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长野的风浪刮起一轮又一轮,婆娑大雨倾泻而下。这不是星海光来初次见到这般景色,可他仍然愿意撑着普通的雨伞,站在家门口驻足望天。因为他即将离开这个地方了,离开他引以为傲的故乡,义无反顾地摸索成为世界第一主攻手的路。
星海光来和白鸟游在一起的时间准确来说不超过两年,可初次尝到胜利的滋味,他久存于心头不敢忘却。这里同样是他和白鸟游初识相知的地方,不可否认长野承载着星海光来毕生难忘的回忆,包含青春三年,雏形明了的沉重情感,以及女高中生脸上可贵的微笑。
“光来君,你今天又抽风了吗?”昼神幸郎提着行李箱出门来到这段路便看到星海光来,他身上穿的是母亲千叮万嘱的雨衣,俨然似一只乖巧的熊。
他们之间的调侃出现过无数次,通常都是昼神幸郎略胜一筹。不为别的,昼神幸郎十分喜欢捉弄星海光来,他和白鸟游的性子如出一辙。
星海光来怔愣片刻,回神去瞧面无表情的昼神幸郎,他不喜欢被人调侃,因为他会当真。这种天气他暂时没有兴趣去惹自己不快,对着昼神幸郎的脸,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天突然想吹风。”
昼神幸郎突然觉得自己不懂星海光来了,他歪头走近,心底实在对星海光来的想法兴味索然,硬要搭话便关心地问:“下雨都来?”
“对。”星海光来有心有意地点头。
和往日一般,果断得让人无从再次出口。昼神幸郎默认这回还是自己输了,他败给星海光来都是在这个耿直男人没有发觉之时,于是哑口无言以对现实。雨点倾斜直拍在脸上,倒不至于刺得生疼,只是偶尔挂在睫毛上的水滴会聚成小水珠,含进眼眶的感觉比较糟糕。
“你现在要去机场?”星海光来知道昼神幸郎的行程,临近开学日期,准大学生们比他要忙上几百倍。
星海光来看这场雨许久,也没有见它停下来,想着好心劝劝道:“下那么大雨,估计走到晚上你都走不到那里。”
“你一定认为电车也跟着会停?”昼神幸郎觉得要是航班延误,他还可以去搭电车,只不过长途的体验会使身体稍加不适。
星海光来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冲昼神得意地扬起嘴角:“不然呢。”
“好吧。虽然我没理由相信你的话,但我懒得还嘴了。”要面子的年纪没人会在同性面前低头认输,昼神幸郎便深受这个现象影响,老朋友也不行,他不喜欢的,不可能改变丝毫。他准备离开,穿过星海光来以及他们的过去,“好好加油啊,世界第一主攻手。”
他在学白鸟游的口气说这句话,可语气不像,音色不同,相似一说不必谈及。昼神幸郎还没有和白鸟游默契到这种程度,能够对星海光来说出语气相同的话。他们的区别在于对星海光来是什么样的态度:是情,或是义。
星海光来的下一站,昼神幸郎早就了解到他是要去东京都的多摩区。被那个V联盟中数一数二的俱乐部施怀登·阿德勒招入旗下的全能型选手,星海光来方才开始生辉的荣誉实至名归。
隔日东京新宿,早稻田大学内部。白鸟游原以为日子过得又慢又长,有些准备或迟或早都可以应对得来,只是这次的情况不容乐观,到了东京她才知道自己没有来得及做的一件事情最为重要,那便是租房住宿。拖着行李箱来到校内的都是提前申请过学区宿舍的,只有她一个稀里糊涂的走读生在风中凌乱。
这次是她失算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迷糊的时候。白鸟游懊恼为什么没有做好万全之策,她把行李箱放到看门口的保安室,和保安大叔求来占位的机会。白鸟游知道他们家在东京没房子,京都倒是有两套。入学典礼后再去找房子好了。白鸟游祈祷所剩的时间够用,一切都还来得及。
开学仪式是在东京本校区的学生礼堂举办,校长致辞过后自主性较强的早大添加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前辈致辞,由学生会决定的人选将会在几秒后登台。
周围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登台致辞的人究竟是谁,有人说是学生会会长本人,也有人说是教育部英语科的学姐,待到普通的低跟鞋音响起,他们的声音才渐渐消停。
上台的女性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以上不多不少,早稻田大学的西装外套彰显张弛有度的女性魅力,她伸手撩动飘在脸庞前的棕色发丝。学姐摘下为了做好卫生防护工作才用上的口罩,露出那张俏丽淡雅的脸。棕色虹膜随眼球转动扫视在场坐着的新生们,她昂首挺胸时身姿飒爽稳定,举止得体从容。
全英发言更是令人连连赞叹这个学姐不愧是名校出来的好苗子,传说中的高材生。她张开赤色的唇,“Dear freshmen,welcome to Waseda University. I will give sincere applause for your arrival. I am Akasaki sweet, a sports medicine major under the Sports Science Department.(亲爱的新生们,欢迎你们来到早稻田大学,为各位的到来我将献上真诚的掌声。我是隶属于体育科学部运动医学专业的秋崎甜。)”
鼓掌的杂声中白鸟游有惊无险地译出上台学姐的名字是秋崎……甜,光是名字发Sweet这个音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没有人愿意最前排的位置,白鸟游比较晚到,个子也小,自然而然坐在前端。她在端详秋崎甜面容时恰好和对方撞上视线,白鸟游情不自禁躲闪眼神是因为这个叫做秋崎甜的前辈气场太强。
白鸟游承认秋崎甜很漂亮,那种坦荡的笑容留存着旭日光辉普照土地的宽容大度。
入学典礼结束已经是下午了,天空难得一见的火烧云色调鲜明,肆意的荡漾红叫停行人,移动翻滚的云层像火山喷发过后沸腾的尘灰,月亮与太阳同时出现。
白鸟游举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下景色,心满意足地观赏清晰可观的照片,不自觉露出微笑。她的行李箱就在身旁,因为坡度有些斜,行李箱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往平地方向前进。
秋崎甜用手扶住快要撞向自己的行李箱,“好险好险哦,新生要小心点啊。”她提着行李箱返回白鸟游身旁,笑容自然,“太晚了一个人搬行李也不好,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吗?”
“我可以帮你拉一段路。”秋崎甜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灿烂到何种动人心魄的程度,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走吗?”
“啊!……嗯嗯!”白鸟游笨笨地回了两声。
白鸟游意识到自己全然失态的模样,她赶忙鞠躬表示感谢,断断续续的话没有语序可言。紧张兮兮地跟上秋崎甜的步伐,白鸟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那个,秋崎前辈…我可能要拜托你帮我找找附近的酒店,说实话我在新宿没有租到房子。”
“你很认真在听那种啰哩巴嗦的演讲稿啊,省了自我介绍还有点意外哦。这届英文英语科的新生吗?”秋崎甜单刀直入主题,她的问题专门抓住重点而论。能在那种加快语速听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她承认白鸟游在语言方面有天赋。
“是的。”白鸟游担忧地看向逐渐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她急切去看秋崎甜的侧脸,“所以前辈可以帮我找酒店吗?”
“不如去我住的公寓?”秋崎甜想到家里还有一个空置的房间等待使用,她纯粹好心地看向个子不高不矮的白鸟游,“除了我,公寓还有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合租…我不是坏人。”
白鸟游讪讪地笑:“我没有怀疑前辈,只是不太好意思而已。”
“都是要交租金的,客气什么。”秋崎甜爽朗直率地笑出来,她不意外身为学妹的白鸟游会放不开自己,干脆说明了这不过是被人类感性掩盖的一笔交易,“我也不能丢下女生在外面。”
秋崎甜发现女孩已经对自己的话无感了,她索性换了一个话题:“你的名字是?”
白鸟游闪闪发光的婴儿蓝眼睛注视着秋崎甜坚定的眸,她微眯眼睛,淡笑道:“我的名字是白鸟游,很高兴认识你!秋崎…前辈。”
“合租的话,我应该可以的!”
事情发展顺利的趋势让白鸟游差点认为秋崎甜是名副其实的诈骗分子。幸运的是她们最后回到了秋崎甜口中所说的那个独栋公寓,这个屋子离学校不远,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秋崎甜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楼的主厅较为现代化,布局温馨,主调色是舒畅通用的的象牙白。点点灯光分散在天花板沿边,先入白鸟游双眼的是超大显示屏的液晶电视。
与液晶电视相对的沙发上躺着一个身材火辣的金发女人,她手里捧着黑色机壳的iPad4,难以忍受游戏Getover的结局,立刻丢下平板,直起身无能尖叫。
“Sweet!Sweet!我刚刚在玩愤怒的小鸟,这个游戏关卡很难玩诶,你快帮我通关——!”气急败坏的金发女人冲到秋崎甜面前献上热情拥抱,她和她同频率地进行左右摇晃,“啊啊啊…算我求你了,求你了!”
秋崎甜伸出手推开吵吵闹闹的女人,难办地眨眨眼移开视线:“行了,待会帮你。”
她拍了拍白鸟游的肩膀,示意不必拘谨,“这是我带回来新室友,大一新生。她叫白鸟游,和小北一样会住在楼上。”
“秋崎前辈,你说的小北是谁?”白鸟游对这个公寓一知半解,迷迷糊糊答应过来入住避免不了心情忐忑,她紧握着行李箱的扶手,询问身旁的秋崎甜。
“哦,忘了和你说。”秋崎甜在心里默默反省自己作为前辈还能出现的冒失,快速组织语言,“小北也是早大的新生,中国人,考的专业是经济学。”
“那个因为游戏抓狂的家伙和我一样读大二,我记得你和相野前辈都是人类科学研究专业的学生吧?”秋崎等了十几秒都没有听到金发女人回答的话,她转头去看她躺进沙发继续与游戏做争斗的任性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不说话,瑞拉。”
瑞拉·阿塔亚,今年二十岁,去年九月从美国威廉姆斯学院转来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学生。她的言行大胆活泼,持续无能呼喊一段时间后妥协地跑来和白鸟游打招呼。
白鸟游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自来熟前辈的交流,她只有在信任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底气十足。仍由对方和自己亲密接触,白鸟游在心里感慨没有被讨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那天晚上十点左右魏北蜀才从打工的便利店回来,她和白鸟游打过招呼后不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漱睡觉。由此可见她是不善言辞,性格内敛的女性,白鸟游把室友们的特点暗暗记住。
白鸟游要入住的房间原本是用来放一些杂碎的东西,这个暂时性的储物间即将消失。秋崎甜帮忙整理分散在各个角落的箱子,她蹲下身将小物件分门别类的过程中不少被勾起过去的回忆。在完整的青春中这些物件可以作为线索追寻当初的丝丝甜蜜。
白鸟游不想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凑上前去帮秋崎甜的忙。将物品一件件放进箱子时白鸟游捡起最离她近的一个相框。
照片正中央的人不是这个公寓的任何女生,主体采用大量木槿色的运动服上清楚地写着阿拉伯数字五,占据C位的红发男生两边分别是一男一女。女生的棕色卷发让白鸟游迅速想起身旁的秋崎甜,不过照片中的女性头发是齐肩长度,冷淡落寞的忧伤神情也与如今的秋崎甜不相符。白鸟游总感觉左侧板着一张脸的沼泽黑男性莫名其妙地眼熟,她记得自己应该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时间一久,秋崎甜发现白鸟游停止了收拾的动作。秋崎甜好奇她停下来的原因,转头看清原来是这张久远的照片吸引了白鸟游的注意力。走向不同人生后青春的痕迹的确容易引人感伤片刻。
秋崎甜在刚和天童觉分开时真心为迈出国界的恋人高兴,后知后觉的寂寞和孤独成为绕地球一圈回来的致命子弹,射中年少无知的女孩。
“前辈,这个是你吗?”白鸟游指向棕色短发的女孩,猜测地说。
“对。”秋崎甜露出苦笑,这时候的滋味像纯黑巧克力的口感,对喜甜的人来说无疑是令头皮发麻的主要原因。
“那这两个男生现在和前辈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是挚友。”秋崎甜的手指移动到牛岛若利的号码服。
沾上时光旧尘的指腹最后落在印有数字五的号码服,她如临其境,仿佛眼前就是当初白鸟泽和青叶城西对抗的宫城总决赛现场。
秋崎甜凝视照片中爱笑的赤发男孩。
“这个是恋人。”她轻声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