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唐乐瑜与魏嘉越在相处过两年后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不论是什么气氛开的头,最后总会回到针尖对麦芒的形式上。
刚认识时还只是魏嘉越单方面调侃戏弄唐乐瑜,他擅于循序渐进的阴阳怪气,常常惹得唐乐瑜抓狂而无法表现出来。
相熟之后,唐乐瑜仗着魏嘉越不敢拿她怎么样,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做着最不给他面子的事情,打压挑衅、故意将话说得晦涩不明引人遐想,什么事都做。
所以后来所有人都说唐乐瑜瞧不起魏嘉越这小混混,与他水火不容。
可却没人知道,她这耿直爽快的羞辱,都是被魏嘉越那绵里藏针的阴招给逼出来的。
陈菲曾经说过,他们聊天就是强强对决,气场强大却稀奇古怪,让身边的人都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的意思,故意只让对方感受到。
如此刻,两人都心知肚明魏嘉越根本娶不到唐乐瑜。
她这么问,无非是趁机折辱魏嘉越。
唐乐瑜看着魏嘉越平静如湖面的双眼,神情挑衅。
魏嘉越却无所谓笑笑,自然地化解自己的困境:“苏小姐是名门千金,我高不可攀,也不敢打扰。小瑜你也是金贵的大小姐,怎么总是爱自降身份,拿我取乐呢。”
话里话外都是把她从天上往下拽的意思,先自贬身份说自己根本没那样想,再暗示是她自己非要脑补和疑惑。
多么典型的一个男绿茶啊。
这么巧舌如簧头脑灵敏,当初就该直接靠做男狐狸精诱惑个富家千金,也不用花费六年苦学技术,回来还得被人嘲笑。
唐乐瑜神情嘲弄,往后退了几步,方才暧昧的氛围立刻消散。
知道自己不可能将魏嘉越逼得笑不出来,她见好就收,经过他往外走。
“我爸说让你有空来家里吃饭,还要跟你聊些事情。”
唐乐瑜的手已经碰上门把手,停顿一秒,又回头,深深看了魏嘉越一眼
“你和我爸私下里还有什么秘密要聊?”
......
十月不知不觉过半,南市接连下了几场雨,空气潮气弥漫,唐乐瑜总觉得困乏,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她体质有些特殊,平时里精气神十足,可一到秋月,抵抗力与免疫力就会骤降,容易生病,还难以痊愈,极度消耗心神。
偏偏她又是秋季生日,去年时,她从国庆开始出国出差了一月,回来正好赶上换季,她又是过敏又是风寒,高烧进了医院重症病房,养到十一月中旬,生日跟前都不见好。
那可是她二十四岁本命年生日,按照南市传统,都要大办才行,但因为她实在虚弱体乏,当天便全由同天生日的唐乐衍代替她敬了宾客们酒。
眼下二十五岁生日还有一个月,她不想在这时出岔子,前几日特地从独居的公寓搬回了家里,每日都让家里阿姨给煮养生茶祛湿补气血,平时除了去工作室外都留在家里健健身游游泳,加强锻炼,防患于未然。
魏嘉越来家里做客时,她正在地下一楼健身房跑步。
唐恩叙让住家阿姨来提醒她早点结束,说今日有客人,会提前开饭。
唐乐瑜早就把魏嘉越会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接过阿姨手里的毛巾擦汗,询问:“爸爸又请谁来了?”
阿姨笑道:“是那个姓魏的男孩子,好久没见过他了,印象中他上次来还是小姐你高考那天晚上。”
唐乐瑜蹙眉:“魏嘉越?”
阿姨点头:“应该是叫这个。”
阿姨不接触唐家家事,并不知道魏嘉越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的去向。
只是他当初给阿姨的印象很深刻,一直记到现在,见面还能想起来。
“小姐呀,那个男生如今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他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应该是赚到钱了。”
唐乐瑜跟阿姨一起上了电梯去一楼,闻言回答:“他被我爸安排出国工作了,刚回来没多久,现在是我哥公司的高管。”
阿姨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看他如今气质都变了,若不是他当时喊了一声李阿姨,我都没认出来。”
唐乐瑜轻哼一声,语气有讽刺意味:“是吧,钱是可以养人的,他如今赚了钱,确实贵气了不少。”
来到一楼,于言正拉着魏嘉越聊天。
当初魏嘉越因为唐乐衍常来唐家,他不像唐乐衍那么安静话少,总是跟于言聊天,与她相处莫名融洽。
唐乐瑜走过去,恰好有另一位住家保姆端茶过来,朝她打招呼:“大小姐您上来了,养生茶还没煮好,您要先吃点水果吗?”
沙发上的两人闻言看过来,魏嘉越起身,打招呼:“乐瑜。”
有于言在,唐乐瑜不便对他态度太恶劣,只淡淡颔首回应,又和于言打了招呼后回答保姆:“不吃了,我等茶煮好。”
她看向于言:“我先上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于言:“快去快去,不要着凉了。”
她走后,于言才回过头,招呼魏嘉越坐下后问:“你回来这么久,私下和乐衍乐瑜出去玩过了吗?南市如今变化很大,上城区那片山地开发了很多露营基地农家乐,乐瑜之前跟她同事聚餐时去过。你若没事,可以让她趁不太冷再带你去玩玩。”
魏嘉越应下来:“好的,等我与乐衍手头事情忙完,我们可以一起去转转。”
于言:“听乐衍说,你之前那些邻居都搬走了,朋友大部分也外出务工或者成家了,要是平时觉得无聊或者冷清,多来家里坐坐,知道吗?”
魏嘉越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放心,之后不忙了我一定常跟着乐衍回来。”
于言:“好的好的。但下次来不用再给我们带礼物了,我跟你唐叔叔什么都不缺,你的钱自己留着用,知道吗?”
魏嘉越:“好。”
于言眉眼弯起,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怜爱。
静了半晌后,又说:“你要是怕来家里不自在,就跟乐瑜一起出去玩,她工作不像乐衍那么忙,平常也需要多走动找灵感,你就让她带上你。我记得你跟她关系也不错的,高二那年寒假,乐衍不听话惹他爸爸生气被关在家里,不一直都是你陪乐瑜玩的吗?”
“每次回来问她去哪了她都说和嘉越哥在一起,要不是了解她,我和她爸还以为闺女要跟你早恋了呢。”
魏嘉越垂眸摇头:“怎么会。”
于言:“当时她小,我们自然紧张些,现在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就算真有情谊,在一起阿姨也愿意。”
魏嘉越连忙回绝:“我配不上小......乐瑜,阿姨。”
他的话令于言的表情一僵,愣愣看着他,神色怅然。
过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拍了拍魏嘉越的手:“阿姨懂你,不过没关系嘉越,阿姨也相信你。”
“等你唐叔叔交代你和乐衍的那件事完成,阿姨也送你一个礼物。到时候你想做什么,自然知道怎么办。”
午饭过后,唐乐衍与魏嘉越便被唐恩叙叫到了书房,唐乐瑜虽于言到院子里浇花剪草,顺便消消食。
院子里的桂花香味已经很淡,大部分花都已经败了,落了满地。
唐乐瑜偏爱桂花香味,趁花期正旺时让阿姨帮她晒了不少新鲜桂花,如今已经保存在她房间与画室的储存罐里。
下午三点,唐乐瑜又到泳池游泳,最后一圈过半时,目光察觉到有人正站在起点处,看身形她以为是唐乐衍,潜在水里悄悄游过去想给他个惊喜。
手碰到水下的瓷砖后,她借着水的推力往上钻,猛地从水里跳了起来,笑容璀璨,仰头朝台子上的人喊:“嘿!”
对方并没有像她所预料得那样被吓到,她擦去脸上的水才看清,原来站在岸上的是魏嘉越。
家里的游泳场馆在顶层四楼,不是露天,但房顶做了自动开关的天窗,室外的光亮可以透进来。
唐乐瑜只开了一半窗,照进来的阳光恰好都洒在水面上,营造出了一种波光粼粼的景象。
她脸上水珠缓缓往下滴,呼吸随着被掀动的水面起伏,湿发搭在身上,从水面中钻出来时,如同天真灿烂的人鱼公主。
魏嘉越的心漏了一拍,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甚至怕眨眼会忘掉这美丽的一幕,连眼睛都不敢阖上一瞬。
今日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闲套装,套头卫衣与宽松的卫裤,比起穿着西装显得年轻了不少。
神情看起来也又有了几分朝气蓬勃,弯着的眼角淌出了温柔与宠溺。
“怎么是你?”唐乐瑜有些惊讶,皱眉问他。
她还不想上岸,浮在水里握着前面的栏杆。
魏嘉越回过神,蹲下来,答非所问:“下个月你就要生日了,听你爸说最近你一直在为了不生病锻炼身体,可现在天气这么冷,游泳更容易着凉,不如换成羽毛球网球之类的运动。”
唐乐瑜眉梢飞起,指着他警告:“你可别咒我。”
魏嘉越笑着摇头:“当然不咒你,盼你好还来不及。”
唐乐瑜哼了一声,根本不信。
朝他指了下旁边椅子上的浴巾,示意他帮自己拿过来,问:“你来干什么?”
魏嘉越将浴巾递给上了岸的唐乐瑜,说:“送东西。”
唐乐瑜摘下泳帽,将身体裹起来问:“什么东西?”
魏嘉越将手里的木盒子打开,递到她跟前:“香薰。”
唐乐瑜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观赏他手里的盒子。
盒内分两格,左边最上面是木质雕花镂空隔层,从里面传来一阵十分熟悉的香味。唐乐瑜轻嗅,闻见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隐约还有清新的雪松味。
而右边,则放了一个绣着花的锦袋,袋子被撑得凹凸不平,应该是搭配香薰用的扩香石。
“我所在的地方有一位很出名的来自国内的老者,熟悉的外国朋友都说他是来自中国的神仙,因为他有长长的白胡子,气质儒雅不凡,而且会许多中国的传统技艺。”
“他会木雕,刺绣,烧制陶器,但主要工作是制香。他的院子里常有着各种各样的应季鲜花,还有一棵桂花树。当初有幸认识了这位老人,我记得你爱桂花香味,就拜托他帮我调制一瓶适合你的香薰,除了桂花之外,他还放了其他安神的东西,不过我不太懂香,只能闻到桂花一种。”
魏嘉越将隔层打来,里面放着一瓶中式小瓷瓶,瓶口被木头塞着,身子上被人写了个繁体的“福”,看起来精致可爱。
这瓶香薰的桂花香味并不浓重刺鼻,十分好闻,舒缓人心。
唐乐瑜接过来,垂着眸,一声不吭。
魏嘉越说:“老人家的桂花九月底才开,制香的过程又略微繁琐复杂,我想亲自带回来,所以当时没能赶在你举办画展时,亲手送给你。”
他笑容颇为无奈,勾了勾唇,自嘲道:“小瑜,二者不可兼得,一直都是这样。”
他似乎话里有话,唐乐瑜听出几分,有所动容,张了张嘴,却又警告自己不能心软。
二者不可兼得,但他留在国外等候送她的礼物完成,还是先回来找她参加她的画展,总归是都没有听过她的意见,全是他自己决定的。
这次她是明白自己误解了他当初晚归的原因,可除了迟来的歉意,她不能怎么样了。
这反倒令她想起来,魏嘉越所做的与她有关的决定,确实从来没有给过她提建议的机会。
六年前他离开时也一样。