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江西阿姐锲而不舍地给苏百合吹耳旁风，她开口拒绝也收效甚微。直至现在阿姐讲话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强调要给侄子说媒。
“百合，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这个岁数在我们村都已经好几个孩子的妈了。你应该替自己未来着想早作打算。我也不是豪取强夺，只是觉得你们两人都是适龄人员，可以试着去谈谈看。”
“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在上学，家里长辈年纪大了，我得努力赚钱。”苏百合无奈。她和陈刚就没接触几次，除了上次他帮自己领料交涉一次，给她感觉就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男孩，空长得人高马大，行为做派却孩子气十足。好几次他听见宿舍楼后面的洗车房里，方师傅声音洪亮地训斥他粗心大意。
“哎呦，你说的这些都是小问题，根本不值得一提。陈刚跟你真在一起了，你还怕他不会出手相助？你就是单纯的杞人忧天。”阿姐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苏百合见她越扯越远，及时打住，托说自己要去卫生间行方便借口离开。江西阿姐望着她风一般逃离，顺手将整理好的半成品丢进筐内，内心丝毫没感到气馁，思索着再找机会跟她交涉。古话说，铁杵磨成针。还受了表嫂的好处费，这个媒她怎么也得下苦功夫将它完成。
星期五晚上骤然降温，秋风凌凌。大风吹得树声簌簌作响。过道里晒着的衣服被风吹得飞舞摇摆。
苏百合趿着拖鞋，来过道收衣服，看到不远处的江西阿姐也在收衣服。她不知和陈刚说什么，看到苏百合出门，便推着陈刚进门，陈刚望一眼苏百合，面无表情的转身进门。
苏百合看到他们两人的视线，警惕心骤起，加快收衣服的动作，惟恐自己慢了一步，又要被江西阿姐的恋爱观洗脑一番。
就在苏百合合上门的时候，阿姐还是快一步闪现进来。
她仰着近期来独对苏百合展现的谄媚笑脸，“百合，这么着急忙慌干什么？”
苏百合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怕冷。”
阿姐近半个月每次拉着苏百合就是谈论说媒的事，被苏百合几次拒绝，饶是再厚的脸皮也被磨薄了。这次苏百合更是光明正大地躲避自己，方才的信心被瞬间击溃。她叹口气，索性不再伪装，采取以退为进的方式，将内心腹诽几天的话语全盘托出。
“百合，阿姐跟你说实话。陈刚是我表哥表嫂的命根子，两老口远在千里之外，将儿子交付我，又委托我给他找个好媳妇。就算你现如今真的没心思谈恋爱，你就纯当发发慈悲心怀，帮我一次忙，跟他出去吃一次饭，全当成任务。不喜欢的话我也亲口告诉陈刚，他是个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正要脸面的时候，不会死皮赖脸粘着你不放。这次见面后我就回绝他，好让他过话给自家父母趁早断了这个心思。我也好就此交差。你看行不行？”
苏百合听着阿姐语气诚恳，说到承她情面帮她这次的动容处，她更是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肩膀，颇有一副无奈之举的窘迫。想想阿姐平时对自己的照顾，有次自己刚来车间没几天，技术生疏，浪费了好几块成品布。当时的李主任看到后口气严厉地指责她，并没有教她怎么修整。结果还是坐在旁边的江西阿姐伸出援助之手，并悉心教授技巧。那次的场景简直犹如天神降临解救她于水火之中。他们又同在一个屋檐下，经常碰面，一味拒绝只会让两人心生芥蒂。她心一软便同意了。
“这次我可以帮你。但是请你明白，我这次同意赴约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并无其他想法。事后你一定要传达清楚。”苏百合说。
“好好好。你放心，该说的我一定会解释清楚。”阿姐终于笑逐颜开，内心的巨石就此落地，“明天陈刚休息，我这就去点拨他安排和你约会。”
星期六一早，陈刚听从姑姑的建议，准时等在宿舍楼下。江西阿姐房门半掩，偷看到苏百合素面朝天地经过，穿着还是昨天的没换下的外套牛仔裤，她无奈地摇摇头，心知毫无半分希望可言。
陈刚看到苏百合款款而来，不禁生出一丝紧张。他甚至不看仔细望苏百合一眼，他递出早起买的饭团和牛奶，挤出生硬羞涩的笑，“这是给你准备的。”
苏百合显然受宠若惊，点头道谢。
两人一路无言。陈刚是个老实人，平时只爱打游戏上网冲浪，笨嘴拙舌，不会主动挑起话题，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苏百合素来没时间逛街观赏景观，今日阴差阳错以这种方式来城中花园闲逛。索性从窘迫场面剥离出来，心情一时间豁然开朗，逐渐松懈下来。两人沿着公园湖畔散步，陈刚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看到不远处的小道上，好几个小朋友围着杠着冰糖葫芦的老头买糖葫芦。他回头看看缓缓走远的苏百合，迅速快跑过去买糖葫芦。
几个小朋友看见半路杀出的陈刚不顾公序良俗，直接插队拿冰糖葫芦扫码付钱，又畏惧他是大人小声嚷嚷着，“要排队买。是我先来的。”陈刚“去去”两声驱赶。
陈刚气喘吁吁地赶上苏百合，战战兢兢地递给她。
苏百合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陈刚惊喜地跟着陪笑。
苏百合随即又说，“陈刚，你不用这么拘谨，我们就像普通朋友那样，完全不用有任何压力，放轻松随意些。”
陈刚还沉浸在她迷人的笑脸上，无暇顾忌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单纯地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只是胡乱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相顾无言。
两人结束用餐后，为了消食慢慢步行到略显冷清的广场西面。
当陈刚提议去看场电影，苏百合直接拒绝。她望望手机时间，正打算结束今天的行程，想到中午是他破费支付的餐费，打算穿过步行街的过道，去附近买杯奶茶以示感谢。
这里是建宁的商业广场A区，店铺与店铺之间有条条过道弄堂通往B区。正值双休日，游客较多。他们所处的西面没有南北面热闹，人烟略微稀少些。苏百合提着奶茶，转弯走到来时穿过的弄堂，撞见几个男的将一个男的压在地面上，定睛一看被压的男人竟是今天的男主角——陈刚。她方寸大乱，惊慌地手足无措，然后立马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报警，她来时就看到附近不少巡警三两成群，穿行广场内巡逻维持秩序，想必出警速度不会缓慢。
她举着手机，颤颤巍巍地出现在群殴人群附近，佯装镇定，“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了。”
其中一个男的面露凶相，嘴里污言秽语，训斥苏百合多管闲事。用膝盖压着陈刚的那个男人，观察细微，望见陈刚突然面露的慌乱、震惊和懊恼，完全没有方才的老实听话，他仔细来回巡视突然出现手持两杯奶茶的女人和他，笑着说，“好小子，小情人来了。”他松开陈刚，指挥其余人离开，和苏百合擦肩而过的时候，状似好心地说，“如果我是你，就离这小子远些。你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勾当吗？被骗了还倒帮着数钱，蠢婊子。”
最后三个字咬字特别重，恼红了苏百合。
苏百合看着狼狈的陈刚一言不发，捂嘴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问清情况，赶来的警察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陈刚看见匆匆赶来的警察，害怕自己所作所为触犯法律，也不敢声张，拦住要叙述情况的苏百合，解释道是个误会，是朋友间出现矛盾。苏百合惊讶地发现他一开一合的嘴巴里脱落了一颗门牙。
警察看着他满口血迹，厉声呵斥，“在搞什么鬼？闹矛盾打成这样？知不知道寻衅滋事罪判多久？玩游戏呢？”
陈刚斡旋解释几次，警察见他质疑要撤销报警，一再强盗不要在公共场合开这种玩笑，破坏社会秩序和谐，最后才离开。
他回过头，看到苏百合冷眼望着他，心里挫败不堪。
“陈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出心中疑虑，方才还看到他在警察面前慌乱遮掩手臂脖子上的淤青。
陈刚顶着苏百合传递过来的压力，艰难开口解释，“我欠了高利贷。那些是讨债的人。”
苏百合恍然大悟，她知道高利贷的数额只会越滚越大，关切地问，“为什么欠钱？”
陈刚睨她一眼，面对她好像面对自家父母，不敢撒谎，唯有将实话全部告知，才能心安一般，“我没钱买花。”
“买花？”苏百合隐约有不祥的预感，“什么花？”
“百合。”一个晴天暴雷在苏百合头顶炸开花。不敢相信似的，开口问，“我门口的百合花是你放的？你是说你欠款被揍是因为这束破花？”
陈刚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苏百合似乎误以为是她将他拉进网络借贷的深坑里，然后又快速摇摇头。
苏百合气笑了，“你这点头又摇头到底什么意思？”
“是我自己没钱花控制不住才借钱的，跟你没关系。”苏百合被他胡乱的思维搅得头晕脑胀。
陈刚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被打破，唯唯诺诺地解释，“我以前就借过，家里人都帮我还清了。这次借的钱不多，我可以立马还清的。”
苏百合无语至极，只能用沉默掩饰自己。如果真是所借金额不大，人家为何动手催账？显然是他先前欠钱不还或者借款数额大，给借贷公司留下不良征信记录，人家才用拳头告诫他一番。
苏百合看见他艰难的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物品，洁净的外套印着几枚脚印蜷缩在地上，刚才逛街购买的水果滚在四处。他的背影落寞又凄凉。被打落的牙掉在不远处的犄角里，他沮丧地拾起。不期然竟然想起与他身形相差无几的弟弟苏小至，她作为姐姐远离他，家中仅有两位佝偻沧桑的老人，不知道他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子，是不是也会被村里的泼皮恶霸欺负，被训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言不吭、老实巴交。
苏百合抿嘴提醒，“先去医院看看吧，检查一下伤口。少了一颗门牙，你姑姑会担心的。”
陈刚背对着苏百合，苏百合看不见他失落无比的神情，他木然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