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宴会分为两边,东边是各位夫人们相聚之处,由长公主亲自招待。分身乏术,西边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则是被长公主交给了她的儿媳冯氏来接待。
冯氏与一众公子小姐年纪相差不大,再加上她性子开朗大气,轻易便能融入这些宾客之中,由冯氏接待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今年的西边的宴会不设主座,而是采用了一张直径六米的环形圆桌,主客同席。桌子中间的空地上摆满了长公主精心培育的各色花卉,除了冬季的腊梅、茶花、君子兰、蝴蝶兰等,还有未到季的玉兰、芍药以及许洛红最爱的牡丹。
许洛红与柳慕慕刚落座,徐琢与伊芙蕖就紧随其后,坐到了她们的旁边。徐琢看着许洛红右手边的空位,径直上前,不想伊芙蕖拉住了他宽大的袖子,软语撒娇道不想让徐琢为难,要化解他与许洛红之间的误会。
徐琢也想缓和与许洛红的关系,却又拉不下脸,伊芙蕖此举,倒是正合他意。他往右挪了挪步子,让伊芙蕖坐在了他与许洛红的中间。
听着这两人自说自话,许洛红不由得嗤了一声,显然是被这两人的不要脸给气笑了。她凑到柳慕慕的耳畔跟她咬耳朵,声音虽小,除了柳慕慕大概无人得知。却不妨众人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对伊芙蕖此举的嘲讽之意。
迎着众人明显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情和目光,伊芙蕖扬起的笑脸微微僵了一瞬,她举起帕子轻轻拂过额角:“今儿的日头真是应景了,长公主的眼光真真是好,慧眼独具把赏花宴定在了今日。”
伊芙蕖本意是想缓解尴尬,因而特意点出日头好,便是想借此表达太阳太大,这才把她给晒出汗了。可在座这众人,有的来得比她早多了,沐浴在这微微暖意的阳光之中,只觉得舒适,半滴香汗未落,偏就她这般金贵了?
此言一出,贵女们嘴上没反驳,但相互交流的眼神已把未语之言道尽了。
自以为缓解了自己的尴尬之后,伊芙蕖又重新恢复了在镜子里练过无数遍笑容,既有不谙世事的天真又诚挚得让人感觉这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可惜众人皆三三两两低语交流,无人理会她此番自导自演。
郑严对此类宴会无甚兴致,姗姗来迟的他到时,环视一周,目光扫到许洛红身上时,停留了片刻,便落在了许洛红正对面无人落座的空位上。随即大步一迈,不一会儿宴席上便多了一位面容冷肃的大龄男子。
除了宴会主人和柳慕慕、许洛红外,众人一脸都震惊地看着端坐于席的郑国公。一群未经世事的公子小姐,对着上过战场,威势极重的郑严,只觉肃杀之气铺面而来,原还新鲜畅快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厚重了几分。
身为主人家的冯氏见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别拘谨,今日的赏花宴除了赏花,便是玩乐,无甚正经要事。”冯氏朝在座的公子小姐们温和一笑,打了个趣,随后吩咐侍女们上茶“这是我婆婆专门为大家准备的云雾茶,此茶据说是生长在300丈高的险峰之上,每年采制的量都不多,诸位尝尝可合心意?”
许洛红与柳慕慕虽从小各种名茶也喝了不少,对茶却无甚偏好,品完只笑着朝冯氏略略点了点头。
“此茶汤色澄绿,香高味浓,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茶。”明大学士的女儿明敏,自小在自家父亲的熏陶之下,对此茶倒是喜爱非常,她顽皮一笑:“若非产量稀少,妹妹倒是想向长公主讨上几两,回去向父亲献宝呢!”
冯氏面作夸张地酸溜溜道:“这可是我婆婆的压箱底呢!平日里姐姐想讨几杯都难,若非今日贵客临门,想是我都尝不上味儿呢!”
众贵女被冯氏逗得掩帕直笑,一时席上乐作一团,原先凝滞的气氛瞬间就和谐热闹起来。
冯氏见原有些放不开的贵女神态也越发自然,便开口说起了此宴以何作乐。
“诗者,可描花之态美,可表花之品贵。今日的赏花宴便以诗为缀,为这满园的花增姿添彩,各位意下如何?”
“可。”
“甚可。”
众人皆颔首表示赞成,多年的贵族教育,作诗一首并不如何难,只精品难为尔。
“诗,一者阅,二者作。”见无人有其他意见,冯氏接着道:“那咱们这第一场,便是飞花令。接不上者先自罚三杯,方可退出游戏。诸位谁有意先开个头?”
话音刚落,在座的公子小姐纷纷意动,伊芙蕖也跃跃欲试,她想争先,又不想主动出头,便羞涩低头看向徐琢,徐琢意会,起身朝冯氏道:“不知伊小姐可有荣幸起句?”
“她何德何能担当此任?”冯氏还未语,柳慕慕抢先道。
柳慕慕和许洛红向来都是同仇敌忾的,伊芙蕖自己想争先本也无甚,但她撺掇好友的未婚夫为她出头,至红红的脸面于何?是以柳慕慕想都没想,便直接怼了上去。
许洛红轻轻地拍了拍柳慕慕的手,安抚道:“别太生气,我无事。”
未婚夫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旁的女子说话,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一个女子会不生气。许洛红当然也不例外。
但她知道,就算有徐琢为她说话,伊芙蕖也不可能当这个起句者。伊芙蕖的身份在这场宴会中只能算是一般,即使冯氏作为主家,碍于脸面不好直接开口拒绝,其他的公子小姐可不会轻易答应。
结果果然不出许洛红所料,一番你来我往之后,伊芙蕖最早被弃选,最后定的起句者为郑国公。
“花前不复抱瓶渴,月底还应琢刺歌。”郑严没有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他没有废话就直接开始了。
“桃花水暖清明前,长堤柳色青如烟。”
“好是花时最清绝,月明珠露夜初长。”
……
四轮过后,渐渐有人被罚出局,许洛红也渐觉吃力。
此时已来到第七轮,许洛红皱眉思索,眼见时间快到了,仍是毫无头绪。
许洛红抬眼望了望徐琢,向他求助,徐琢虽回望了过来,却未给出任何提示,接龙思考时间已过,许洛红垂目,自饮三杯出局。
下一个轮到伊芙蕖接,伊芙蕖刚刚光顾着看许洛红的笑话,现下轮到自己,才想起自己也不会接,嘴角未散的笑意都僵住了。
伊芙蕖急了,她不像许洛红,自己苦思许久。意识到自己接不了之后,她就迅速用小拇指戳了戳徐琢。
徐琢确实能接,他把左手伸到伊芙蕖身后,以指代笔,把诗句一字一字地在她背后描绘出来。
徐琢的伊芙蕖坐在一起,穿的都是宽袖外袍,做起这些隐蔽的小动作来,旁人确实让人难以发现。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许洛红。
许洛红被罚出局后,便时刻注意着伊芙蕖和徐琢,加上她又坐在两人身边,轻易便发现了徐琢助伊芙蕖过关。
盯着徐琢不断游动的指尖,许洛红有点出神。她本以为,徐琢没给她提示,是因为徐琢秉着君子品性,认为作弊不妥,或是徐琢也接不出下句。此刻却让她为他圆好的借口全部都破灭了。
视线移到徐琢若无其事的脸上,许洛红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徐琢会帮伊芙蕖而不帮她?明明她许洛红才是徐琢的未婚妻,表妹会比未婚妻重要吗?妻真的会不如妾?
许洛红心头烦闷,反正也已经出局了,她来此也不是为了展现才华以得青年才俊青睐的,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与冯氏歉意一句,便离席散心去了。
柳慕慕不知许洛红心事,留恋于席上美男,未与她同去。
郑严见许洛红离场,本欲不接诗句去寻许洛红,奈何冯氏太过热情,多番邀他参与第二轮的吟诗赛,郑严只得应下。
郑严位高,不便离席,伊芙蕖却没有这番阻碍。飞花令一结束,她也离席了。
“你来干什么?想看我笑话?”
许洛红一看到伊芙蕖,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一进来就被怼,伊芙蕖没有不高兴,反而乐见其成,毕竟她就是想让许洛红吃醋生气,许洛红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抬手轻轻抚了抚浅淡到几近消失的疤痕,伊芙蕖把手递到许洛红眼前,说:“许姐姐你看,这是你当日给我留下的伤口,它快消失了,对吧?但它在我的心里不会消失。”
“这是你该的!蓄意勾引别人的未婚夫,这点伤口还不够看的。”许洛红毫不客气,一把拍开碍眼的手。
伊芙蕖呵笑一声收回手,似不在意,出口的话却犹如利剑一般,直戳人心:“你让我身体受一道伤,我就要在你心里划上十道百道。你都看到了吧,表哥他不愿意为了你破坏规矩,却可以为了放下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你是表哥的未婚妻又如何,在表哥心里,我始终比你重要。这一点,那天在金玉堂,许姐姐你就应该看明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