呼吸吐纳先天灵气，静心思索大道法则。
到了晚上，再披着星辉月光，返回来歇息。
太清小界日月轮转，闲云飞荡、清风来去。花儿开了又落，树叶黄了再绿。
如此日复一日，又过了一千年。
表面上看来，如意似乎已忘了红孋，还有过去的事。
元老欣慰地发现，徒儿真的越来越用功了。就连他的神采气息，也日益秀逸淡然。
可雪舞却认为，师兄其实一直闷闷不乐。在他周围，隐约有片阴影。一切光鲜亮丽的东西，只要靠近，就会被笼罩，难逃黯然失色。
于是，雪舞在修炼之余，会竭力找些话儿，来逗乐师兄。如意听了，咧嘴一笑，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雪舞煮好茶，又试着用采来的灵果，制出花样奇巧的小点。忙碌许久做成，端给如意品尝，看他却像鸿蒙神牛，嚼那先天牡丹，丝毫不知美味。
作为师尊，太初元老不仅严厉，还很注重劳逸结合。每过一阵子，老人家会允许两名徒儿休息几月，以沉淀道法。
趁这时候，如意就独自去凤栖山，将碧梧洞收拾洒扫一番。
洞外的梧桐树，又长高长大了不少，然而许是思念旧主，树灵不愉悦，梢上总有些枯枝黄叶。经过如意以法力浇灌抚慰，梧桐树又苍绿繁茂、精神奕奕起来。
另外，竹篱也被精心修葺整理，不得再放飞自我、胡乱生长。
做完这些，如意会在红孋的石榻上躺下，只是总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洞里红孋留下的气息，愈来愈淡了。最后只余下细微一丝，尽管缥缈难寻，毕竟还能让他略感安慰。
这天从悟道台归来，如意正准备进茅屋歇息，就听见太初元老从竹林深处传音，召他去见。如意不知师尊何事，茫然步入竹林，站在师尊面前。
今晚明月清圆，星辰显得稀疏。月光洒入竹林，竹叶、竹枝、石桌、石凳都闪烁着水一样的银辉。
太初元老打坐在蒲团上，抬眼看徒儿，见他法力又长进了不少。可月光照在他身上，却像蒙了层寒霜。
元老伸手虚拂，把石桌变成一面石镜，说道：“小子，你自己看罢。”
如意走到桌前，俯身去看。石镜中的影像，是他从没见过的一个新奇世界。这个世界与太清小界相类似：上有青天，悬日月星辰；下有大地，列海陆山河。
青天有九重，住着些能腾云驾雾、御风踏虚飞来飞去的人，大约是神仙一族。
第九霄天上，耸立的群山如同一群长龙，一起昂起龙头、身体起伏着，向不同方向无尽延伸。
龙尾聚在一起，汇成两座相差不多的最高和次高峰。其中一座山峰上，立着根流溢着玄黄两色光华的柱子；另一座山峰则红光闪烁。
顺着山峰向下看，可见那根玄黄光柱下端从山底垂下，贯通九重天和天地之间的虚空，直入大地深处一片白茫茫雪原。
天与地被这道光柱串联起来，撑开整个世界，真是妙极。伴着缥缈浩荡的乐声，光柱上的玄黄之气不断洒落，将生机之力带给这世界每一个角落。
九霄天的群山间，还有一条璀璨夺目的星河流淌。
星河两侧高台上，隔河相望，各筑有一座祥云缭绕、规模浩大的宫殿。左侧那座，庄严肃穆、气势煌煌；左侧那座，质朴柔和、深邃静谧。
大地亦有九方。
西方荒漠，流沙滚滚；北方寒原，冰雪覆盖；南方沼泽，瘴气弥漫；东方平地最得天独厚，温润秀丽，花草树木茂盛，飞禽走兽繁多。
这块大地上的生灵，其中最多的一种，长相与天上的神仙相似，只是不会驾云乘风，只能依靠两条腿儿，在地上缓慢笨拙地来回行走。
不过，凡人生灵筑起的城池，雄伟壮观；开辟出的纤陌田地，井然有序。如意猜测，他们应该相当聪明勤劳。
凡人似乎生性好斗，不少地方狼烟滚滚，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被杀死的人释放出极强极浓的怨气，不停地消蚀着生机之力。
除了凡人之外，大地上还住着一些仙族，不过他们与凡人不相干，各过个的。
令人称奇的是，天地之间还有非虚非实的一界，依附在众生意念中，自成空间。
这空间也分九层，住着些长相五花八门的生灵，他们也有神仙一族的本事，看上去个个勇猛健壮，当相互争斗杀伐并不多。
如意目光贪婪地看着石镜，惭愧自己从前见识浅陋。
他本来以为，鸿蒙之外的世界，至多与太清小界无异，应该也是冷冷清清、活物不多，偶然见只虫都备感亲切。
可是，眼前这个世界多么喧嚣热闹！身处其中，哪怕孤身一人，也不会觉得寂寞吧。这样想着，他不禁神往起来。
他又去看八霄天，这一看，不觉虎躯一震。奇怪！八霄天隐约一股气息，有种难以名状的吸引力。
不知不觉，他已集中全部神识，努力凝视其中，想看个究竟。神识触到石镜被阻，然而还是有微弱的一丝丝，避开阻力探了过去。
八霄天也是山脉星河相间，一片云蒸霞蔚的山间，有簇精巧别致的府邸，堪称琼楼玉宇。那股气息，正是来自这里。
如意的神识逐渐游走，从悬着”烟霞府”三字牌匾的大门进入，沿一条洁白玉石铺成的宽阔道路，一路看去，只见楼阁重重、亭台处处，全都是重檐飞角、红阑金瓦。
如火的烟霞，在屋顶上飘来荡去。
“是哪位贵人，有幸住在这样华丽的府邸？”
如意感到好奇，又不好偷窥人家屋内，只能让神识继续前行，接着到了一处大花园。
园中随处栽种着奇花异卉，花朵儿叠叠簇簇、争妍斗艳，好似锦绣，还散发出阵阵芬芳。十来名身穿彩裙、美丽动人的女子，手持满月一般的团扇，在花间追逐嬉闹、嗅花扑蝶，清脆的笑声悦耳动听。
在花丛正中，有个水池，池心立着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
亭内有名高挑女子，身上红裙夺目，头顶挽着火焰式样发簪，如瀑青丝从她肩上流淌下来。
这美女和别人爱好不同，袖口露出一段白皙修长手腕，玉手擎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她舞起剑来，一招一式干脆利落，衣袖飘飞展动，时而如流云卷舒、时而似霞光漫天。
如意只觉女子剑舞得实在好看，并未注意到她的长相。
女子舞着舞着，像是发现有人偷窥，于是骤然停下，向如意神识所在方向看过来，二人目光正好对上。
如意顿时呆住，这秋水似的眉眼、傲然的神情，他只在朝思暮想的红孋脸上见过！不，他确信，眼前的女子，就是红孋！
“红孋妹妹，红孋妹妹！”如意一激动，也不管自己在什么地方，还有会不会被人发现私闯闺阁、引起误解，只顾着开口大喊起来。
可是，无论他声音多高，女子都置若罔闻。她向这边看了一会儿，神情略迷惑，随后转身收剑，以轻盈优美的姿态飞出水亭，落在花丛中。
“帝姬，帝姬！”那些嬉戏的女子全都围拢上来。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十几团彩云拥住一团红云，飘飘然离开花园，转过一座月门，再也看不见。
空荡荡的院中，只留下娇媚余韵，在看的人脑中萦绕。
如意想追过去，却发现神识被打断。
招人恨的石镜，几番明灭闪烁后，镜中世界隐去，又成了一张月华铺满的石桌。
“都看到了？”太初元老问。
如意看向师尊，点点头，答道：“徒儿看到了。”
“红孋那丫头，哭着喊着求我，定要去元真域自罚，说是助你避开第七次劫难。那个世界险不可测，可她会投胎，托生为天庭帝姬，自然安全无虞。你也无需太挂心，等她机缘圆满，自然回来见你。”元老道。
“徒儿明白！”如意回道。
“明天一早，为师去鸿蒙深处巡视，归期不定。你、雪舞也一同去。”元老这次有公事要办，本来只想带雪舞做个助手，可看如意心结难解，爱徒心重，就临时决定捎上他。
听到“归期未定”这四个字，如意面色踌躇。犹豫半天，他才开道：”师尊，徒儿不愿意去，只想在这里等红孋回来。”
“你以前最喜欢随为师外出了，这次为了她，竟毫无兴致了？”元老道。
如意无法回答师尊的话，他不想担上“重色轻师“的名声，可也实在舍不开对红孋的牵挂。
知徒莫若师，太初元老见徒儿这样，拈了拈雪白的胡须，也不再勉强，只说道：“你怕是从看到那只火凤化形开始，就被她迷住了。师尊得告诫你，千万要有主意，不可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