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
乐正黎闻言抿了下唇,她偏头看向赵烛衾,只见得他面色沉冷,话已落地,没有半分转圜之机。
“乌九朝有能力自救吗?”她在脑海中静声问系统。
系统不应,良久后,才吐出两字:【未知。】
一听到这俩字,乐正黎不免脑袋钝痛。
那边黑羽卫得了皇命,押着乌九朝就要往外走。
可乌九朝并非会乖乖就范的性子,在赐死二字降下时,他便剧烈挣揣起来。
他是狼族化人,力气算不上多大,但跟人族对上后,还是占上风的,所以五六个黑羽卫居然有些拿捏不住他。
稍有不慎,乌九朝就挣脱了钳制。
形势转换,殿内众人皆迅速起身闪避,唯恐兽族大开杀戒将他们也咬死了。
乌九朝踉跄着朝殿外逃去,步伐凌乱不稳,不知是被发丝阻了视线,还是身上力气有限,没跑几步便脱力地半跪在了地上。
黑羽卫追上前扯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他给提起来,乌九朝再次暴起,侧身一格挡,挥手掀翻了两个黑羽卫。
他手腕翻转,打算去抢一柄悬挂在黑羽卫腰间的利剑。
黑羽卫出手压制,争斗间,殿内再起波澜。
质子质女们都在不断往后退,既怕被桌椅砸到,又担心被发狂的乌九朝误伤。
赵烛衾依旧坐在那高位之上,漫不经心的样子像个局外人。
他心生不耐,眉眼中晕开一股戾气,声音无比冷沉,“抓住他。”
话音刚消,月德就再次变幻成黑色蟒蛇的形态。
他游弋地飞快,穿过那些黑羽卫和倒塌的桌椅,眨眼间就跟乌九朝对上了。
乐正黎随之站起来退后两步,提着裙摆找了个最佳的观战地。
视线直直盯着殿中央对峙的一蛇一狼族,她想:打一架也好,倒可以掂量掂量乌九朝真正的实力如何。
蛇头昂扬,猩红的信子与嘶声从口中溢出,显然月德并未把面前的狼族少年放在眼底。
殿内众人都有些慌乱,实在是不想再观摩一场斗兽了,可即便殿门大开,也无人敢往外溃跑。
赵烛衾没有发话,便没有人敢擅自离开。
他们退了又退,几欲闪身钻入墙里,黑羽卫也跟着远离了几步,大殿中央就空出很大的一块空间,那是留给两只兽的战场。
乌九朝喘息.粗重,额前落下来的发丝挡着视线,却并不影响他用凶狠的目光审视自己面前这条蛇。
被攥在掌心中的银簪沾了鲜血,有些黏腻,他以指腹摩挲着簪头,将脊背微弓,喉间也跟着发出兽类的低吼声。
他们僵持着,无形的腥风血雨已蔓延出来。
没看清是谁先动手的,等乐正黎反应过来时,这俩已经纠缠在了一堆。
乌九朝以人身相敌,方便之余却也有短板。
黑蟒全身覆着黑鳞,滑不溜手且坚硬无比,粗壮的蛇尾一卷,就裹住了乌九朝的整条手臂,蛇头往前一凑,蛇口大张,尖牙在烛光下反着利光。
乌九朝闪身避开,搜寻着趁手的武器,脚尖挑起一柄佩剑,还不等他伸手去接,就又被蛇尾抢先一步卷走。
你追我赶在殿内打得难舍难分,器物翻飞,连殿侧的莲形烛架都难以幸免,被通通掀倒了。
灯烛如天女散花般坠落在四处,碰到了悬挂于横梁下的纱帐,火光骤然而起,殿内愈发明亮。
此番变故惹得质子质女们不禁扬声惊叫,他们浑身一软,顾不得其他,都跪在地上央求着让赵烛衾放他们出去。
于是乎,在此时的大殿中,除了混乱的打斗声、烈火灼烧声,还有男女的哭饶……
可被所有人仰望着的帝王,仍纹丝不动地坐在那方皇椅里。
赵烛衾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内生乱,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自然垂落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被雕出纹路的紫檀木。
他侧了侧头,橘黄色的光映在他的眉骨和鼻梁处,像一道锋利界线,隔绝了黑暗与光明,并把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分割出了两种情绪。
一半冷漠疏然不为所动,另一半平静悲悯难掩晦暗。
烧焦的味道蔓延,冲天火光中,那一脸凉薄之色的帝王似乎真想把所有人都烧死在这个大殿内。
他沉默,任由所有人困守于此,见生机于几步之遥处,却触手不可及。
乐正黎清楚知道是因为质子质女们求饶了,所以赵烛衾才不肯轻易放过。
那种独属于他的折磨欲和摧毁心在不断膨胀,有人畏死求生,他便偏不叫人如愿。
他是皇帝,是至尊者,掌控所有人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让精神煎熬成为极致的痛苦,赵烛衾想知道到底是他们活在这种境地中更难捱,还是他身上的诅咒所带来的痛苦更剧烈?
寒风灌入,吹得火光四扑,殿内渐起哭声,恍如溺进深潭中,再多挣扎都是徒劳,绝望到遍体生寒。
乌九朝的低吼和月德的嘶叫也此起彼伏,银簪插在蛇身上,又被坚硬的鳞片阻挡,两相之下,有尖锐的金属声迸发。
他们还在打,完全不顾熊熊火势,滚来滚去压碎了倒塌的桌椅。
伴随着骨肉撕裂的声音,月德发了怒,他旋身一转,松开了缠着乌九朝的蛇尾,落地就变回了人身。
月德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狼兽的咬合力极强,犬齿刺穿蛇鳞,勾得伤口鲜血淋漓。
他脸色阴郁,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又跟乌九朝杠上了。
赵烛衾已经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椅子上,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睡意上涌,逼得那双眸子都侵染出一些迷蒙倦色。
又看了一会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月德,速战速决。”
月德闻言,捏着鞭子的手一紧,‘咯嗒’一声,鞭柄扭动而后他从中抽出来一柄细长的剑。
利剑如雷似电,直直劈向了乌九朝的面门,过于锋利的剑刃削掉了好几缕乌九朝的头发。
有了剑后,月德更胜一筹。
几次交手,乌九朝闪躲不及,身上被划出来数条伤痕,殷红的血染湿了大片粗布麻衣,像是开在淤泥中的艳花,一朵更比一朵繁盛。
乐正黎靠着一根立柱站定,咬着下唇在想法子如何救他。
正思索之际,那柄长剑就出其不意地刺透了乌九朝的胸膛。
执剑人力道加重,剑刃便逐渐深埋进了血肉中。
月德决绝地收回手,利剑随之拔出,乌九朝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地上,鲜血如流水不绝般顺着伤口往外冒。
乐正黎一惊,完了,乌九朝死了。
这下怎么办?
“系统,他死了吗?”
【没有,重伤。】
没死就好,乐正黎放下心来,余光里就瞧见赵烛衾已经迈步走下了丹陛。
他漫步而行在燃烧的纱帐边,完全不担心那些乱窜的火舌会舔舐他的衣摆。
月德俯身去捡起掉落在乌九朝身侧的银簪,上面覆着厚黏的鲜血,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式。
他半跪在地上,将簪子递到了赵烛衾面前。
赵烛衾垂眸,明明有些嫌弃的神色,但还是伸手拿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捏着那根裹满血液的银簪,似乎并不违和。
极致的美欲,是沾了血的白皙肌肤。
“这是……谁的?”他握着银簪在空气中扬了扬,语调平平。
那些缩在靠近殿门角落的质子质女们一时间都噤了声,他们把哭意硬生生咽了回去,然后齐齐摇头否认。
没有人敢这么做,被发现后,只有死无全尸的下场。
除了乐正黎。
是以众人便看见一位身着紫裙的质女在另一边举起手来,提高声音道:“我,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