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关于我开局就死了这件事》尾章）
我飘下屋顶，方执在天边破晓时就已经走了。
树下青蚨还未醒来，嘴里嘟囔说着梦话。
我飘回前院，想起今日是熙月下葬的日子，可不能耽误了。一路飘过去，还没到灵堂便听到一阵嘈杂，过去一看才知道是定国公府的人来了。
为首的男子手里牵着个眼神坚毅平静的小姑娘，小姑娘清脆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中："吾乃定国公府李家嫡出六姑娘李照月，今日特来接长姐归家！"
王府中乱作一团，那个叫李照月的小姑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抬棺开路。
宋祁永远是一副不出意料果然如此的死样子，一脸淡定浑不在意地让李照月抬走了棺木。
李照月皱了皱眉，又吩咐了左右几句，然后目光直直看向我。
我眨了眨眼，她也眨了眨眼。
我又眨了眨眼，她白了我一眼。
后来她带着熙月的棺木回去下葬了，过了几天又来了趟王府，说想见一见姐姐生前所住的地方，以告思念之情。
虽是这么说，但她却直奔我和青蚨而来。
青蚨以为她看不见她，于是毫无忌惮地对她扮各种鬼脸。
我别开鬼脸表示跟她不熟。
李照月迷惑地嘟囔道："没听说过这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啊……"
说罢伸手欲要摸青蚨秃的七零八落的脑壳，青蚨呆了呆，继而惊声尖叫。
我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她眼珠转来转去，眨巴眨巴着用眼神示意我，只可惜我看不懂她在示意什么。
我放开她，她又想尖叫，我横了她一眼，登时安静如鸡。
我们仨一人两鬼一同坐在门槛上，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李照月指着青蚨问："这位是？"
青蚨挺起胸膛等我向她介绍她。
于是我很给面子地说："她叫青蚨，比我先死，是只大鬼了。"
青蚨骄傲地挺着胸膛下巴抬得老高。
但李照月只哦了一声，又嘟囔了一句"这特么什么扯淡的世界"。
青蚨眨了眨眼，忽然说了句："奇变偶不变？"
李照月猛然抬头。
两人含情脉脉，相顾无言，各自抱头痛哭。
青蚨哭的尤其大声，她说："呜呜，这天杀的老天，难道不知道穿越这种事对于一个学渣来说是特别残酷的吗？"说完之后哭的更大声了。
我不太明白她们在说些什么，于是只好等她们哭完。
青蚨抹了把伤心泪，说自己死了好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来无比孤独寂寞，生活十分冷清凄惨，问李照月能不能给她烧个手机。
李照月沉吟半晌："这里怕是没网吧。"
……
等她俩说完了我听不太明白的话，李照月终于想起我来了，她说她这几日去问了无数大师道士，终于相信了这个破世界是有鬼神的，她表现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哀嚎一声说了句我特么是个唯物主义者啊！哀嚎完后认命地拿出两块玉片让我和青蚨试试能不能进去。
于是我俩就被她揣着回了定国公府，然后见到了失踪了好几天的赵襄三人。
李照月带着我去给熙月上了三柱香，有些惆怅道："我是不太明白你们这里人的想法的，弯弯绕绕太多，总感觉不太适合我。"
我有些明白也许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李照月又继续对我道："她是心甘情愿赴死的，与你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要有心理压力。"
她说的她是指熙月。
李照月表情有些纠结，轻声嘟囔："到底应该怎么称呼？难不成真的要喊姐？可是我明明比她大啊……"
我心里五味杂陈，直接打断还在纠结的李照月问："熙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照月抬头啊了一声，说："定国公府出了事，她就回来了。说起来有个成语挺合适，李代桃僵。"老成的语气与童稚的声音结合在一起莫名有喜感，但我笑不出来。
熙月是代她兄长死的。
李照月道，定国公府树大招风，江湖朝堂每双眼睛都在盯着。前几月前太子纠结人马占领平凉意欲谋反，李家二公子提前得了消息，奉旨前往平凉平乱。
就在平乱的关键时期，军饷被劫，前太子又得了李二公子军中布防图，一举将之逼入无险可据之地。
援军迟迟不到，平乱军隐隐有山穷水尽之势。
熙月不知从哪得了这消息，回国公府核实后，只身前往平凉救人。
李家这一代，唯有李熙月武学造诣最高，定国公曾不止一次感叹，可惜她不是男儿身。
那一战中，为让李二公子突围出去，李熙月扮作他的样子，吸引了大部分主力。
再之后朝堂之上长公主一派与司家后生死谏，皇上终于下旨让平凉周围各州各府出兵全力支援，最终李二公子平定了叛乱。
但李熙月却回不来了。
李照月双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走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我飘在她身边点了点头。
再后来李照月问我要不要跟赵襄等人相认，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算了吧，死了都死了，还是不要去平白惹她们伤心了吧。
李照月不赞同我的想法，但她说尊重。
我们俩坐在门槛上数着对面银杏树掉了几片叶子，数了很久后李照月忽然问我："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我啊了一声说病死的啊。
李照月摇头。
她说让我自己去看，然后不由分说就把玉片埋在了靖安王府，她让我用心看。
然后我用心看了好多天，只觉得宋祁与江尽歌这对狗男女当真郎才女貌，狼狈为奸，在熙月去世后真真愈发大胆了。
于是我有事没事总喜欢在他们身上穿来穿去，看他们衣服越穿越厚。
就这么看了好多天后，有一天，江尽歌哭着从将军府跑到了王府里。
然后又慌又乱地跑去我的院子，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把我练的字全翻了出来。
每一幅字都写满了宋祁的名字。
江尽歌嚎啕大哭，宋祁跟在她身边脸色复杂。
江尽歌哭着道，她重活一世，只觉得我上辈子虚情假意，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恐宋祁被我迷惑，最终又走向上辈子的死路。
她却不知，原来我是有真心的，只是藏的太好，从来不曾被人发现。
她又说，她不知我对宋祁真的有情，也不知她七岁之时我哄骗她喝的药是她母亲亲自给我的。
她还说她怎么能这么蠢，任由长公主送了我的命。
我呆若木鸡，后又抽了抽嘴角，江尽歌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于是我便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死的了，长公主曾多次加害于我，差点成功的一次是宋辙剿匪之时，她当时是真把宋辙当女婿的，于是在送宋辙一件功绩时想顺手除了我，毕竟宋辙对我态度太不一般了。再后来直接成功的一次便是她知道江尽歌对宋祁有意，但当时宋祁拿我当挡箭牌，坊间到处传我和宋祁有多恩爱，长公主怕江尽歌一片真心错付，于是又动手了，十分成功地把我除掉了。
我有些无语。
这次我算是知道为啥当时和李照月说熙月的事时总感觉不对劲了，原来都是长公主为了给江尽歌的幸福开路所做的啊。
当真是一盘好棋，既拉拢了李家又铲除了江尽歌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是个好母亲。
江尽歌哭的打嗝，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不知为何，看见她哭，我仿佛又看见了很多年前总喜欢跟在我身后的跟屁虫，可惜当时我被她娘磋磨得太狠了，一碗毒药把她对我的真心毒没了。
再过几日后，李照月将我带走了。
我飘在她身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喊了我一声江惜年。
我疑惑看她。
她说你变透明了。
我闻言看向自己，已经透明得快和空气融为一体了。
我愣了愣，说："你可以把我带到一个棺材铺吗？把我埋在那家人门前的树下吧。"
她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还有什么事没做，接着又想起那支流苏玉簪，又说："要不你再回一趟王府吧，我院子里的秋千架下埋了个盒子，你挖出来把它和我一起埋在棺材铺吧，麻烦了。"
李照月又点头。
又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坐在方执刨的棺材上，看着他沉默地刨着另一副棺材，雪白的刨花落了满地，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穿过漫长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