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快下班的时候，林乐桃给姥姥打过去一个电话，半撒娇地说道今晚要回去吃晚饭。
姥姥在电话里笑呵呵地答应下来，计划着在大型生鲜超市的配送平台上多买几份食材。
“不用啦姥姥，”林乐桃坐在茶水间打着电话，“晚上在隔壁饭店叫外卖吧，半个小时就送到啦。”
老人佯装不悦，“老吃外卖不健康，还是我做吧，几个菜而已，炒起来很快的。”
“那我尽快赶回去哦。”林乐桃的眼睛都笑成月牙，又叮嘱几句后，这才挂了电话。
她的姥姥家坐落在北边三环附近，虽然离公司只有十三四公里，但正值晚高峰，平时二十分钟就能到的路程，此时此刻路况愣是显示要一个小时才能开到。
与几个同事等着电梯的功夫，林乐桃放弃打车的念头，小声嘟囔着，“这也太堵了吧……”
“咦，小桃，待会儿你怎么走啊？”有同事看见她，同她寒暄着。
“我坐地铁。”她晃晃手机上的路况显示，“这路上都快堵成狗了。”
“是啊，这不是修路吗，再往前走就限行了……”同事抱怨的功夫，电梯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丝滑地向两侧滑去，里面已然站着一些下班的同事了，同事一边往里走一边念叨，“哎这电梯可算来了，走吧小桃，再不上去可要等下一趟了，又得耗五分钟。”
林乐桃点头附和着，跟着对方一同往电梯里走去。
“快快快！”身后又传来几名同事赶过来的声音，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电梯里便变得拥挤起来。
林乐桃被人群挤到最里面，差点儿跟面前的人贴上，不经意抬眼的功夫，在看清眼前男人的长相之后，她当即变得呆若木鸡，脸上迅速发热起来。
“巧。”
顾序川比她高近一个头，这会儿眼皮微微地垂着，褐色的瞳仁被遮住小半，戏谑的眸光落到林乐桃身上，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打着招呼。
林乐桃的目光游离片刻，抿紧嘴唇，稍稍颔首。
男人身上传来清爽的海洋气息，若有似无的香味悄悄钻入林乐桃的鼻腔中，尽管眼下还是有些寒凉的初春，可顾序川身上的衬衫看起来却是薄款，包裹着他结实宽厚的胸膛。
这段时间，林乐桃简直觉得度秒如年。
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一层，在林乐桃跟着大家往外走的间隙，她注意到顾序川还依然在电梯里没有动。
也是。林乐桃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人，肯定是要直接走地下车库的，而不是像其他打工人一样靠着公共交通通勤。
“刚才那个是董事长的小儿子吗？”她听着旁边的同事好奇地打听着，在电梯门还没合上时，有的人还悄悄回头张望一下。
“哪个啊？我都没有注意。”
“我刚开始也没看见，后来想叫桃桃来着，才发现她对面站的居然是董事长的小儿子。”同事帮着大家回想着，倏然开口问道：“桃桃，你注意到了没？”
猛然被提及，林乐桃下意识抬头，随即干笑几声，“没有啊，我又没见过他，对不上脸。”
同事感到很意外，笑道：“啊？你没有去搜公司网站上的员工通讯录嘛！”
林乐桃摇摇头。
“哈哈我们都悄摸看过了，所以刚才一看我就认出来了！”几名同事附和着她，“长得还挺帅，听说还是单身呢。”
“是吗？”其他人感到颇为惊讶，“我以为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早就应该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了，家里不都是注重门当户对吗？”
“那是肯定的吧，说不定就是什么厅长、富商家的千金了。”
几个同事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林乐桃忽然觉得有点别扭，下一秒就想到了中午安娜给自己看的那份协议书。
不知怎的，她蓦地觉得脸有些烧得慌。
她没怎么过多参与这种话题，在地铁站就匆匆与同事们分道扬镳了。
晚高峰的地铁里还是同样人挨人人挤人，林乐桃站在这拥挤的车厢内，环顾四周上班族疲惫不堪的面容，转而又想起电梯里顾序川那身一尘不染的西装，第一次觉得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同寻常人的距离就很远，像是遥不可及的星星。
从地铁站出来走六七分钟就是姥姥家所在的小区。
快进门前，林乐桃自顾自地揉揉脸蛋，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些。
这些日子，姥姥在家遵医嘱休养外加吃药，然后就等着看什么时候能约上手术了。好在平日里家里还有姥爷在，有的时候林乐桃那几个姨和姨夫也会回来，屋子里不算太过冷清。
“姥姥，姥爷！”
在输过门锁密码后，林乐桃推门叫道。
姥爷正在倒茶，听着声音往大门口看来，笑容十分慈祥，“哟，是桃桃回来啦。”
林乐桃一边换鞋一边问着，“我姥姥呢？”
姥爷回答道：“她在厨房做饭呢，应该快好了。”
林乐桃：“今天我姨她们没回来吗？”
“哦，你小姨下午来呆了一会儿，四五点的时候去回家做饭了。”姥爷慢悠悠地整理着桌子上的报纸，“她们其他人这周都忙，还没定回来的日子。”
等姥姥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时，林乐桃早就肚子咕咕叫了。
“桃桃，赶紧过来吃饭了。”姥姥招呼着她，“老王，你也快洗手，然后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林乐桃偷偷地打量着姥姥，观察她的精气神。姥姥比之前要清瘦些许，许是因为饮食变得清淡的原因，外加每日早上还要绕着公园走一走。
不过面色确实不太好看，有些发黄。
林乐桃不敢贸然跟姥姥提做手术的事情，怕惹得姥姥难过，只能不停给她讲着一些好玩的事，以及同事之间的八卦。
“以前你刚上班的那会儿，我们还挺担心你不适应，吃不了苦。”姥姥想起当时那段时间，赶上季度末，林乐桃天天都回来很晚，“好在你们没过多久就换领导了，也不加班了。”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加班！”姥爷气呼呼地说道：“是不是水平太差，工作很拖延？还是那帮管事儿的，家里没个人？非把大家一个个都摁在公司，就差支一张床在那里了。”
“还好啦，姥爷。”林乐桃安慰道：“我现在不是也不加班了吗，新来的领导不提倡加班文化，我们到下班的时间就可以走了。”
老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又说道：“隔壁的老李家闺女上个月结婚了，桃桃你呢，个人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啊，那个啊……”林乐桃的目光游离一瞬，有些心虚，“快了快了……”
姥爷不解，“快了是什么意思？”
“哎，我说你就别问了！”林乐桃的姥姥一脸不高兴，拍了一下姥爷，“哪那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桃桃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是啊姥爷！”林乐桃扬起笑脸，“有合适的我肯定会带回来让您见见的，您就放心吧，不合适的人，咱也不能瞎凑合是吧？”
姥爷的表情缓和了点，“那确实是不能凑合，谁能娶到我们桃桃，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三人笑作一团，在新闻联播的背景音下继续吃晚饭，临走之前，姥姥还拎着一兜子水果，让林乐桃拿回家去吃。
这时巍城的夜晚还有些凉意，林乐桃一人在公交车站等着车，回想起姥姥的情况，不由有些发愁。
如果能尽早做上手术就好了，她默默叹一口气，搓搓有些发凉的手。上次拜托一个同学去疏通医院那边的关系，也不知怎么样了，几天过去都没有消息，怕是早已石沉大海。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林乐桃站在空旷的街区，闷闷不乐，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挥去这略为苦涩的感觉，正在她踮脚张望公交车是否进站时，耳畔倏然响起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
鸣笛声有些突兀，林乐桃被吓了一跳，刺眼的车灯晃得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待车灯转暗，驾驶座的男人探出头时，林乐桃才辨认清楚对方是谁。
“顾……”她不由卡壳，寻思着用什么词来称呼对方。
“你怎么在这里？”顾序川显得有些意外，随后语气不容置喙，带着强硬的口吻命令道：“还不快上车。”
“没事我在等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林乐桃尴尬地指指站牌，光秃秃带着铁锈的车牌与眼前那辆崭新的迈巴赫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实在不太和谐。
“太晚了，公交车上能有几个人，你自己不太安全。”顾序川的表情微微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我可不想下班后还要为员工的安全问题操心，最近社会新闻一茬儿接一茬儿，天天挂热搜，林小姐是不上网吗？”
听他这么一说，林乐桃仿佛受惊的小兔子，心里咯噔一下，左右踌躇一番，最终一溜小跑地钻进顾序川的车里，坐入副驾驶。
“你怎么在这里啊……”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对方，并不敢过多同那人搭话。
“正好给客户送东西，拐过弯来就看见某人一直在路边站着挨冻。”顾序川偏头上下打量她一眼，话音不高，像是随口问道：“晚上温度也不是很高，你怎么连外套都没穿？”
“哦……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巍城这两天突然大降温，林乐桃的厚衣服都送去干洗店了，这会儿只得硬着头皮给自己找理由。
顾序川挑挑眉毛，又道：“我后座上还有件厚大衣，一会儿下车你拿着。”
“啊，真不用了，也不是很冷。”林乐桃看到后座果然放着一件羊毛大衣，在车里灯光的映衬下，极显质感，她果断拒绝，觉得这外套真是尤其烫手。
顾序川按照她所说的小区名称输入进导航软件，抬头望向她，“麻烦系一下安全带。”
林乐桃这才回过神，暗暗埋怨自己太过紧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
车内被顾序川开着一点暖风，这会儿温温热热的，确实比站在外面要舒服不少。车里泛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调，很像顾序川身上的香水气味。
车子徐徐驶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暖黄色灯光接连闪过，林乐桃暗自攥着衣角，无端感到有些紧张。
两人谁也没说话，车内就这样安静了五分钟，在林乐桃绞尽脑汁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时，她听顾序川倏然开口，声音平稳、不疾不徐，“中午的时候，林小姐的朋友应该找过你了吧？”
他这样说，便是一定将安娜收买，跟自己一条战线了！
林乐桃暗暗咬牙，恨安娜个不争气的，可表面上仍是看不出一丝波澜，语气略生硬地重复后半句，“啊……是的，她已经找过我了。”
“很好，那么相关内容，你一定都看过了。”果然他主动提起了那份协议的事！林乐桃皱起眉毛，不知该如何应对，又听顾序川问道：“林小姐觉得里面的内容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是这样……”林乐桃终于直视那人，好似鼓足万般勇气，语气也变得有底气许多，“这种形式的协议，我确实也是第一次遇到，要如何去处理，我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林小姐怕有什么负担，我这里可以再重申一下。”对方坦然道：“我们两个只用在我家人面前假装在谈恋爱就可以了。在此期间，林小姐可能要配合我一下，出席家族的一些场合，等合约期满，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马上分手，林小姐拿过酬劳后把我的联系方式删除或者拉黑，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也不是很在意。”
林乐桃略蹙眉头，“我还没有同意呢。”
“抱歉。”顾序川立刻说道，可下一秒，他的话语听起来又很欠揍，“但能不能容我问问，这里面还有哪条看起来不划算？”
“你身边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吧……”林乐桃嗫嚅着，话语谨慎，“我们之前也不认识，为什么你会让我去扮演……这个？”
等红绿灯的功夫，顾序川眉眼低垂，略加思忖，在车子启动时说道：“这点我自是有自己的考量，就不便跟你过多透露了。”
话语谢绝透露的意味明显，林乐桃也没法再多问，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讷讷地“哦”了一声，扭过头想看看窗外的霓虹灯。
“不过我肯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强抢民女的事，这点请你放心。”顾序川保证的话语里充满调侃，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还不强抢民女！？那现在是叫什么啊！？
林乐桃在心中咆哮道，表情几乎绷不住，下一秒就要抓狂扭曲起来。
两人很快便到达林乐桃所在的小区，在她准备下车时，她无意间瞥到那人有点期盼的眼神，像是在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可这个眼神转瞬即逝，她近乎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我回去会再好好想一想，周五告诉你。”林乐桃咬着下唇，慢慢地开口道：“那么我先走了，实在是太晚了，谢谢顾总今天送我回家。”
说罢，她便推开车门，准备往小区里走去。
“林乐桃。”
就在她要迈开步子时，顾序川在她身后叫住她。
林乐桃下意识回头，黑夜中，男人锐利的目光像是立于高山之间准备捕捉猎物的鹰隼，声音低沉醇厚。
在下一刻，鹰隼伏身，主动出击。
“把你联系方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