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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紫云和爸爸,走进东街小学的大铁门,顺着左手,下了一个小土坡,直行十来米,面前出现了一排十几间平房,一直朝里面走,停在了倒数第二间门前,推开门,进去。
这间房子大约有是十六个平方米,进门窗口,是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椅子后面是一张三十公分的四方桌子,周围有四个小板凳,紧挨着小桌子,是一个大火炕,一直顶到对面后窗户,炕的左边,放着两个大木箱子,箱子的旁边,是一张比办公桌略低的学生两斗桌子,卓上面是放着一个做饭的案板,案板的旁边,是一个带烟囱的大铁炉子,那直角的大烟囱,从门的顶部伸出去,是做饭排烟的通道。这个房间是宋紫云妈妈,文玉霞教书的学校,分给她作为办公和住宿的住房。
宋嘉瑞推门进去,顺手把行李包,放在那张小方桌的上边,随手接过宋紫云手里的书包,放在了门边的办公桌上,笑着对女儿说:“你妈去上课了,你坐会儿,喝点水,你妈一会儿回来了,我们吃饭。”
“嗯。”宋紫云轻轻回应道。就顺势坐在那小方桌的旁边小凳子上,
宋嘉瑞坐在桌前椅子上,看着女儿说:“这就是咱们家了,我们终于到家了!我们一家子,这下可是团圆了。”
宋紫云看着爸爸,只是点点头,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想笑也笑不出来,只好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来。
宋紫云一抬头,看见妈妈文玉霞,手里夹着课本和教案,走进门来,赶紧站起来,迎上前叫了声:“妈!”本来还想多说点什么话,可是居然没说出口,只是淡淡的叫了声妈。
“哦,小云回来了。”文玉霞满脸的笑容,话语中充满了温暖和喜悦。
文玉霞高个子,皮肤白净,大脸庞,高鼻梁,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留着短头发,没有刘海,头顶梳着个中缝,看起来特别精神。
对丈夫宋嘉瑞笑着说到:“你们父女俩回来一路上,车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没费啥周折!”
“家里都好吧?”
“我去她外婆家之前,先到我父母家里看了下,都挺好。老二一家子一直住在南院子,人家现在,在咱家大门的南侧,并排开了个大门,从外边看,就是两家子样子。老三在地里干活,两个老人,也都精神着呢。”宋嘉瑞说的是他家里的情况。
“那就好,老二现在,有几个孩子?”
“一共五个,四个女子,老三是儿子娃。”
“你这次回去,领咱女子来,她外婆,肯定舍不得吧?”
“是啊,她外婆一直把我俩人,送到东边的大坡上很远了,一直站在那里,舍不得走,盯着我俩,直到看不见人影子了,才走了。”听了这话,文玉霞,知道,母亲是舍不得女儿宋紫云,来这里念书的,毕竟这个孩子,是母亲一手照顾大的,眼圈有些红。
宋紫云看见自己的妈妈,文玉霞,感到特别亲切,一点也不陌生,她知道,妈妈其实在自己的身边,一直都在外婆家旁边的黄粱小学教书,一到星期天,妈妈常回来,看外婆和自己。妈妈也是今年年初,才把工作调到这里的。看见妈妈,宋紫云才感到不再完全身处异地他乡,有种回家的感觉,虽说不是外婆家,那也是有妈妈在的家里。
从离开外婆家,到现在,宋紫云的焦虑恐惧感,在见到自己的妈妈这一刻,显然缓解了不少,叫妈妈的一时刻,紫云的心头,升起了温暖,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不少。紫云在妈妈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也看起来自然了些。最起码,这身边,还有个熟悉的人,不然,她会担心,这往后的时间,可怎么过?
宋嘉瑞说:“晚上咱吃啥饭?”
“稀饭、馍,洋芋菜。”文玉霞说。
宋嘉瑞对着宋紫云说:“小云,过来拾掇饭桌子,摆凳子,拿筷子,准备吃饭。”
宋紫云赶紧把小放桌上的行李包,挪到炕旁边,把桌子从强跟前,往外拉点,放到房子的中间,给四周留出空间来,放上四个小凳子,原来小桌子旁边的大竹凳子下面,套了三个不同比例的同样的竹凳子,向俄罗斯套娃那样的款式,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凳子,拉开,原来有四个凳子,省了不少空间。
宋紫云把最大的凳子房子靠墙这边,对面是老二,小三和小四放在桌子的两边。文玉霞递给紫云一个抹布,说:“把饭桌子擦擦。摆筷子,我们吃饭。”
紫云正摆着筷子,门口走进来了一个比宋紫云大一点的男孩,个子看起来和宋紫云出不多,比她略高一点点。圆脸,嘴巴大大的,鼻子也是圆的,眼睛小小的,大耳朵,身材不胖也不瘦。宋嘉瑞看见他进来了,就说:“小奇,快坐下吃饭,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正要问你妈呢。”
“我就对面的物资局院子里,跟我同学耍呢。”这个小男孩叫宋梓奇,是宋紫云的哥哥,不是宋嘉瑞和文玉霞亲生的孩子,是宋嘉瑞的母亲,在他俩结婚六年后,从附近村子给抱回来个儿子,据说,那对夫妻,生了一对双胞胎,没钱,养不起了,为了给孩子找个活命的路子,就把这个小的送人了。那个时候,宋嘉瑞和文玉霞,都在上学,后来工作,在学校里教书,这个小男孩,从来都是,跟着宋嘉瑞的母亲一起生活,也是在今年年初,文玉霞工作调过了时候,宋嘉瑞把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看起来更像是自己母亲的儿子,接过来了。这四个人,组成的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起日子来了。
宋紫云知道,这个小男孩,自己叫哥哥呢。可是从小都不在一块,见面很少,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就更短了。几乎就是个陌生人,只是成为了家里一员而已。宋紫云没说话,那个宋梓奇,坐在了宋紫云的对面,小竹凳子上,默默不语。
文玉霞端上来一盘土豆丝,一个大搪瓷里面,是五六个馒头,给每个人舀了碗稀饭,放在四周,宋紫云早给大家摆好了筷子,宋嘉瑞没开始动筷子吃,没有人动,他像发号司令样的说:“来!开始吃饭!”
宋紫云看着大家都端起碗,夹菜吃了,自己才拿起一个馒头,夹着菜,吃起来。宋紫云感觉到这吃饭,也是跟上课一样,爸爸宋嘉瑞没开始吃,大家都不动筷子,等着他起头,发命令,不然的话,就说没规矩,没礼貌,不尊重长辈了。
这里完全不像,自己在外婆家那么自由自在,吃饭都是一人端个碗,想在哪里吃就在那里吃,根本不用上桌子,一起夹菜,围坐在一起,互相看着。宋紫云想起来,在外婆家,自己经常端着饭碗,在大门外,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说着笑着,吃着,闹着,有时候还直接把饭碗,端到隔壁的小伙伴家里去,边吃边玩,吃完了,就玩起来了,常常连饭碗都会忘在隔壁人家。隔上几天,外婆想起来,说:“小云,怎么不见你的那个洋瓷碗了?是不是可忘到隔壁蕊军家了?快去,这会儿取回来!”
宋紫云没出声,默默的吃完饭,听见宋嘉瑞说到:“梓奇,你来洗锅洗碗,紫云,你收拾桌子,用抹布擦桌子,收拾凳子!”宋嘉瑞自己坐在了办公桌前的那把椅子上,手里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起来,宋紫云一看是什么《光明日报》、《参考消息》之类的。
宋紫云看着宋梓奇去洗碗,自己赶忙拿起门后面的笤篴,把地扫一下,用小簸箕把垃圾,倒到门外的土坎上的垃圾桶里。倒完垃圾,回到屋里,宋嘉瑞说:“晚上,小云你和你妈,睡在这里,我和你哥睡到对面,中学我的房子里去。”
说完,宋嘉瑞自己先出去了,回到东街小学对面的,旬华中学去了。宋梓奇洗完了碗,没出声,自己悄悄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宋紫云和妈妈。妈妈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有快一年,没见着自己的孩子了。宋紫云站在妈妈身边,问道:“妈,我明天在那里上学?”
“就在这所东街小学,继续上你的五年级。我都和张校长说好了,把你放在蒲三民老师班上。”文玉霞对女儿说。
“这会儿,把书包文具都整理一下,装好你的日用的课本,作业本。明天上学,我领你去教室。”
“哦,我知道了。”
妈妈说完了,就自己打开桌子上的台灯,开始改起作业来了,一骡子小学生生字本,放在灯下,文玉霞手里握着一支红笔,一本一本地翻着,时不时,用红笔,在学生的本子做出判断。
宋紫云坐在小方桌子旁边的竹凳上,拿出自己的课本看起来。
文玉霞见女儿拿出来的课本,就说:“把你的课本拿过来,我看看,两边的教材一样不?”
宋紫云顺手递给妈妈,文玉霞翻看了一下说:“同一个省的,都一样的,没错。现在正是期中考试时间段,这两天,这边刚考完,你错过了,这边的考试,咱家乡,黄粱小学的考试,你也耽搁了,没事,缺一次,不要紧,咱只要赶上,放假前的期末考试,就可以了。”
宋紫云听妈妈说完后,心里也放下了,心想自己在黄粱小学五年级二班,那可是一班之长啊。突然,这两天就来个学校大转移,自己还真的像做梦一样。眼看着,好像是进行了一次梦游。
宋紫云静静的坐在小桌子前,手里拿着语文课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感觉自己的魂儿,好像还在黄粱小学那个班上,一说上学,她满脑子,都是黄粱小学班主任张淑珍老师,和自己的班级五年级二班的样子。真不知道明天上学,走进新的教室里,会遇到什么样的老师同学。
看见自己和妈妈,现在坐在这个房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新鲜的。自己下午和爸爸,下了那辆长途汽车,走出汽车站,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妈妈的工作单位,又进了一所小学校园。此刻,身处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感觉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思也没法集中在学习上。倒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外婆家里的样子,心想,平时这时候,自己还和小伙伴,在村里头玩耍着呢。就算是天黑了,大家还是串门子,你到我家,我到你家,一直要玩到,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回家睡觉去。
文玉霞看见女儿,一直坐在那里,看时间不早了,就说:“走,我领你到外边上个厕所,收拾着,上炕去,早点睡觉,你今天和你爸俩人,坐了一天的车,早都困乏的不得了了。”
从外边露天厕所上完了,回到房间里,宋紫云拉开那靠墙的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取下枕头,尽着炕里边,挨靠着墙,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了。
她躺在那里,始终觉得,这一切不真实,想着,这一天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就觉得是梦游。早上一大早,自己还在黄粱小学五年级二班教室里,领着全班读课文,到现在天黑了,自己居然睡在这里,一个陌生的地方,和自己好久没见的爸爸、妈妈见面了,还有那个哥哥,还见到这个,从来都没怎么一起玩过的哥哥。哈哈,太奇怪了,自己居然还有个哥哥。自从自己出生以来,感觉就是跟着外婆,一切的吃喝拉撒睡,都在外婆身边,自己一天不见外婆,就像魂儿都丢了一样。
从小到大,自己就说外婆的小尾巴,长大一点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只要确认一下,只要外婆在身边,就是安全放心开心快乐的一天。可以想怎么疯,就怎么疯玩,在村子方圆几十路周边的村子啊,都玩遍了。成了有名的娃娃头、山大王。周围的邻居大人们,看见这个,从小长在外婆家的小女孩,被这个外婆给惯坏坏了,成天的跟个小猴子一样,恨不得能上天入地。都开玩笑叫宋紫云“假小子”,当地人叫“假娃子”,有时候,宋紫云和小伙伴耍恼了,人家骂她,直接就喊她:“假娃子,纳铡子!”
也许是太困了,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太震撼了,宋紫云一直激动得难以入眠,可还是太困乏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文玉霞批改完桌上的一摞子学生作业本,把桌子上的各种东西整理一下,也上炕去休息了。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睡得那么香甜,心里也特别欣慰,这个女儿,自己确实经管照料的时间不多,一直都是,母亲在帮着自己照看,只是到了周末或者寒暑假,自己会到母亲家里,看看孩子。出了月子,自己就上班了,找个奶妈,放在那里一年时间,过了一岁,母亲就抱回去,自己喂,一点一点,长年累月,吃喝拉撒,都是母亲在抚养着这个女儿,作为母亲,自己的确发自内心的惭愧,有时候,也感觉似乎为了这份工作,对这个女儿缺少的,最多的就是陪伴。切肤的亲密接触都太少,以至于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很陌生,最起码身体上,是有距离的。这现在,是远离了母亲,来到这遥远的异地他乡了,这如果是在家乡,女儿会拼着命,回到母亲的身边,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此时,孩子也大了,自己知道没什么办法了。只好压抑自己内心的无奈和痛苦。
文玉霞心想,这也是形势逼人的自然发展,自己的女儿,母亲一直给看管着长大了,下边的弟弟妹妹,也要成家,结婚生子。眼看着弟弟文小民的媳妇,就要进门了。在这么不明智的,把女儿放在母亲家里,肯定会让新进门的弟媳妇不舒服的。会给母亲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思量着,丈夫宋嘉瑞的考虑,的确是非常合理的。结婚二十年了,两个人一直都各自忙着上学工作,长期处于分居状态,自己也是年初,才从家乡那边的小学,调到这里工作。全家团聚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文玉霞给女儿拉了拉被子,关了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