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
这场蓄谋已久的大雨连绵不绝,直到第二日晌午才有变小的趋势,雨滴噼里啪啦落在窗外的树叶上,发出像蚕群啃食桑叶的‘沙沙’声,豆大的水滴将泥地砸出或深或浅的水洼,后来的雨水紧跟而上,溅起成片的水雾,在路灯的照耀下发出炫丽的碎光。
一年级里只有七海和灰原还在外面,因为雨势过大影响了交通,他们的任务暂时没办法进行下去,于是一大早坐车回了学校,打算等天晴后再想办法。
“呜哇,好大的雨。”体育馆里灰原雄投进一篮,他透过上方的小窗感受到外面依旧磅礴的雨势,“不会导致海啸吧?”
对于日本这个地理位置尴尬的海岛国家来说,地震、海啸、台风都是家常便饭,但就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灾,人们还是祈祷能安稳渡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七海回想起早上天气预报里主持人的话,“没那么严重,不过大概率会内涝。”
藤原初夏仰躺在体操垫上,身体和手臂呈直角高高举着本漫画书,听见他两的声音腾出一只手写道:【很快就会停的,最迟明天早上。】
灰原雄:“诶?为什么这么肯定?”
初夏脑海里飞速掠过好几个理由,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环膝把侧脸压在膝盖上,思来想去半天,最后还用女人的第六感糊弄过去了。
她总不能说是后山水池里的河童告诉她的吧。
说来有点奇怪,之前她也没在学校发现这么多的妖怪,大概率是被结界拦住了。
高专结界的运作规律和阴阳师相比有很大不同,阴阳师的结界术是一种作战手段,禁锢为主守护为辅,而高专的结界更像是拥有基础的筛选功能的保护罩,最多用来过滤掉一些不在通行名单的无关人员……而且质量还不怎么好,一到雨天结界就像是被下了混淆咒,稀里糊涂的往里面塞很多迷路的妖怪。
最近高专结界又减弱了吗?而且学校是怎么加强结界的,结印还是贴符咒?
躺了太久后背生痛,初夏双手撑在身侧想伸个懒腰,却不料上方投下一片阴影将她整个人覆盖,像阴恻恻的乌云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悄悄站在了她背后,她堪堪收住往后倒的趋势,但脑袋还是撞到了来人的膝盖骨上,发出‘咚’的一声。
有点痛。
初夏捂住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
“碰瓷?”肇事者五条悟先发制人,他双手插兜俯瞰少女,散落的额发下是晴空似的眼瞳,“真可惜,我还想玩‘猜猜我是谁’呢,都怪你不给机会。”
他笑得肆意,捉弄人的意图溢于言表。
藤原初夏和他对视,轻轻‘切’了一声,然后嫌弃地撇开了视线。
“你这是什么眼神,初夏!这个时候就不觉得失礼了吗!”美式霸凌的气质维持不过三秒,五条悟气得哇哇叫,隔着面具又没办法捏她的脸,只能一个锁喉把初夏按在怀里疯狂搓脑袋,把头发揉成一团稻草后跑走看她无能狂怒。
“呜哇,杰你快看,初夏现在好像贞子哦。”
“幼稚。”夏油杰懒得搭理他,进场和七海一起打球。
过了一会家入硝子姗姗来迟,刚进门就看见角落里针锋相对的两人,不用想肯定又是某人先惹得事,她想也不想就径直过去给了五条悟一肘。
“嗷!硝子,你怎么和歌姬一样越来越暴力了?”
女生组不欢迎他,五条悟只好悻悻摘掉墨镜去打球。
没有烦人精打扰,初夏和硝子悠闲地窝在角落玩抽鬼牌,游戏过程简单但有赌注,输家要从真心话和大冒险里选一个,然后赢家选择问题或者惩罚内容。
首轮主打一个相互试探,初夏和硝子把扑克牌捏在手里你一张我一张抽取,地上很快堆满了成对的纸牌,到最后她们手里各剩一张鬼牌和一张普通牌,最后谁抽到两张鬼牌谁就是输家,这段心理博弈才是抽鬼牌乐趣的所在。
常年拿手术刀的手如今抚摸着纸牌,硝子的手指从左移向右,棕色瞳孔牢牢地锁定藤原初夏的表情,想要从她的脸上中找到细微的破绽。
“这张?还是这一张?”
可惜金属面具挡住了初夏的大部分脸,只有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露在外面,看起来温润又无害,家入硝子反而被她盯得有些心虚。
“嗯……”她捏着下巴沉吟,深思熟路过后挑了左边那张,翻过来一看是心爱的Joker。
初夏憋着笑,以二分之一的概率从她手里拿走了最后一张普通牌。
她欢呼道:【是我赢啦!】
家入硝子沉默几秒,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两张鬼牌甩在地上,双手环胸看向好友,“你刚才是有在偷笑吧。”
被指控的初夏瞪着双无辜的眼睛,竖起三指向天发誓。
【你看错了,绝对。】
愿赌服输,家入硝子选真心话。
这正合初夏的意,她唰唰唰在手写板上写好问题,一看就有所准备。
【我想知道,反转术式是怎么运行的?】
硝子拖长音调‘诶’了一声,“我还在想你会问什么,结果就是这个啊,可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不过也是,按你的性格也确实会问这些了,意料之中。”
她清了清嗓子,抬起手开始比划,“——就是‘咻’一下,然后‘啪’一下,最后‘嘣’一下就好了。”
初夏记笔记的动作僵住了,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这都理解不了吗?看来你也没天赋。”硝子见她还是一脸茫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开始下一把,从现在起我可不会放水,对了,把面具摘了,不然太不公平了!”
反抗无用,初夏只得摘了面具继续玩。
脸上没了遮挡物,她的小表情一览无余,最明显的就是紧张时会下意识抿嘴,这个弱点被硝子狠狠拿捏,她毫无疑问输得很惨。
“真心话大冒险?”
初夏同样选择真心话。
“嗨嗨,我就知道。”硝子笑眯眯地把玩发梢,“我要提问咯,准备好了吗?”
“——初夏同学请问,夏油和五条掉水里你先救谁?”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的情侣向问题啊?!而且问题里的关键人物也不是提问者本人,这道题得意义何在!
初夏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脖颈,提起笔又落下,一副要窒息的感觉。
【……一定要救一个吗?】
看她这仿佛被强迫的模样,硝子笑得直拍地板。
【如果非要救一个的话……】黑发少女咬牙,她瞥了眼场上追着球跑的几人,十分不情愿地写道,【五条前辈吧,他看起来不是很会游泳的样子。】
毕竟猫科动物都是旱鸭子,五条前辈掉水里肯定扑腾得比猫还激烈。
【不过我觉得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也用不上我,夏油前辈一定会怒骂‘悟你是笨蛋吗?’一边去拽五条前辈,然后五条前辈会说‘你才是笨蛋!’,接着一言不合在水里互殴直到上岸,我在旁边给发消息叫你们来看戏就好了。】
硝子已经笑瘫在地上了。
“下、下一把。”她无比艰难地说,“初夏你果然很适合去那种冷笑话综艺当主持人。”
初夏:【我说实话而已。】
第三把初夏提高了警惕,但经验明显比不上身经百战的家入硝子。
硝子:“我赢了,选吧。”
【真心话!】
硝子:“诶——可是这样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诶!来试试大冒险吧~来嘛来嘛!”
初夏有些犹豫,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女不怀好意,但这可是撒娇的硝子学姐,怎么会有人忍心拒绝她。
于是被迷惑的初夏点了点头。
“好耶!”硝子迅速变脸,露出了蓄谋已久的表情,“摸摸七海的脑袋!”
初夏:【?】
硝子一字一顿的说:“摸、摸、七、海、的、脑、袋!”
藤原初夏反复确认不是灰原、不是五条前辈、甚至不是夏油前辈,而是那个连打球都会把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的七海建人,如今自己的目的是要故意去把他的发型搞乱掉。
精准的三七分刘海,完美的生活习惯,和不容玷污的‘正经人形象’。
这已经不是大冒险了,这属于挑战极限。
“加油,愿赌服输哦。”
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初夏颤颤巍巍地起身,拿着提前写好说辞的手写板走向球场,往前的每一步都充满着不情不愿,恰逢七海他们中场休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初夏?”七海把球抛给灰原,看见她仿佛英勇就义一般走向自己,以为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腿上有伤就不要乱动了。”
不要这样贴心啊七海,搞得她好像在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初夏心中愈发惭愧,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无可奈何地把手写板朝向他。
【我能摸摸你的头吗?】
旁边的灰原也看见了这行字,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他哆哆嗦嗦的举起手说道:“那个……如果七海同意的话,可以让我也摸摸吗——痛!”
他的脑袋鼓起一个包,七海揍得。
七海建人捏了捏眉心,对自己的同期颇感无力,有种在幼儿园上高专的错觉。
“这是你和家入前辈的赌约吗?”
初夏不敢说,只是一味的微笑,掩饰自己慌张的内心。
七海又叹了口气,仿佛一眼望穿了自己加速衰老的未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摸头是吗?”
初夏眼神一亮,【可以吗?】
无视一旁灰原雄愤愤不平的指控,七海点点头,他对这种事情倒也没那么小气。
明白他这是同意了,初夏有些激动地伸手朝少年的金色发顶够去,要知道以往只有别人摸她头的,现在翻身奴隶把歌唱,她居然有朝一日可以揉别人的头发!
然而刚一碰到对方的刘海初夏就僵住了,手指颤巍巍的挺在七海额头处。
原因很简单:差一点点,她够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看戏的五条悟捂着肚子大声嘲笑,“要我给你搬个凳子吗?”
夏油杰:“咳、还好啦,再长几厘米感觉就够了噗。”
藤原初夏恼羞成怒,她奋力踮起脚尖,刚想原地起跳时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
七海忍住笑,怕她用力过度伤口又崩开了,微微弯腰将身高控制在最合适的差距,接着用一种很绅士的姿势垂下头,捏住少女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发上左右晃了两下,算是完成了‘摸头’的任务。
初夏微微愣神。
和看起来一丝不苟的发型完全不同,七海的头发出乎意料的柔软,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坚硬的外表现是一颗细腻的心,她没忍住多揉了两下。
“好了吗?”
【好了!】初夏有些尴尬地写道。
她这辈子的勇气可能都用在这地方了,刚想掉头逃跑的时候被七海捏住了后衣领。
察觉到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初夏没有挣扎,她的头发也被七海轻柔地呼噜了两下。
“礼尚往来。”七海建人说。
“什么那我也要!”看戏良久的五条悟不甘落后,直接做大鹏展翅状飞扑向七海建人,“都是同学怎么能却别对待?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七海下意识扭身躲开,无奈的表情也变成了无语。
“我觉得灰原应该很乐意……”
被点名的灰原:“还有我还有我,七海求你了——”
硝子:“没想到这么容易,那我也要,七海~”
夏油杰:“既然如此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七海额头蹦出一个又一个青筋,“我说真是够了,把我当毛绒玩具了吗?还有五条前辈不要扯我的衣服,请容我拒绝——”
五条悟强人锁男,“不要反抗,你越反抗我们就越兴奋!唔,手感确实不错。”
夏油杰:“说真的,悟,你现在像个变态。”
“五——条——前——辈!!!”
橙黄色的篮球孤零零滚落到一边,但此刻场上已经没人再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它了,如果不是有房顶拦着,他们的笑闹声甚至要压过窗外的大雨。
只有已经体验过的藤原初夏心满意足地站在战火外,心想能摸到七海的头,某种层面上来说含金量和摸到开着无下限的五条前辈不相上下,尤其是在其他人的对比下。
这就是特权的感觉吗?她后知后觉想。
真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