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
果然那官员走到苏应容跟前,额角全是冷汗。
“苏少爷,此次叫您来,还是主考官有话要问您。烦请您稍等片刻。”
为何叫苏应容来他当然知道,只是还轮不到他来问话。骆昊宇却沉不住气,先漏了些消息。
“应荣表弟应是一时糊涂,才办了错事。不过应荣表弟啊,就算你去边疆几年荒废了功课,也不该考试作弊啊,现在岂不是给骆家蒙羞。”
主考官此时过来,听了骆昊宇的话冷哼出声,气氛冷凝,那小官就恭恭敬敬退到一边,大气不敢出。
主考官把从苏应容卷子里收上来的草纸“砰”地一声拍在案上,厉声问道:“对此,你作何解释?”
骆昊宇被冷不丁吓了一条,回过神来又想落井下石几句,只是被主考官震慑,最终没有敢多说话。
问话先要在气势上就要吓倒对方,是苏应容从前在军中见惯的手段,到底是京城和平,这种程度还吓不到他。
苏应容缓步走过去,拿起案上的草纸仔细打量起来,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抄书的内容自己不会长腿,骆昊宇偷拿走,又放在他上交的卷子里,就好像小抄似的。
刚巧这次的主考官是李尚书,从前就看他不顺眼。
苏应容倒没有埋怨他的意思,李尚书对他不善,究其原因到底是他的不是。
当时他和殿下一同拜师到文大人门下,李尚书却是先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他驳了李尚书的好意,长辈有微词也是正常。
苏应容想明白以后把东西放回原位,神色不见一丝慌张。
“并非晚辈所携,应是被贼人陷害。”说完无意瞥了一眼骆昊宇,他果然心虚地别过脸去。
回答地坦荡,临危不惧的模样反倒让李尚书另眼相待。
现在的小辈里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能有如此气度,他早看出了苏应容是个人才,才想着招揽人到自己门下。
本来对苏应容去边疆他也担心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折了,午夜梦回,甚至悼词都想好给他加一句“天妒英才”。
时隔三年,再看苏应容的策论却歇了心思。
可能是经过生死,苏应容的文辞虽不似从前华丽,却更多了几分坚毅朴素的文风,比起同龄人的纸上谈兵更为深刻。
他倒是没有荒废了功课。
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当然不屑于作弊。
但是骆昊宇坚持举报看到了苏应容打小抄,也确实在卷子里找到了遗落的小抄,人证物证具在,他倒要看看苏应容如何处理此事。
李尚书对苏应容的解释嗤之以鼻,“这纸上可确实是你的字迹,你又如何证明你没抄?”
就算李尚书心里门儿清,却不会听他一句话就让此事作罢。
哪有那么容易!
苏应容思索片刻后,缓缓背过身去。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一字一句背出声,声音从容不迫,竟和那草纸上的内容一般无二。
要知道那张纸可是密密麻麻写满了的,且中间内容杂乱无章,骆昊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证明自己。
但是苏应容不仅内容,连出处解释都说得完备无错,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说完,那小官员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等苏应容停下殷勤递上茶水。
就是撰修史册的史官,都不一定能背得如此流畅,且引经据典,解释得头头是道。
这哪是来证明自己的,分明是李尚书给苏应容加考了一场。
苏应容背身过去,自然看不到李尚书在后面频频点头,满意地不得了。早听闻苏应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还是第一回见。
现在文禹山那老头子致仕退隐,可再没有人能跟自己抢人了。
苏应容谢过茶水,转过身来,“现在可能证明?”
李尚书还在想刚刚苏应容关于一条经论的见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官员叫他才回神,尴尬地掩唇轻咳两声。
骆昊宇本来听着苏应容口若悬河,心就越来越凉,现在看主考这态度,便知道没戏了。
不仅没有害成苏应容,反倒叫他在李尚书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
本来想着一计不成,大不了他以后在找机会,苏应容却矛头一转,指向了骆昊宇。
“不如表哥说说是如何看到我作弊的,与我当堂对峙如何?”
猝不及防被点到,骆昊宇哪里能和他对峙,无中生有的事情本就经不起推敲。
无奈箭已经在弦上,满头大汗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当时你便是趁考官不注意,从袖子里掏出来张纸条来抄。”
苏应容笑得温柔,明明是对峙却说出来循循善诱的感觉,“表哥可是看到我如此掏的?”
说罢作势给骆昊宇演示了一下动作,苦恼道:“这琵琶袖找东西可是难找,动作也很难收住,表哥以为我如何能躲过考官的目光如此明目张胆找东西?难道是考官疏忽职守不成?”
主考官就在跟前,骆昊宇自然不敢纠考官的错,梗着脖子,面色憋得通红,思索着苏应容如何作弊的可能,“你是提前把琵琶袖打开了,别在袖口处,这才好拿,躲过了考官。”
苏应容也不反驳,若有所思道:“哦……原来如此啊。”
好像得知了什么新奇道理。
李尚书也不知道苏应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那个小官脸听得青一阵白一阵,眉头紧皱,忍不住斥责:“简直胡说八道。”
本来他一直默默候着没人注意到,现在忽地发言,连李尚书都看过去,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那小官才走到当中去,解释道:“小官乃今日的巡考,苏少爷上午应试时穿得一身月白软绸直袖衫,还是被下官不慎泼上了墨,下午这才换了衣裳。”
当时他就对苏应容的好脾气体会得真切。
李尚书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这小子就给骆昊宇挖着坑,就等这他跳呢。又是一拍桌子,把骆昊宇一团乱麻的思路搅得更乱。
“谎话连篇,陷害手足,你还有何狡辩!”
这……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骆昊宇早没了骨气,唯唯诺诺地解释:“许是我看错了,不,是我癔症犯了,才出了差错。”又转向苏应容,想让他替自己求情。
“应容表弟,表哥也只是嫉恶如仇,一时误会了表弟,表弟你可千万别和我计较。”
若是苏应容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不去追究,这事自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是之前他多次如此逃脱,才敢肆意妄为。
苏应容将“嫉恶如仇”四个字在口中轻轻唸过,轻笑出声。
恬不知耻的话差不多,到处丢人现眼,他不和他计较,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这次再不加处治,总有一天他会害了骆家。
外祖父毕竟养了他这么多年,不忍心赶他出去,既如此便让他知道知道收敛些。
李尚书看向苏应容,明显在问他想如何。
军队里规矩严明,苏应容都能有个“杀伐果断”的美名,他倒是要看看军师能不能断清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